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篇 真相?
在那位穿着邋遢的中年大叔於某處商店購買了些許零食與保鮮膜的兩天後,全部的報紙都在報道着某個重大的新聞。
“本應定罪的劉某竟非真正的殺人犯!真兇另有其人?”
“7.11強姦殺人案真兇落網!他竟然是……”
“震驚!同窗之母竟痛下殺手!”
“機關算盡,只因校園糾紛!”
…………
各大報紙上爭先恐後地報道着案情的真相,各類編輯肆意揮墨撰寫,文筆誇張,妄自揣摩當事人的心理歷程,如同指點江山的豪傑,各大電視頻道相繼報道此案,夸夸其談,彷彿是最為犀利的點評家。
而一雙平靜毫無波瀾的眼睛,正在靜靜地閱讀着這一切的始末,嘴角的微笑帶有幾分嘲弄,彷彿是嘲笑着這人間百態。
“文學性上的確升了不少,可惜,這卻導致真相不再這麼紀實了。”文一凡合上訂購的報紙,由於剛剛清理完留下的“部件”,他的心情不錯,為自己倒了一杯冷藏的米乳,“這種錯誤着實不該犯啊,記錄故事就是要做到絕對的真實。”
走到了書桌旁,打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筆尖開始遊走於紙張之上,留下一個個正楷字體。
…………
那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羅艷紅依稀記得,當時是一個雨天,屋外下着大雨,屋內生着火爐。
可屋內的人卻想走出去。
不得不說人類的情感是一個十分奇妙的東西,它能夠使兩個人許下山盟海誓,也可以在下一秒另二人反目成仇。
羅艷紅和李子昂就是如此。
就在他拋棄了她之前,他們墜入愛河無法自拔,羅艷紅曾經度過幾本書,識過幾個大字,十分嚮往着那些支教的教書人,她喜歡有文化的人。
李子昂亦是如此。
她喜歡李子昂的名字,一聲聲的“子昂”怎麼都叫不膩,她能叫一輩子。
他喜歡羅艷紅的目光,那目光好像把他當作了她世界中唯一的偶像。
兩人這樣相愛,結婚,很快便有了孩子。
但是羅艷紅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孩子葬送了一切,使得她對李子昂失望無比。
孩子是個女孩。
可惜的是,李子昂是一個思想十分傳統的男人,他認為家裏面四個兄弟姐妹,兩個二哥都已經有了兒子,而自己只有個女兒,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而羅艷紅也藉此事看透了李子昂,這個男人不過是一個思想老舊之人,識過的漢字無法拯救他的愚昧,讀過的書無法扭轉他的思想。
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憐羅艷紅卻僅憑着一個文藝的名字,便主觀的將之想像成自己嚮往的樣子。
他們離婚了,孩子歸羅艷紅。
那晚,羅艷紅沒有做任何的挽留,李子昂本想着與她發生最後一次關係,但是被羅艷紅冷靜地拒絕了。
李子昂在她的左臉留下了一個紅掌印,罵了一句:“賤人。”
她為自己的女兒起名羅文英,隨自己姓,她很喜歡自己起的這個名字,給她一種巾幗女英雄的感覺。
但是村子裏離了婚的女人想要再結婚卻是難了許多,更何況是拖家帶口的羅艷紅,更何況孩子還是個女兒。
於是羅艷紅便決定了,進城。
母女倆來到了城市,並在這裏定居了下來,雖說掙得錢很少,但是女兒卻很爭氣,不僅名列前茅,品質也十分優秀,多次獲得過學校的獎學金。
閑的沒事時,她便教育女兒,要爭氣,要證明自己不比男生差!
