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魏宮嫡子皆痴兒,弄巧成拙蠢三爺
秋尚工以為自己修復的是那三對上等翡翠中的一對,還感嘆皇后對朱之儀不薄。
可是,匠人卻越修越覺得不對勁。鐲子的顏色在燈光下看不出差別,日光下則明顯的可以看出浸泡過的痕迹。秋尚工大概猜到了什麼,於是把真相告訴了清夢。
“什麼?這鐲子被麝香藥水長時間浸泡過?它可是皇後娘娘送的呀!”
清夢不敢置信的看着秋尚工,不知道是有人要害皇后,還是皇后要害朱之儀?
“皇后什麼沒有吃過見過,這對翡翠鐲與別的鐲子區別這麼大她會看不出來?皇上賞賜的東西,誰又敢動手腳呢?”
劉婼的思緒再次回到那夜朱之儀說的話上來,她那篤定的眼神,絕望中又透露出不甘。可是,她是無助的。在宮裏本就孤立無援,如今又遭此打擊,朱之儀怎麼還能保持着希望。她不再相信,皇上會來接她,她知道唯一的解脫只有死亡。
可是,在宮裏嬪妃不能自戕啊,她只是摔碎了一個玉鐲,割破了手腕,便被人誣陷自戕。皇上說過,這樣是會株連九族的。可是,如果是死於意外呢?
“劉婼,你讓我死吧,這個世界於我還有什麼意義?貴為朱府千金,我怎能接受到浣衣局受人侮辱?”
劉婼的心猛然一揪,朱之儀是朱府千金,劉婼曾經不也是劉府嫡女嗎?可又如何,劉府倒了,她十歲便入宮為奴,正是在那長長的永巷中,在那永無天日的浣衣局裏艱難度日的。
“若死就能解脫,我早就死了!但也許,是我沒有你這份勇氣吧。”劉婼站起身,將蠟燭還給朱之儀,“命是你自己的,是生是死,你自己說了算。”
京都從不乏龐大而宏偉的官邸,原來劉氏一族名揚天下。現在,宮裏皇后換了人,景氏一族也在無形中崛起。景擎,因在家中排行第三,大家都稱他一聲三爺。他的名聲大,不在於本事高低,而在於他是當今太后的弟弟,皇后的叔叔。
百姓家裏有個說法,家中有三子,大兒子老實,二兒子受氣,小兒子最受寵。三爺就是這個從小被景老太爺疼到大的小兒子,疼得多了,小聰明鬼點子也多了。只是,若說真本事,還真沒有多少。轉眼也是四十歲的人了,仍然整天的不務正業。
閑來無事,便是抬了個鳥籠滿大街轉悠。實在讓人說的聽不下去了,大爺景淮靠着自己駟車庶長的官職,給他在手底下謀了份差事。囑咐他,沒事也必須得在府衙里待着,休得亂跑。
景掣倒也不亂跑,卻也不幹正事。每天就在幾個衙門裏躥閑,這不,不出一天工夫便將圍改鹽田的事打聽的清清楚楚。
這麼大個事,在他眼裏就是難得的發財機會。當晚回了府,他便又來找到景淮,將自己的打算跟兄長商議。
“哥哥,你說圍改鹽田,原先田地的主人能同意?”
景掣找了個由頭,手裏攀着兩個油亮亮的文玩核桃問道。
作為他的兄長,那真是他一撅屁股,景淮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趁着他還沒有說出自己不願意聽的話,趕緊堵住他的嘴:“你少去參合,自己手裏頭還多少爛賬沒算清楚,你能攪得明白圍改鹽田那淌水?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來參你幹事不力?”
“嗨,我這沒說句什麼呢?您倒是罵上了!你常說我不關心朝政,好啊,現在我關心了,您又罵我。”景掣站起身來,臉上慍怒之色未消,憤憤道:“罷了罷了,我回自個兒府上去了。”
他這一走,景淮也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了景掣。可是,這麼些年了他都沒有好好乾過一件事,此事關乎國策民生,怕他捅出簍子來。
“老爺,怎麼又氣惱上了?”
大夫人安氏款步走了出來,笑着勸慰道。
景淮一回頭,才發現安氏穿了命婦服,心中又添幾分不悅,問道:“怎麼在家裏穿起這個來了?”
安氏在景淮眼前轉了兩圈,讓他看看合不合身,說道:“皇後娘娘的千秋快到了,今日宮裏送帖子來,邀我進宮赴宴呢!許久沒穿這身衣服,可不是拿出來試試,不合適的地方趕緊去改。”
原來是這麼回事,景淮最近怕是忙暈了頭,竟然連自己女兒的千秋都忘了。可是,一提起這個女兒,他心中又泛起心病。他是外臣,自從女兒入宮便不能說上一句話,偶有見面也是遠遠的看上一眼。
安氏則不同,她每次入宮都可以陪女兒住上三天。於是,將心中的顧慮說與安氏:“你進了宮,仔細看看那兩個皇子。我聽說......”
