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歌（六）
鳩蘭夜的整顆心都懸在空中，手上微微用力，還未來得及放下的杯子便化為齏粉。
“不，本宮與你從未見過。”鳩蘭夜抿着嘴角，臉上浮起一抹驚慌，“雪衣說的熟悉，許是因為我們上輩子認識……”
傅雪衣美目微睜，將信將疑道：“興許吧。”
左右這世間已有太多的不可能，沒準她與鳩蘭夜上輩子還真認識呢。
鳩蘭夜動了動嘴角，低聲問道：“雪衣可是信天命？”
“天命？我不信。”傅雪衣眼尾輕挑，原本明艷動人小臉頓顯妖嬈，“我只信我自己，還有已死的人。”
“為何要信死人？”鳩蘭夜又擰了眉。
其實鳩蘭夜本想問那一句“為何不信我”，但是想想自己與傅雪衣的關係，鳩蘭夜又覺得人家不信他也是正常。
傅雪衣偏着頭，為鳩蘭夜解惑，“因為死人不會開口啊。”
不會開口，便不會阻擋她的復國大計。
鳩蘭夜似懂非懂，沒等他再說話，傅雪衣便突然站了起來，至於兩人眼前的桌子，也是被她撞的挪了地方。待傅雪衣搖晃着走了出去，她又猛地回頭。
“鳩蘭夜……”扮着男裝的姑娘面色酡紅，用手指着鳩蘭夜，她道：“你能與我做朋友，我很開心。”
“雪衣能選本宮做朋友，本宮也很高興。”緊緊地盯着眼前人，鳩蘭夜如實說道。
“呵呵……”傅雪衣輕笑。
身為前朝遺孤，傅雪衣從小便不得不活在復國的陰影中。可不論是貪財的青樓老闆也好，是亡國的公主也罷，唯有醉酒之後，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傅雪衣。
傅雪衣腳尖微轉，在無人的房中轉了一個圈。這一刻她忘了復國的大計，也忘了身後的鳩蘭夜。
舞者青絲盡散，舉手投足間，又透着一股狂亂不羈。雖說還穿着一身男裝，但卻已遮不住女子本身的陰柔之美。鳩蘭夜睜着眼，看她衣袍翩躚，飛袂拂雲雨。
一舞過後，傅雪衣站在了欄杆上，她身形微微一晃，好似要乘風而去。一旁的鳩蘭夜慌了神，他忙伸手要抓，結果卻只抓到了兩手清風。
“雪衣？”眼前人沒了身影，鳩蘭夜瞬間便醒了頭腦，“傅雪衣！”
正當鳩蘭夜準備下樓去尋了傅雪衣時，卻聽見身後有聲音道：“太子殿下這是在找我嗎？”
太子殿下回過頭，看着仍舊醉眼迷濛的傅雪衣，不禁溫怒。
緊緊地抓着傅雪衣的雙肩，鳩蘭夜沉聲道：“你去了哪裏？”
“我還能去哪？”溫軟的嬌軀貼上了鳩蘭夜僵硬的身體，傅雪衣輕笑，“傻子，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後的嗎……”
傅雪衣細語低噥，卻不知道她的這一句傻子，撩的鳩蘭夜心裏波瀾四起。
“你……”被她如此近身，鳩蘭夜不禁神情動搖，他抿了抿嘴角，還是教訓道：“你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若是當真掉了下去……”
“你怎麼也和嬤嬤一樣的啰嗦？”傅雪衣不想被訓斥，只得截了鳩蘭夜的舌頭。
被傅雪衣當成老媽子嫌棄，鳩蘭夜徹底黑了臉，他攬過傅雪衣的蠻腰，將她死死地禁錮在懷。
“傅雪衣！”鳩蘭夜咬着牙，道：“你是想死嗎？”
若真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去，她就算是不死，怕是也得斷上幾根骨頭。就算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還有別人替她愛惜。
“死不了的。”傅雪衣推着鳩蘭夜的胸口，幽幽道：“我又不是沒有摔過……”
是了，那年她從吳國皇宮的城上跳下，最後不也是沒死嗎？
“那也只是僥倖！”鳩蘭夜目光微沉。
傅雪衣垂下頭，原本微紅的臉頰如今只剩一片青白，見她如此，鳩蘭夜也未與她多做計較。兩人回到原處，在鳩蘭夜的一聲聲勸哄中，傅雪衣醉的更為糊塗。而在傅雪衣的鬧騰下，鳩蘭夜也喝斷了片兒。
等鳩蘭夜再醒來時，外面天色也已大亮。
看着頭頂的床幔，鳩蘭夜忽然擰了眉。不忍宿醉的頭痛，鳩蘭夜終於抬了手，他原本只是想要捏一捏眉心，結果卻不小心碰到了身邊的另一人。摸着那人胸前的隆起，驚的秦太子頓時睜大了眼。
他身邊躺了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鳩蘭夜抿了一下嘴角，隨即收了手。他掀開被子，一面起身，一面對床上的女子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鳩蘭夜問的極為認真，但是床上的女子卻忍不住悶聲笑了起來。聽着熟悉的笑聲，鳩蘭夜臉色更差。他上前撥開了被子，露出了女子的真容。
“雪衣？”鳩蘭夜往後退了幾步，驚聲叫道：“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傅雪衣跪坐在床上，輕笑道：“還是說……你不喜歡女人？”
傅雪衣不再掩飾身份，這讓鳩蘭夜又驚訝了一把，待他回了神，不禁感嘆起了傅雪衣的聰明。
如今她不是男子的事情已經敗露，若再遮掩下去，也只會被人當做是別有居心。而眼下她先挑明，便是先洗清了她自身。
鳩蘭夜神色凝肅，一低頭，竟又發現傅雪衣只穿了中衣。雛子的太子爺目光閃躲，卻如何都多不開傅雪衣胸前的那一抹春色，無奈之下，太子爺只好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身影，傅雪衣隱去了笑意，只留下了眼中一片森冷。
“公子。”不知何時出現的葉庄跪在地上，對傅雪衣冷聲問道：“要不要屬下去殺了他。”
“不。”傅雪衣垂着眼，幽幽道“他得活着。”
在她還沒有滅了秦國之前，鳩蘭夜得活着。
未等葉庄想明白，傅雪衣便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根腰帶，把那根腰帶遞到了葉庄面前，傅雪衣又道：“鳩蘭夜落下的，你去還給他。”
“是。”手裏接過了傅雪衣遞過來的絲帶，葉庄的雙唇緊抿，臉上也是一片蕭索。
葉庄退了出去，而後又在鳩蘭夜離開之前將他攔下。
看他面帶不善，鳩蘭夜冷聲道：“怎麼，你是想要殺本宮滅口嗎？”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要殺了你。”葉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