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篇 第九章 破魂
長夜漫漫,萬里無雲,花溫香在地上躺了整整一日後,總算是恢復了幾分氣力,可依舊動彈不得,就這樣,維持原狀的花溫香躺在地上又獨望了一晚上的星空。
好在它所待的那片區域暫時安全,沒有凶獸願意冒着風險前去一探究竟,因為之前的陣勢實在恐怖。
次日清晨,花溫香吃力的摸了摸早已爛掉的口袋,丹藥全丟了,說來也奇怪,在那樣的高溫環境下,連巨石都被蒸發了,然而花溫香身上的衣衫卻無半點燒毀之處,就只是單純的破爛而已,花溫香望着天空,內心長嘆,看來只能靠自己了,他舒緩體內魂氣,慢慢調理氣機,時間慢慢過去,力氣一分分的恢復。
在臨近黃昏時,花溫香已是恢復了七八分氣力,體魄強健的實在不講道理。
花溫香此時只祈求那些夜狼屍體別被其它凶獸吃掉,他步履蹣跚的走向夜狼巢穴的方向。
那惡鳥抓着自己飛了小半個山,回去的路程很遠,走走歇歇,摘些野果,喝些泉水,清洗身上血跡,本來兩個時辰的路足足用了五個時辰才到了那處檐壁附近,索性地上的夜狼屍體還在,可完屍卻沒有一具,都被那棕熊扯爛了。
就直接拿夜狼的頭顱好了,花溫香撿了五顆體型較大的夜狼割下頭顱,其中就有那隻咬掉棕熊鼻子的狼王,它死後表情依舊怨恨兇殘。
花溫香找了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將五顆頭顱串上,肩抗而起,返回白猿的洞穴。
今日的破魔嶺安靜的出奇,有一隻雪白大猿從昨日晚上到現在就沒閑着,它將周圍山峰幾乎趟了個遍,見到不長眼的凶獸,就一拳砸成肉泥。
夜狼居住的檐壁旁,通體雪白的大猿大喊道:“花小子,你死哪去了,一天一夜不回來。”
方圓幾里都能聽到白猿的喊聲,它見夜狼巢穴就只有幾隻母狼和小幼崽,心裏更慌了,嘴上對那花小子滿不在乎,可若是有意外,自己可擔不起那責任,到時候非要被石岩老東西扒了皮不行,它曾說這花小子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誠天益府的接班人。
誠天益府是什麼?偌大個根果森林,乃至整個獸群的統領者都在那裏邊,這小子要是死了,扒皮抽筋都是便宜自己了,保不齊就要享受享受那以魂魄作燈油,燃上個百八十年的待遇,據說是抽筋拔骨后再用秘術保住性命,日日煎熬直至崩潰而死。
白猿想起種種那誠天益府的嚴刑拷打,龐大的身軀冷顫直打,只求那花小子別出事,若是出事,自己非要宰了整個破魔嶺的凶獸不行,全讓它們給自己陪葬。
一直祈禱花溫香平安的白猿來到那滿地狼屍的地方,眼神晦暗,順着血跡方向走,來到被熱浪蒸乾的禿地,心頓時沉了下去。
完了,定是遇到玄黃英橙境的凶獸了,而且不止一隻。
它心死如灰,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在這座天下還沒誰能逃過誠天益府的五指山,還是回到自己住了幾十年的洞窟吧,再留戀些曾經的點滴,可惜了石岩拿來的那株超大粉嬌羅,自己恐怕沒命欣賞了。
……
……
臉色難堪的白猿臨近洞穴,突兀眼神複雜,其中包含了慶幸,吃驚,畏懼與不解。
它揉了揉眼睛,這才確定眼前之人確實是花溫香,這小子滿身衣服被抓的破爛不堪,渾身傷痕,氣色也是極其蒼白。
那片荒地顯然發生了一場不小的戰鬥,連破魂都沒有的柔弱人族是怎樣活下來的?該不會是死後的鬼魂吧?還是說他根本沒被捲入那場戰鬥?
雖然身子仍是遍體鱗傷,可這對從小就被打大的花溫香來說,也就幾頓飯的事兒,大吃大喝一通,比吃丹藥都管用。花溫香打破了白猿的胡思亂想,指了指地上的頭顱,笑道:“雪姨,五顆夜狼頭顱,一顆不少如約奉上。”
白猿根本不理睬地上那五顆狼頭,所答非所問道:“你應該被捲入了一場不小的戰鬥吧,怎麼活下來的?”
