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隱藏的獵豹
混亂的局勢終於溘然明朗,縱然顧亦灃曾經的行徑多有齷齪,顧言箴還是遵守了和顧亦彤的約定放他一馬。
顧寒的葬禮過後,顧言箴隨即繼位,同時兼任顧氏集團的董事長及總經理。
他終於坐進了象徵權利中心的頂層辦公室,而辦公桌的背後從雪白的牆壁變成了一整面的單面玻璃。層高五米的超大套間,全套的金絲楠木桌椅,佔滿一整面牆的鑲嵌式書櫃,寬敞的組合沙發以及休閑區裏的迷你高爾夫等等,這與顧言箴所青睞的極簡主義風格大相逕庭,用白翼的話說就是滿滿的“富貴氣”。
可他還是將辦公室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樣,以表示對父親的尊敬和懷念,這一點也被眾多媒體大肆褒揚。
可是幾天後后,網絡上突然開始流傳起了一則隱秘軼事:顧氏的現任董事長顧言箴竟是個私生子。
雖說這事在城中高門內幾乎無人不知,但一個個全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哪個大家族沒有點不光彩的事,為了保持豪門圈子裏的生態平衡,大家說好聽了叫默契神會、緘口不言,實則卻是互相拿捏着各自的命門,有些事情私下流傳流傳也就算了,怎麼可能會往外捅。
可顧言箴的身世之謎就是不知怎的被人泄了密,傳聞愈演愈烈,已然在網上造成了不小的風波。
顧言箴的辦公桌前,白翼正襟危坐,遞上一份報告:“熱搜已經撤下來了,但輿情還是沒辦法完全壓下去。”
事件的男主角顧言箴略微抬眼一瞥,不吭聲也不去碰這份報告。
“董事長,我已經在查消息來源了。”
“這還用得着查么。”顧言箴撂下手中的文件,神態倒是十分鬆散,不甚在意地揚了揚眉,“這麼下作的手段,你說還能是誰?”
白翼一時沒有領悟,直到一旁的謝琛給他使了個眼色,無聲地說了個“潘”字,他這才瞭然:“噢,好,那公關口徑……”
顧言箴略沉思了會,唇邊緩緩勾起一抹篤定的笑。
待到私生子傳聞鬧到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的時候,顧家才不緊不慢地發出一份聲明——所謂的身世傳聞並不屬實,這不過是顧言箴先生為旗下家居品牌MaisonSoleil提出的一個廣告文案,主題是從小缺愛的孩子對家庭的渴望,卻被歪曲理解,甚至誤傳為顧董事長的親身經歷,希望大家停止惡意揣測,杜絕不實新聞。
伴隨着這份通告一同面世的還有一支廣告,主角是一個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六七歲的小男孩以及整日為事業奔波忙碌卻無暇照顧孩子的父母,而MaisonSoleil卻帶給他們家的溫暖,緩解了長期疏離的親子關係。
顧氏甫一回應便引起了全民嘩然,大部分的民眾都認為整件事根本就是MaisonSoleil策劃好的炒作套路,是顧言箴自己放出的假消息,現在賺夠了眼球之後才出來闢謠。
但熱度卻是實實在在的,顧言箴反過來利用了傳聞,將危機轉化成營銷手段,為自己和品牌都帶來了極高的關注度。
潘思寧眼見着顧言箴坐擁顧氏江山,甚至越來越得心應手,她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向林念蒔下手,以此來威脅顧言箴。
幸好自上次之後,謝琛和白翼就一直盯着潘思寧的動向,所以她這次的想法才剛冒了個頭就被顧言箴給拿捏住了。
這對母子接二連三的骯髒手段已經讓他不勝其煩,這次竟還將主意打到了林念蒔的身上,顧言箴怒不可遏,差點沒砸了桌上的大理石紙鎮,直接取消了當天所有行程沖回顧家老宅。
潘思寧倒也敢作敢當,一邊慢悠悠地欣賞着自己新做的美甲,一邊冷笑着說:“是,我就是想拿你媳婦兒開刀,怎麼著?”
“我的人,你敢動一下試試。”
顧言箴眼神陰鷙,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
潘思寧一怔,微微有些瑟縮地咽了咽口水。可她並不想在此時示弱,只能硬撐着仰首挺胸給自己壯膽:“喲,跟我這兒還裝什麼痴情呀,誰信啊,你那些花邊新聞大家都還記着呢,嘿,別說,這點還真挺像你爸的。”
“注意你的措辭。”顧言箴狠狠咬着后槽牙,怒目切齒地警告。
“我說錯了嗎?”潘思寧毫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你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老爸有多少陳年風流債你不知道么,要不然,你是怎麼來的?”
“閉、嘴。”
“哼,就憑你還想做董事長?名不正言不順的小野種!這麼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現在居然恩將仇報反咬我一口!”
“我讓你閉嘴!”顧言箴上前一步,死死忍住了動手的衝動,“你不要忘了你當年是怎麼對我和我媽的!”