顯然,羅文英做到了。
順利以免費生的身份考入重點大學,母女倆喜極而泣。
在女兒上大學后的這些日子裏,她經常喜歡去旁邊的書店看書,她本身就很聰明,在學會了認字之後很快便從書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在她身旁是許許多多安靜看書的人,這家書店不為盈利,只為傳遞知識。
一切看似這個苦命的女人熬出了頭,卻不想一個更大的深淵正在形成。
羅文英對心理學十分感興趣,因此在大學報考的就是心理專業,也為此交到了不少朋友,高雯清就是其中之一。
女孩子長大后都喜歡寫日記,羅文英也不例外。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羅艷紅髮現自己的女兒羅文英的心情十分低落,有的時候還能在枕頭處發現被淚水打濕的痕迹。
這可讓讀過一些心理學書籍的羅艷紅嚇壞了,她甚至以為女兒患上了抑鬱症,按照書里說的,抑鬱症最怕的就是公開自己的病情,因此羅艷紅並沒有過多去問,而是默默地觀察着一切。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羅艷紅髮現了羅文英的日記本。她迫不及待地打開閱讀,入眼即是漂亮的字體,在感到一絲欣慰后,內容卻使她憤怒。
那裏面詳細記載了,自己的同屬心理系的同學高雯清——一個富二代,是如何欺凌着自己,嘲弄自己的身份,甚至於……利用自己的錢財奪走本該屬於她的成績。
“她告訴我,她的父親和醫院的院長關係很好,如果我不討好她的,或者把她欺凌我的事情告訴別人,那她就會讓我哪裏都去不了。”
“她讓我跪下來給她磕頭,還讓我舔廁所地板上的水漬並給我錄像,甚至扒了我的衣服拍下來並且拍了照片相威脅,我怕,我好怕。”
“好難受,感覺自己要死了。”
其中的內容透露着悲傷與自我否認,這些內容如同尖刀一般深深地扎入這位母親的心中,那些充滿疑惑的回憶中的一些謎題也突然得到了解答,她明白了為什麼有的時候女兒會在下雨天不打傘回家,將自己淋的濕濕的,明白了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她剪去了自己秀麗的長發,只留下短短的頭髮,想來,這些都是那個名叫高雯清欺凌侮辱她的痕迹,只恨自己這個當母親的,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
不過沒關係,亡羊補牢,未為晚矣。她這樣想着。
羅艷紅悄悄地將筆記本歸位,反覆檢查后,她去了書店,拿了許多書,全部是懸疑推理的小說。
她就這樣沒日沒夜地讀着,計劃着,她十分聰明,懂得運用自己手上的一切情報,比如那個聽起來很高科技的變聲器,比如那個女兒日記中出現過的色狼,這一切都被她算入自己的計劃中,牢牢控制。
最後,僅剩下一點不足了。
那就是契機。
她要的是完美的殺人,要的是全身而逃不留一點證據,因此,栽贓嫁禍需要邏輯性說得過去。
她要保護自己的女兒,亦如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在做完一切準備后,她告訴女兒自己已經看過她的日記了。誠如她所預料到的,女兒抱頭痛哭,她心疼地落下淚水,更加堅定了她復仇的心。
她告訴女兒,自己要去跟她談談,讓女兒找個時間將她帶過來,保證不讓女兒再受這種委屈了。
女兒答應了,她想起自己在書暑假有個心理講座,下午還有個同學聚會,於是便邀請了高雯清一起來聽,約定好了下午放學時羅艷紅在那片空地等着二人,那是她們去聚會的必經之路。
當看到女兒只帶了高雯清一人過來時,羅艷紅高興壞了,就在剛剛她還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強調女兒單獨帶她過來,結果沒想到女兒身邊竟然沒有其它人。
好女兒,你做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給媽媽吧!羅艷紅這樣想到。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她突如其來的攻擊另高雯清措手不及,在掐死了高雯清后,她將之拖到了那片空地之上,在看到那個色狼急不可耐地脫下褲子后,她明白一切都很順利——為了讓那色狼失去理智,她還特意加大了藥量。
“快跑,跑出去一段時間後去報警!”羅艷紅對早已嚇傻了的女兒丟下這句話后,自己也急匆匆地離開了現場。
或許是早已對高雯清恨之入骨,或許是對方是自己的母親,羅文英照做了,當她手足無措接收警察問話時,羅艷紅及時出場,扮演了一個擔心孩子安全的家長,她的演技很好,頗有鄉下潑婦的感覺,一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一邊咒罵警察為什麼不顧自己孩子的感覺還要堅持問話,這種表現另警察也有點不知所措,只得表示以後再傳訊她們。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除了那個拾荒者,沒有人會為此受到懲罰。
事後,羅艷紅以謀殺罪被警方逮捕,羅文英哭訴着一切希望從輕發落。
網絡上頓時掀起了對於校園暴力的一致聲討,所有人都十分同情那個名叫羅文英的小姑娘,同情那個叫羅艷紅的可憐母親,她什麼都沒做錯,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大家一致聲討着高雯清,將她描繪成心理陰暗的人,不配讀心理系,到了社會上也是一個禍害云云。
而那所大學也藉此事特別批准了羅文英進入其精英班接受有關心理學的博士學位,頓時獲得了網絡上的一片叫好聲,為自己刷足了聲望。
“校園暴力是校園內恆古不變的話題,它對於當事人的傷害是巨大的,這一點不論是施暴者或者被施暴者都是如此,施暴者在這個過程中心態發生改變,變得黑暗,終將會在日後的某一日釀成大禍,而被施暴者在這個過程中不斷被否認,輕則恐懼與他人交流,重則抑鬱自殺,希望社會能夠更加關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長,還校園一片藍天。”網民們這樣說著。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來自高雯清的家庭,她的父親堅持認為女兒不是這樣的人,並表示自己相信自己的女兒。
“這樣的聲音,在滔滔洪水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這一切都是后話了。
而我們現在要講的,卻不是這樣一個故事,而是另一個,另一個我一直在等,卻最終沒有等到的故事。
一個名為‘控制’的故事。
你想不想聽一聽呢?
羅文英……小姐?”
文一凡輕輕地合上筆記本,看着眼前這個二十歲女子,微微一笑,“你知道因變量和自變量嗎?劉羅文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