花溫香並不想告訴白猿自己遭遇了獸群圍攻,至於他昏死之後的事情,他也確實不知道,“雪姨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不過我與夜狼之間的戰鬥那可真是九死一生,我拚命才殺了五頭夜狼,實屬不易啊,你看我身上這些傷,可疼了,而且我唯一一身衣服也在戰鬥中被抓爛了。”
千雪坐在地上,用大手欲摸花溫香的傷口,卻在途中停下縮回了手,略有歉意道:“這次是我意氣用事了,應該等破魂之後再任由你獨自遊盪才是,洞中有你石叔昨晚送來的衣服,你去換換吧。”
花溫香覺得雪姨應該是消氣了,搖頭說道:“富貴險中求嘛,不怪雪姨,而且我好像還誤打誤撞摸着點兒破魂的門道了。”
千雪不再像以前那樣板著臉,笑着嗯了一聲。
興許覺得花溫香這次撿回條命,千雪以後可不敢粗心大意了,這小子要是死了,就算殺了整個破魔嶺的凶獸都不夠償命的。
而且自己有個伴,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成天對着那些只知道吃的凶獸實在無趣。
當晚千雪用破魔嶺獨有的草藥幫花溫香敷貼傷口,草藥滲入傷口時無比刺痛,不過藥效卻沒得說,幾日過後,花溫香身上的傷口就全都癒合了。
這幾日,花溫香獵了將近三十頭夜狼,舊傷剛好又添新傷,好在自身實力日益增強,體內魂氣也日益濃厚。
漸漸的,花溫香成了嶺中夜狼最大的天敵,破魔嶺深處之外的所有山峰中,夜狼都快被他殺得滅絕了,故此不得不將矛頭轉向了一種叫作地齒鼠的凶獸身上,此凶獸單憑實力與夜狼平分秋色,可善於隱遁,狡猾無比,獵殺它們也算是一種心智上的歷練。
一段時日的相處,花溫香也總算知道了雪姨是名副其實的刀子嘴豆腐心。
這一天,花溫香被千雪告知去往破魔嶺的一座山峰上,挑戰一種赤紅境的血蟬,這種凶獸天生赤紅境,一般都活動于山腰上邊的古樹林中,體型如拳頭般大,好嗜鮮血,都說成群結隊,數以萬計的赤紅境血蟬,連英橙境的強大凶獸都能給榨乾了。
此次目標是一百隻,花溫香在嶺中已經待了兩個月,獵殺的凶獸也足可堆積成山,雖說都是一些低級凶獸,但其中也夾雜着幾隻赤紅境的凶獸,當時與其廝殺都是弄得自己傷痕纍纍。
雪姨曾告訴自己沒有它的允許萬不可去深處找凶獸殺,那邊恐怖東西太多。
有一次還未到破魔嶺深處,就有兩隻玄黃境,一隻英橙境的凶獸盯上了花溫香,要不是千雪及時趕到,那次定是凶多吉少,不知為何,此次過後,這種玄黃英橙境的凶獸便不知疲倦的襲擊花溫香,弄得花溫香都不敢遠離洞窟五里之外,生怕遇到危險,雪姨不能及時相救。
千雪在嶺中待了幾十年,一直孤苦伶仃,連交心的厲獸都沒有,花溫香又機靈會說話,千雪對他的好感日益提升,千雪覺得有個人說話的感覺真的不錯,這種久違的感覺已經近百年不曾有過了。
千雪苦笑,什麼時候與人交談也是一種奢望了。
聽石岩說他是黑擎認得的義子,在皙山那邊種種事迹赫赫有名,是個無事不做的混世小魔王。
他還真是很像以前的自己呢。
……
……
其實殺一百隻赤紅境的血蟬倒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從一千隻,一萬隻之中殺一百隻就難了,花溫香的境界一直在赤紅境的邊緣徘徊,始終無法破壁,找不到契機,聽說對敵這種天生赤紅境的血蟬最容易感悟破魂的那一縷血魂氣,幾乎每十頭厲獸中,就有九頭厲獸是拿這些血蟬練手破的魂,石牙就是如此,它當時殺了足有千隻血蟬,為此在床榻上躺了足足大半個月。
不過這種方法雖是捷徑,可還是有一定風險的,若是沒有高手在一旁盯梢,保不齊就會被血蟬吸干體內的血液,成為一架乾枯屍體。
這種得天獨厚的破魂方法在人族天下是很少見的,那裏一來少有血蟬這種凶獸,二來也不提倡這種危險方法,畢竟尋常的人族體魄是遠不如厲獸的。
花溫香拳纏繃帶,向那兇險的山腰之上行去。
山腰之上兇險萬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阻攔了無數刺殺的千雪又悄悄的跟在了花溫香身後,以防不測之時,好出手相救。
山腰之上相比山腳那邊,屍骸少了很多,可能是那些強大凶獸食其它凶獸時,連骨頭都不吐的原因吧,山腰到山頂皆是些零零散散,葉少更無花的參天古樹,獨有一處地方,古樹成林,遠遠就能聽聞滲人的蟬鳴聲。