景葙連着誕下兩個皇子,大皇子今年都四歲了,可是仍舊不會說話。別說說話了,走路都不太穩當!二皇子如今兩歲了,也是不太靈光的樣子。
話總不好說得太難聽,只是宮中的議論從來沒有斷絕,漸漸的竟連朝臣也開始偷偷議論此事。魏國嫡子雖有兩個,但是兩個都痴兒。
不消景淮再多說,安氏已然心領神會,每提及此都不免傷心落淚。
“哪個婦人不是懷胎十月,拚死一搏才誕下孩兒。可老天怎麼待我們葙娘如此狠心,苦都吃了,孩子卻不盡如人意!”
說著,又取出手絹擦着眼淚,全沒有剛才試衣裳的喜悅。
景淮知道自己不該提這事,但是每次入宮,這都是邁步過去的坎。輕輕扣了扣桌面,怕下人笑話,寬慰道:“不要哭了,總得想法子才是。”
“想法子,老爺覺得還有什麼法子?”安氏委屈的問道。
有一個想法在景淮心中存在了許久,可是他知道以景葙的性子只怕是不會答應的。趁着這次安氏要進宮,不如就跟她說上一說,成不成都好商量。站起身子踱了兩步,屋裏的下人識趣的退下,將門一關。
警惕的四下里看了一眼,景淮才放心的說道:“夫人,明年開春不是要大選了嗎?和不再族中挑選一個合適的女子入宮,生下個皇子,便讓葙娘收在自己身邊。這孩子將來大了,也算是葙娘的孩子。”
“這......”安氏欲言又止,辦法確實算個辦法,關鍵是景葙傲氣慣了,是否會接受這樣的建議?
老兩口顧慮到一塊去了,然而有的話是會落地生根的,這個主意在安氏心裏種下了,她便會想法子做成。
景府內確有兩個適齡的女子,一個是景淮妾侍秦氏所生的庶女景姿,今年剛好十六歲。另一個是二爺府上周氏所生的嫡女景妍,今年十五歲。入宮的人選,無外乎也就在這二人之中。
只是,若將來真的誕下皇子,她又不肯交給景葙撫養可怎麼是好?
夫妻倆陷入了沉默,這是關乎景氏一族榮辱的大事,卻又那麼令人羞於啟齒。
丫鬟合歡借口說秦小娘找她,便偷偷跑到了側面,將夫妻二人的話都挺進了耳朵里。忙不迭地跑來找到秦小娘,事無巨細的再跟她重複了一遍。
“荒唐,她自己的女兒成不了事,倒想來禍害我的景姿?做她的美夢去吧!”
在秦小娘心中,景姿是要尋個國公子弟嫁了做主母的,怎麼可以送入宮中去?
“要不咱們也提醒一下周夫人,讓她警惕些景妍小姐?”
“胡說,咱家景姿不能入宮,那就只能把景妍推出去了,你再跑去告訴她,那豈不是自尋麻煩?”
景妍如何,秦氏可管不了,眼下要緊的是怎麼給景姿年底前尋個好婆家,一回讓景老爺死了這條心。
朝中圍改鹽田的國策最近成了大家熱議的話題,景掣也樂意聽,凡是有人講他必要停下來聽兩句。
“傻哥哥,發財的好事他不知道做,還訓斥我!他不做,我做!”
說做就做,景掣親自登門拜訪少司徒賀寒雲。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景大人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賀寒雲是兩榜進士出身,又是江南名士,自詡朝中清流,對景掣這樣的門閥大族實則沒有太多好感。尤其這個景掣,完全就是命好,蠢得豬一般,卻仍憑藉著皇後娘娘的裙帶關係,官居高位。
“賀大人說笑了,景某此番前來,不過是想與您詳細談談圍改鹽田的事情罷了。”
“看不出景大人還關心這件事,您有何高見啊?”
“高見談不上,不過是有個發財的法子,跟您說說。”
“發財的法子?”
賀寒雲玩味的重複着這句話,又打量了景掣一番,真是覺得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可是,有的時候高雅的東西欣賞多了,還真需要這俗氣的來調節調節。
“景大人請講,上茶!”
景掣用盞蓋撇去浮沫,吹了吹,飲了一口。胸有成竹的樣子,站起身來對着賀寒雲就是一番指點。聽得賀寒雲頻頻點頭,期間還不停為景掣的智慧發出讚歎。
可是第二日,這些話就變成了一本奏摺,躺在了魏帝的龍几案上。寫文章嘛,賀寒雲還是有些筆法的,不說妙筆生花,至少生動形象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