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小骨進京
甘州城門外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沒有身份文牒。看守城門的士卒看她可憐，想必是逃荒來到甘州投親，沒有為難將女子放進城中。
這名女子入城后打聽到甘州將軍府的位置，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當日伏擊郭禮一行八人全部死了，小骨趕到的時候只有八具屍體。小骨挖了一座大坑，將八人全部埋了。其中一人在身體下面寫了幾個字：公主討西大將…根據這幾個字，小骨猜測殺害慕容文博的人可能是公主和討西大將軍。
小骨和慕容文博談不上多深的情感。
小骨自小被賣入青樓，隨着時間的流逝小骨越發出落的楚楚可憐。青樓里的銀子不會養着閑人，像小骨這樣的清倌自然是待價而沽。天葵來了之後小骨明白好日子快到頭了。終於，小骨十四歲了。換上時鮮的新衣，戴上耳墜，項鏈，梳妝打扮之後，老鴇將小骨的初夜交給了一個五十歲的商賈。草原上的青樓女子，一旦破了身子就要面臨千人騎。小骨害怕的要死，看到商賈大腹便便就覺得噁心。小骨想逃，草原雖大逃到哪裏呢？
一位公子出現了，替小骨贖身保住了小骨的清白。小骨後來才知道這位公子是慕容府上的管事，整個吐谷渾的草原都是慕容家的。小骨以為從此之後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用再過從前那種擔心受怕的日子。沒想到這位公子對小骨根本沒有興趣，為她贖身只不過看上她的姿色想讓她去伺候慕容府中的公子慕容曦皓，用她去討得公子的歡心謀取更大的權力。
小骨死心了，認命了。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好人？年輕男女將慕容文博殺死的時候小骨的心裏隱隱還有一種快感，當慕容文博死在懷裏，小骨傷心的只是身邊再無親人。小骨將慕容文博的死訊告訴慕容文博的族人，然後又告訴了慕容曦皓。誰知慕容曦皓聽到死訊時出奇的鎮定，一點也沒有為慕容文博報仇的意思。小骨隨着慕容曦皓一起出發，想到事有蹊蹺，途中悄悄溜了。小骨想為慕容文博報仇，只為了了結以前的生活。慕容文博再不好至少將她從火坑裏救了出來。所以小骨知道仇人有可能是公主和討西大將軍，依然跑到甘州來尋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替慕容文博報仇。
小骨報仇只為了了結從前的生活。
小骨待在甘州將軍府附近，監視者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這幾日除了一對少男少女出府之外，將軍府很少有人出門。偶爾會有軍卒進出，小骨看到急忙躲開。小骨現在的模樣就和一個叫花子差不多，衣衫襤褸蓬頭垢面。
……
郭禮還不知道府外有一個仇人，此刻正想着怎麼拿下寧城。寧城和容縣差不多大，屬於小城。如果城中敵人少的話，郭禮大可以採用攻破塞州的方法挖一條地道，待城牆塌陷攻進城去。寧城外有數萬吐蕃軍馬，想要收復寧城，必須先解決城外的吐蕃軍。
李光弼終於傳來好消息，縱火燒毀了運送到寧城的糧草輜重。
在甘州將軍府中，眾將士齊聚一堂。這些日子，軍中對這位討西大將軍的議論逐漸多了起來，什麼每日陪着姐妹花尋歡作樂，什麼膽小如鼠不敢出戰，劍湖還將一個傳謠的士卒狠狠揍了一頓。今日討西大將軍下令齊聚各位將軍，不知道要做什麼？
“本帥接到消息，李光弼率軍燒毀了吐蕃運往寧城的糧草。如今吐蕃五萬大軍糧草不繼軍心不穩。眾位將士隨本帥前去收復寧城。”
諸位將士這才知道郭禮一直在打着對方糧草的主意。
“王守真聽令：命王將軍帶領本部三萬人馬出擊吐蕃城外的三萬番兵，只需勝不許敗。”
王守真接令。三萬對三萬，大唐的士卒遠勝吐蕃。
“高雞舍聽令，命高將軍率領一萬精騎待城外吐蕃敗退之時，高將軍尾隨掩殺，務必要登城門大開之時尾隨入城，不可急於絞殺。”
高雞舍接令。這種趁火打劫的事情，高雞舍還真喜歡做。
“磨硯啜聽令，令你率領一萬回紇士卒繞至寧城以西五十里處埋伏，待吐蕃潰逃之時出擊掩殺。”
磨硯啜接令。明顯着痛打落水狗的差事，郭大人不拿回紇人當炮灰，磨硯啜已經十分感激。
大軍集結出發。
漫卷黃沙，地面震動。
王守真率領三萬精騎如同天兵下凡直抵寧城城外，與吐蕃的三萬精騎對峙。
戰場戰役對雙方來說都是勢在必得。
吐蕃人缺糧急於進攻，甘州將士被郭禮壓制了好幾日，早就憋着怒火迸發。雙方的號角吹響，天地為之變色。
雙方就在寧城之外展開一場搏殺。
王守真不愧熟讀兵書，排兵佈陣一點不含糊。命令一萬大軍上前迎擊，另外兩個萬人隊從兩翼包抄，很快吐蕃人敗象展現。寧城吐蕃人打開城門，從城中出來一萬騎兵，方才穩住陣型。就在雙方處於膠着的時候，有一隊一千人的精騎忽然鑽進戰場。這一千人每人手持一把唐刀，藉著馬匹前進的勢頭揮刀劈下毫不戀戰。很快吐蕃軍隊的陣型被打開一個缺口，逐漸露出潰敗之勢。高雞舍抓住機會，命令涼州萬人騎沖入缺口，將吐蕃的陣型硬生生的撕開一個數十丈寬的大口子。
吐蕃人大勢已去。
寧城吐蕃主將西莫朗看到城下的數萬人馬被唐軍分割包圍，遲早潰敗。當即下令鳴金收兵打開城門，高雞舍死死咬住吐蕃人的尾巴，順勢搶佔城門殺進城去。吐蕃人潰逃了，數萬唐兵追着吐蕃兵馬殺出寧城數十里地。沿途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寧城收復!