掃視周圍景象,陰氣森森,不時還有陰風從林中吹出,花溫香提高警惕慢慢走進林中,參天古樹的巨大枝幹將陽光幾乎全部隔空攔下,只有絲絲縷縷的光芒透過密密麻麻的樹枝間隙,灑在林中的大地上,借住這微弱光芒,勉強能看清楚林中事物。
林子不大,沒走幾步就看到林中深處有無數猩紅光點不斷閃爍着,那滲人的叫聲便是由這些猩紅光點發出的,越是臨近這叫聲越令人髮指,花溫香催動體內魂氣,護住耳膜,不然非要被這聲音震聾雙耳。
足有百隻拳頭大的血蟬一陣鳴叫后,開始煽動翅膀掠向花溫香,如百個血紅拳頭猛烈襲來,花溫香亦是揚起拳頭,直迎血蟬。
拳頭與血蟬身軀兩兩相撞,一瞬間已打出近百拳,那血蟬體魄堅韌生命頑強,被擊飛數丈遠后,仍是又重新嗡嗡的飛向空中,花溫香打的雙拳火辣疼痛,不時,血蟬越來越多,將花溫香圍的嚴嚴實實。
這時的血蟬似是被花溫香打得發怒了,通體呈現赤紅血氣,成百上千的血蟬蜂擁而至,花溫香實在招架不住,手臂大腿都被血蟬吸食的鮮血直流。
一拳一拳的揮打,不足半個時辰已是打出了兩百餘拳,期間又被血蟬不斷撕咬,花溫香此時不出所料的出現了力竭現象,血蟬見獵物快要招架不住,逐漸撲向花溫香身上,發怒的血蟬如打不死的小強,瞬間將花溫香圍的密不透風,如一個巨大的蟬蛹。
千雪站在遠處的古樹后微微皺眉,花溫香被血蟬群圍成大蛹,為何生命跡象不衰弱反而旺盛,千雪打算在觀察一陣,畢竟石岩也曾說過此子身體內有大奧秘,就連它都看不出是什麼體質。
花溫香眼前一片漆黑,血蟬身上發出的刺鼻血腥味令他作嘔,渾身刺痛感又加劇幾分,意識開始變得稍有模糊了,他隱約覺得身體中有魂氣肆動,火熱無比,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快感,就像是在汲取周圍的力量,源源不斷。
與第一次襲殺夜狼遇到獸群攻擊時的感覺相似,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一模一樣,不過這次是有意識的,並為昏厥過去。
這種感覺足足持續了半柱香,期間疼痛感愈來愈輕,圍在花溫香身體上的血蟬竟都成了空殼一具,死的不能再死了。
花溫香體內魂氣頓時又如蛟龍橫衝直竄,使得五臟六腑都要破開一般。
無色魂氣甚至溢出了體外,林中血蟬如飲雞血般瘋狂撲向花溫香,少說得有萬隻,血蟬已經不在嗜血,而是汲取那溢出的魂氣。
饒是從小吃痛慣了的花溫香都忍不住這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疼痛了,他想喊卻喊不出來,不知道這種疼痛何時才會停下,此時的花溫香不由地想起了石叔送給自己的那本《亂辰道》。
此書內容猶如名字般混亂糙雜,驢唇不對馬嘴,看長了更是叫人心亂如麻,花溫香時不時就會拿出來參悟一番,可次次都是味同嚼蠟,在這緊要關頭,書中內容則呈現於腦海當中。
“氣沉丹田不如凝血於魂,魂氣近府四通八達,痛苦亦快樂,吾輩有三千六百穴,一條罡氣盪來回,去往……”
花溫香似有頓悟,清晰的感覺到每處穴位的存在,罡氣滲入每處氣府,遊盪其中。
千雪趕忙跑到圍滿血蟬的花溫香身旁,表情既焦急又欣喜,說道:“小子,再痛也要吃住了,這是破魂中的捋氣,將體內魂氣治理通順,嘗試控制住他,成功之後也就破魂了。”
看不見容貌的花溫香默不作聲。
這種足有數萬血蟬繞身的現象,饒是久經滄桑的千雪都不曾見過。
只能看這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花溫香想說話卻說不出,身上數萬血蟬將他圍繞成一個長寬各有有三丈之餘的巨大血蟬蛹,不過花溫香倒能聽清千雪的話語,他按步照班去做,嘗試調理體內絮亂魂氣。
血蟬依附在他身上,貪婪吸吮着,猛然從花溫香身上汲取一大通渾厚魂氣后,就會被其體內的魂氣倒抽回去,變成空殼一具,來來回回,如一個陷阱般等待着血蟬送命,縱使這樣,大量血蟬依舊飛蛾撲火般擁向花溫香。
千雪坐在旁邊替其護道。
夜幕降臨,整片古林的血蟬幾乎全軍覆沒,屍體如枯柴般散落一地,花溫香仍是被萬隻血蟬裹得密實。
千雪不敢打擾花溫香,破魂時最忌諱外界干擾,很容易走火入魔。
……
……
在第二天的晌午,花溫香終於有了一絲動靜,他身上的血蟬軀殼開始慢慢脫落於地,期間過程就好似破繭成蝶一般,春夢無痕。
守了一天一宿的千雪直勾勾盯着花溫香。
隨即流露出燦爛笑容。
只見少年渾身上下,有淡紅氣體縈繞遊走,如蛟似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