“我……”剛想反駁的潘思寧忽然卡了殼。
當年,顧言箴被送回顧家時言秋已經身患癌症,一直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兒子存在的顧寒又驚又喜,用利益作為交換條件,這才讓潘思寧同意讓顧言箴認祖歸宗上族譜,並且承擔了言秋所有的治療費用。
幾年後,顧言箴剛上大學,潘思寧就以言秋的醫療費作為要挾,安排他去瑞典讀書,從法學轉到計算機專業,為的就是讓他完全脫離這個行業,在公司管理權一事上徹底失去競爭力。
可顧言箴出國之後,言秋的病情一再惡化,沒過兩年就過世了,潘思寧害怕他知道母親的死訊回國奔喪,藉此找到機會賴在京城不走,於是故意瞞住了遠在歐洲的顧言箴。
要不是他一直沒有回來,從而引起了顧亦彤的疑心,顧言箴大概還要過很久才能知道母親已經去世的事實。
他甚至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言秋為了實施自己的復仇計劃堅持獨自撫養顧言箴十六年,就怕過早地把兒子送回顧家之後被潘思寧給養毀了,可彼時的顧言箴並不能完全體會母親的恨,他對奪權一事毫無概念,回了顧家之後的日子雖不算十全十美,但好歹還有顧亦彤對他照顧備至,因此顧言箴也算過得安然。
被父親忽視,他忍;被潘思寧厭惡,他忍;被顧亦灃欺負,他還是忍下來了。可是有關言秋的身後事,他卻忍不了。
爾後數年,顧言箴反覆想像着至死都見不到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抱着多大的遺憾閉上雙眼的。
越想,就越覺得蝕骨灼心。
潘思寧這一系列作為,終於讓顧言箴真正心寒,從而生出了爭奪顧氏的念頭。
念完本科之後,他瞞着所有人去了法國繼續攻讀奢侈品管理,可是到巴黎沒多久就被發現了,潘思寧二話不說切斷了所有生活費。可即便是面對經濟制裁,顧言箴硬是咬着牙堅持了下來,畢業后也沒有回國,而是選擇留在歐洲工作,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在行業內拼搏數年,為的就是積累經驗,在合適的時機回來一舉擊敗潘思寧和顧亦灃母子。
時至今日,這綿延了十幾年的糾葛,終於要落幕了。
顧言箴沒打算再和潘思寧廢話下去,直接了當地下了驅逐令:“根據遺囑,這幢房子歸我,給你三天時間搬走。”
“呸,我在這房子裏住了三十多年了,你讓我搬我就搬啊?”
已經轉身離開的顧言箴忽地停下腳步,側過身來盯住潘思寧,眼中鋒芒畢現,唇角卻是緩緩勾起,語氣也是輕飄飄的:“不搬也行,你寶貝兒子貪污公款的罪證還在我抽屜里呢,三千多萬,你猜會判幾年?”
潘思寧瞬間變了臉色,如果顧言箴真的做絕了,顧亦灃絕對躲不過這牢獄之災。
“你……”
“選擇在你,不在我。”顧言箴仍是了一貫的雲淡風輕,撂下最後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走出顧家老宅的時候,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慢慢鬆懈下來。此時終於感到大仇已報,顧言箴肩上的擔子似乎全都卸下來了。
而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去見林念蒔一面。
顧言箴趕回公司的時候林念蒔正好在開會脫不開身,嘉懿只能請顧言箴到她的辦公室里稍等片刻。他坐在並不算寬敞的房間裏耐心地等着,心裏卻漸漸覺得不是滋味。
大約一個小時后,林念蒔才從會議室里出來,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時發現顧言箴居然還在,臉上明顯有些錯愕:“找我有事?”
顧言箴的好心情已經被長時間的等待磨得差不多了,語氣不知是傲嬌還是譏諷:“以前還會中斷了會議親自來接我,現在的架子倒是擺得挺大。”
他說的是兩人尚在熱戀時,自己忽然造訪林氏的那一次。
林念蒔一怔,沒想到顧言箴居然好意思拿現在的情況和那時相比。
她心裏不痛快,掛上一抹冷笑回擊:“雖然只是個挂名的副總監,但表面功夫還得做足不是?”
這番自嘲讓顧言箴的表情有些掛不住:“暫停一下會議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那可不行,我哪裏敢懈怠呢,不然我怕董事長您手起刀落,直接就把我給開了。”
“嘁,堂堂林大小姐還會害怕失業?”
林念蒔從眼神到語氣都是冰冷的:“自然是怕的,畢竟我現在只剩下這份工作了。”
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顧言箴頓時啞然。
此刻的林念蒔仍是牙尖嘴利,卻和從前那種半是調情半是嗔怪的鬥嘴截然不同——就像是一隻逐漸亮出利爪和尖牙的隱藏的獵豹。
兩人無言地對峙着,可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卻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林念蒔看到屏幕後眼皮跳了一下,直接就掛掉了,可眼尖的顧言箴還是瞄到了來電顯示:爸爸。
之前一直板著臉的顧言箴忽地就笑了,笑得極其揶揄:“為什麼不接?還是說,當我的面不能接?”
林念蒔無言以對,別過頭不做回應。
顧言箴覺得自己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甩了門兀自離開,沒想到在林念蒔的辦公室門口看到了白翼。
白翼似是要進去,卻被嘉懿攔了下來:“你先給董事長打個電話吧。”
“我要是打得通還會直接闖到這來嗎?乖,給師哥讓個路,請你喝奶茶。”
“我……”
“白翼。”顧言箴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嘉懿通紅的耳廓,“怎麼了?”
白翼見正主終於出現,趕緊迎了上去:“嗨,你沒事關什麼手機啊,找你半天了都,走走走,挺重要一事兒,咱上你辦公室說去。”
顧言箴點了點頭便和白翼一塊兒往VIP電梯走去,狀似無意地提起:“你和念蒔的助理之前就認識?”
“對啊,她是我高中小師妹,這不,一晃都多少年了,之前在公司遇上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來。”
顧言箴調侃道:“只是小師妹,難道不是前女友?”
“去你的。”白翼笑着捶了他一下,“哥哥我當年那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尤其像嘉懿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妹妹,怎麼下得了手。”
顧言箴也跟着一塊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