西莫朗潰逃五十里地，身後的喊殺聲逐漸消失。西莫朗在吐蕃軍中亦算是名將，此戰之敗主要在於糧草被劫軍心不穩。西莫朗就地收攏殘兵，五萬吐蕃士卒，逃出生天的只有七千餘人。西莫朗一直認為吐蕃這場戰爭在吐谷渾歸順吐蕃之時就已經達成目標。吐谷渾的反叛引起大唐的怒火，吐蕃與大唐之間產生不可彌合的裂縫，赤德贊普再無理由去推行佛教，向大唐示好。誰知主帥尚贊咄率領二十萬大軍既不攻打大唐縣城又不退兵，攻下寧城之後補給本來就很困難，又被唐軍兩次燒了糧草車。這一切都過去了，西莫朗看着面前的七千殘兵，想着回去之後要面臨著尚贊咄的怒火。
就在西莫朗正準備下令撤退之時，忽然殺出一隊人馬。領頭之人明顯不是大唐將士。
回紇人？
西莫朗知道回紇，在吐蕃國都邏些有不少回紇族人。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回紇人的伏擊。剛剛收攏的七千殘兵意志渙散鬥志全無，西莫朗在親衛的護衛下，殺開一條血路直奔青海，可憐剩下的吐蕃士卒砍瓜切菜一般被回紇人屠殺殆盡。
此役吐蕃被斬殺五萬，大唐死三千八十二人，傷五千六百三十四人人。
寧城大捷隨着風兒傳遍整個甘州。百姓紛紛在自家門上貼紅紙籠彰顯喜樂，店鋪酒肆唯恐落後找出來過年才掛的大紅燈籠，碩大的燈籠在風中擺動洋溢着歡慶。
刺史府中氣氛完全有異於外面的熱鬧景象。
刺史女兒宋娥娘今日回長安，離別在即府上難免憂傷清淡。宋娥娘嫁給關中李家李林甫多年，這次回門探親的原因是李林甫新納一房小妾，宋娥娘氣不過年前回到甘州娘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再好也不能待久。刺史只有宋娥娘一個女兒，住多久倒無人敢說閑話。宋娥娘一直憂心吐蕃來犯甘州不穩，適才聽下人稟報說寧城大捷，這才放心離去。
娘家總歸是娘家，長安城的家再鬧心還是需要面對。宋娥娘告別母親坐上馬車，和丫鬟小環、車夫牛三還有七八個護衛一起出城。隔着帘布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熱鬧場景，宋娥娘明顯感覺車身顛簸，然後忽然聽到小環一聲驚呼。
“小環，下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宋娥娘問道。
“小姐，路上躺着一個人，牛三沒有看到，車馬從那人的腿上碾過。”小環低頭瞅着躺在地上的“人”，“是一個叫花子。”小環看到那人衣衫襤褸蒼白的面孔。
宋娥娘下車，看到小環口中的叫花子。明顯昏迷了過去，馬車碾過腿都沒有反應。
“活着。”小環搭手到那人的鼻下探到鼻息。
“扶上馬車吧，找個郎中看看。”宋娥娘心善。
“小姐，趕路的時間很緊，耽誤了時辰到不了武威，今晚可就要露宿了。”
宋娥娘真心為難。拋下離去實非本心，搭救上路又素不相識。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先把人抬上車。”
護衛們一起動手，把人抬進車廂卧倒在一側。車廂內的空間寬大，宋娥娘和小環坐在另一側。小環大着膽子撫起那人額頭前面的頭髮，這才發現是一名女子。
“小姐，是一個女孩。”
“找個郎中看看她得了什麼病？”
“小姐心善，日後定有好報。”小環道。
好報？宋娥娘苦笑，夫君李林甫納妾連招呼都不打，分明拿自己這個正房不當一回事。眼瞅着狐狸精進門，宋娥娘竟然毫無辦法。
