章四十九 暗涌(二)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凝固。
昏黃的燈光自空的眼睫下灑落,光影斑駁,遮住了眼中的涼薄。
江水流微微一怔,便垂頭等候在一旁。
他知道,哪怕自己和空都算是鬼族的年輕一代,可是兩者的地位和差距,都有着天壤之別。
空,高不可攀。
“你有什麼事么?”空眼睫顫動,打破了那一幅畫面,然她的聲音卻更顯飄渺。
“不,只是......”江水流剛開始還想說,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說下去。
只是什麼?
只是怕空遇襲嗎?他自己現在想來都可笑。
營帳內一時靜默無聲。
良久,空微微側頭,瞟了一眼江水流,卻又像是在透過江水流看其他東西的影子,淡淡道:“你是心神不寧吧。”
她神色自若,說出的話確實讓江水流全身一震。
“我......”江水流剛想要說什麼,就被打斷。
“不必多說。”空靜靜道,“你應該知道我的推演能力。”
江水流乖乖閉嘴。已經說請楚到這個地步了,他也知道,空早就看破了一切。
倒是忘了,暗影的空,以看破未來成名。
“你說,這次鎮陽戰役,會到什麼時候結束呢?”空像是在問江水流,可是她的眼神明顯不在看他,也沒有半分期待他回答的意思。
“不知。”江水流誠懇回答。
“怕是要有一場浩劫了。”空自言自語,有凝重,卻也有一絲江水流無法理解的幸災樂禍。
對於空來說,幸災樂禍這種情緒實在少見,特別是如今,對於戰爭這種殘酷的東西,江水流實在不能明白空在高興些什麼。
“你還有什麼事嗎?”隔了好久,空好似才想起來營帳里還站着個人,有些隨意道,“沒事就回去吧。”
江水流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我想問,大人知道下一次進攻是什麼時候么?”
“下一次進攻啊,”空有些慵懶,音調拖得有些長,配合著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竟有種莫名的放鬆感,“怕是不會有下一次了吧。”
“這是何意?”江水流皺眉。
他已經得到消息,援軍在來的路上,可是這空的意思,分明是不會再有戰爭了,那,鬼族難道就這麼......撤兵?
那麼發起這場註定不能贏的戰爭又是為了什麼呢?
“看來江天藏沒有把事情告訴你啊。”空看到江水流一頭霧水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算了,你身為江家的人,知道這件事也算不了什麼,既然你爹沒告訴你,那就由我來說吧。”
空絲毫不在意自己直接目無尊長地叫出了現任江家家主,比自己要高一個輩分的人的名字。
當然也絲毫不在意江水流在自己口中直接聽到自己父親名字時候那若有若無的一皺眉。
“你知道匿冥吧?”空道,有些隨意。
“知道。”江水流回答。
知道那就好辦了,不必再把匿冥的什麼大體概括好之後再細細地講一遍。
許久,當江水流聽完空的話后,遲遲有些回不過神來:“你的意思是,鎮陽,就相當於是一個肥肉?”
空有些反感肥肉這兩個字,但不得不承認這兩個字形容得極為恰當:“可以這麼理解。”
“那也就是說,我的參戰,不是偶然?”江水流的眼前浮現出他離開江家之前的一幕。
他當時還覺得奇了個怪了,為什麼平時一直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什麼家族利益至上的老爹會對他的離家那麼毫不在意,甚至言語間還有催促。
如今想來,怕不是想開了,而是又把他當作一個棋子了。
“這我不知道。”空對此表示不知。
她不是算天,不可能什麼都知道,江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也不可能都看得到。
“呵,”江水流想明白前因後果后,一聲冷笑。
轉開目光后,他認真問道:“那麼這次,還有誰會來?”
空看着自己纖長的手指,瞳中有燈光的剪影:“大體知道些。”
“人族那邊,韶家韶念已經來了,不過我聽之前你們的談判,怕是他也不知道這回事。”
在當時街巷戰時,韶念確實和落娜談判過一段時間,但是言語中卻有對鎮陽的讓步,那麼也就是說,在當時,他還不知道。
但如今,那就不得而知了。
“南宮家族的老頭和南宮時夜也到了,”空一一算來,“不過不必擔心,南宮蕭是不會參戰的,如果他要臉的話。”
江水流差不多可以理解空的意思。
匿冥的進入,本就是年輕人的戰場,如果他一個老不死的還能拉下臉面來打,那麼鬼族也不會坐以待斃,不要以為鬼族的四大家族也是擺設。
“東方家族會有一位少爺前來,具體哪位不知。”
空又想了想,忽而皺起眉道:“西門家族的三小姐也會來。”
西那位門家族的三小姐,正是當初在南宮蕭的宴會上被鏡一圈打到站不起來的那位西門五小姐的姐姐,也就是那位西門家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同樣也是.......韶家韶念的愛慕者之一。
至於最後一個身份,可有可無,卻讓空起了殺心。
理由很簡單,這位西門五小姐,有可能會是鏡的情敵。
如果鏡此時在場的話,勢必會對空的思想哭笑不得,她和韶念八字還沒個一撇,又何來的情敵?
此時的鏡不知道,未來的西門五小姐,真的會如同空一語成讖那樣成為她心中一道又一道傷疤中最深的傷。
“至於北冥家族,大概,會來一個四少吧。”空的聲音幽幽,如同暗夜中的風,無蹤。
“鬼族這裏我不太清楚,不過,三十一皇子殿下是會來的,也算是鬼族皇室對此事的重視了吧。”
在黑暗的大地上,空所在的營帳那麼明亮,又在許許多多帳篷中顯得那麼不起眼。
星空中,繁星依舊。
荒原上,有一道窈窕身影在蹦跑。
鏡看相前方,鎮陽的殘破城牆,已經在她的眼中越來越大,直到如今,充斥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