“郎中，車上有人昏迷，不知道得了什麼病？”
郎中搭脈診斷，“餓了，喝幾天米粥就好了。”
“郎中，這人的腿被壓過，沒什麼問題吧？”
“沒事，骨頭好着呢。歇幾天就好了。”
看完郎中，宋娥娘吩咐小環買來米粥，一路上餵給那人喝。那人牙關緊閉只能喝幾口，宋娥娘看到那人依舊昏迷不醒，只好帶着跟着一起走。
從甘州往東，路邊的景色一路都是荒涼，暮春時節，道路兩邊的荒樹偶爾露出一點嫩綠，好在甘州到武威之間的驛道還算平整，這一日天色還未黑，宋家車隊抵達武威郡。
“小姐，那人醒了。”丫頭小環高興道。
“這是哪裏？”那人問道。
“姑娘昏迷在道路旁邊，小姐路過救了你。”小環隱去了馬車碾過腿的環節。
“小骨謝過小姐救命之恩，”小骨作勢要起身，渾身上下一點勁都使不出來。
“姑娘趕快躺下，先把粥喝了，大夫說姑娘因為飢餓過度導致昏厥。”小骨拿出還未喝完的米粥。
“米粥涼了，熱一熱再喝。”宋娥娘說道。
就在小環拿着米粥去熱的時候，小骨精神不濟，感到天旋地轉又昏睡過去。這一睡就睡到了涼州。小環不待小姐吩咐，取來熱米粥，一口一口喂着小骨喝下去。小骨多日未進食，只覺得米粥香軟可口，再想吃的時候，小環手中的碗早已空了。
“姑娘莫急，一會再盛來。姑娘是那裏人士？”小環看到小骨還想吃，連忙說道。
小骨被問住了，自小被賣入青樓家在哪裏早已在記憶中消失。
“寧城。吐蕃破城前一個人逃了出來。”小骨忽然想到寧城，這樣說不會有人懷疑。
寧城被破已久，滿城無一活口眾所周知。此刻小骨說自己是寧城人，宋娥娘示意小環不要繼續問下去。每個傷心的人背後都有一段傷心的故事，何必揭起傷疤？
“小骨，以後有什麼打算？”
“小骨蒙小姐搭救，小骨誓死追隨小姐。”小骨已經從小環口中得知宋娥娘是朝中御史的大夫人。這番出門是因為家裏的老爺又納了一房妻妾。
小骨洗乾淨之後姿色竟然勝過小環，宋娥娘看到小骨身世可憐，留下來做丫鬟。
數日之間宋家車隊過蘭州至涼州，小骨知道了更多的消息。郭禮寧城大捷，殲敵五萬。宋娥娘的夫君是朝中御史，能夠彈劾百官。小骨的心思活了，單憑一個人報仇是不可能的，想要報仇需要攀附更大的勢力。而眼前的李御史，成為小骨絕佳的選擇。聽小環說，老爺喜歡美艷女子。剛納入房中的小妾本是青樓女子，老爺生怕宋娥娘生氣，索性連招呼也不打了。
離長安只有一日的路程，宋娥娘毫無欣喜之色。回到長安城裏，又要面對那些糟心的事情。人常說家和萬事興，內宅中亂七八糟，那裏有好心情？宋娥娘吩咐在涼州待了一日略作休息，過了一日起早趕往長安。
小骨活潑起來，關中的四月透着春的氣息，道路兩旁的田畦綠油油栽種着不知名的農作物，和草原上的景色完全不同。小環說長安城極大人口眾多，小骨在慕容府上的時候就聽聞長安城是第一大城，馬上就要到長安了，心情莫名地激動。
當天黃昏到達府中。李林甫親自在府門外迎接，給足了宋娥娘面子。雖說納妾，李林甫這番動作表示老爺還是非常看重夫人宋娥娘，這一點倒讓宋娥娘滿意。小骨鑽出馬車看着眼前的宅院。對小骨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夫人，這位是？”李林甫忽然看到一名絕色女子從馬車上下來。
“小骨，見過老爺。”宋娥娘吩咐道。“老爺，這是小骨，路上救起的落難女子。”。
“小骨見過老爺。”小骨微微欠身福道。
香風撲鼻而來，李林甫忽然心情大好挽着宋娥娘的手進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