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篇 邪惡永存
要來了嗎?
警局的某個辦公室內,負責各項偵破任務的小組組長正襟危坐在會議桌上,這是一次有關於最近的滅門案所展開的緊急會議。
“喂喂,你們聽說了嗎,這次好像是嚴隊親自找來的人,說是一個什麼密碼專家之類的,好像還有心理學相關的學位呢!”
“誒,是嗎?嚴隊是從哪裏找到的啊?心理學和密碼學,完全是不相關的兩門學科啊。”
“情況現在還不清楚,不過聽嚴鋒的意思,似乎是他將會與我們一起攜手辦案。”
各小組長議論紛紛,唯有劉文宇和徐雯欣相互對視一眼,露出了緊張與期待的神情。
——這一次,文老師能不能表現得像原先平常那樣從容不迫呢?
要知道,這一次是面對這個行業的專家,恐怕即便是文老師,也會有些怯場吧。
劉文宇顯得略微有些動搖,見此,徐雯欣回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放心,我相信文老師,他一定可以的。
這並非是安慰,而是她本身就這樣覺得——文一凡給她的感覺便是如此,那種信賴感發展至今,早已成為了她心中理所應當的事實,就好像即便天塌下來,只要站在他身邊,就不會發生任何事情一般。
優雅,冷靜,不論遇到什麼狀況都能保持不卑不亢的態度,這樣的人,又有什麼不值得信任的呢?
惡魔般的種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生根發芽。
“安靜,好像要來了。”
一個聲音響起,聞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放在會議室上的電腦也在此時打開了語音聊天。
“大家好,我是剛剛加入這起案件偵破工作的密碼專家,你們可以理解為我是一個比較無聊的偵探,對於這起案件感興趣的偵探——在常規的密碼專家和心理側寫師到來之前,由我負責破譯密碼以及心理分析工作,初來乍到,請多多包涵。”警局的辦公廳內,回蕩着略顯空靈且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對了,為了安全起見,我不會泄露自己的姓名,你們可以叫我‘w’。”
——w,象徵著“文”姓嗎?
徐雯欣默不作聲地笑了笑,轉瞬之間又恢復了正常。
“有關於本案的信息,嚴隊長已經發給我了,我在過去的這段時間內也全部閱讀了一遍,”那聲音頓了頓,接著說道:“首先,我想請諸位停止調查有關於天主教徒的行動——這是在浪費警力,根本沒有任何實際作用。”
此話一出,所有人議論紛紛,而文一凡似乎也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所有人安靜下來。
“為什麼。”一個聲音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首先,我想要各位告訴我,為什麼如此執着於天主教?”文一凡問道。
“w,我以為你已經認真閱讀過材料了,”一個警員有些不耐煩地翻開了桌上的材料,“首先,有關於這一點,我們通過檢測五名受害者的死因,確定兇手對於四個成年人使用的是‘清洗靈魂’的酷刑,多用於天主教懲罰靈魂污穢者;而孩童的性|器官被人為割去,同時背後被封上翅膀,也對應着《聖經》中所認為的‘天使都是無性別’的記載,因此我們確定,兇手是天主教徒。”
說完,他合上資料,靜靜地看着電腦,似乎在等待着那一頭的解釋。
“很不錯的說辭,邏輯上沒有問題,而且得出來的結論似乎也像是真的一樣,”文一凡並未惱怒,而是繼續用那平靜的聲音說道:“但是我認為,做出這份報告的人,要麼是疏忽大意之人,要麼是希臘神話的白痴。”
不等眾人反應,他便繼續說道:“請大家再一次看到案發現場的照片,劉警官,請把那張照片打在大屏幕上。”
投影儀映射出了一張慘不忍睹的照片,文一凡並未作太多停留,便解釋道:“針對於孩子手上攥着的這條毒蛇,你們是怎麼認為的?”
“經過昨天的討論,我們認為這應該是孩子死亡前,雙手在由於某種求生意識而緊緊抓住的東西,如果是人為塞進去的話,玩具蛇上面不會產生這麼多的內扣痕迹。”一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女警回答道。
“不錯,當我們瀕臨死亡時,雙手的確會下意識地想去抓住什麼東西,這是本能,但是大家有沒有感覺,抓住這樣一條玩具蛇,是一種很反常的東西?”
“請大家注意,除了四位成人是被集中綁在卧室之中用開水灌死的之外,這名孩童的第一死亡地點就在客廳——準確來說是客廳中央,兇手顯示敲暈了所有人,在他們醒來之前便將孩童殺死了,那麼這名孩童是如何能夠在客廳中央這種空曠之地,恰好抓住這樣一條蛇的呢?”電子音緩緩地說出了其中的反常之處,“況且,經過我的分析,基本可以判斷出,兇手對於現場的佈置極其精準,甚至有一點強迫症的感覺,那麼做為一個跪拜角度都要精確到四十五度的人,又怎麼會允許死者握着一個不屬於這場景的物品呢?”
“答案只有一個——這個物品,也有着屬於它的意義。”
“剛好,我正好知道這其中的含義。”
電腦上突然出現了一張油畫,文一凡接著說道:“這個典故出自希臘神話有關於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故事。”
“赫拉克勒斯是宙斯的私生子,曾經因為吮吸過赫拉的奶|頭而獲得神力,在得知赫拉克勒斯是誰后,赫拉十分後悔沒有把他除掉。隨即她派出兩條可怕的毒蛇,爬進宮殿去殺害孩子,想把他扼死在搖籃里,卻不料小小年紀的赫拉克勒斯因為吮吸了赫拉的乳汁而擁有了無比的神力,反把兩條毒蛇制服,赫拉只好作罷。”簡單地口述了一遍后,文一凡繼續解釋道:“‘神之子即便在幼年,也有着制服毒蛇’的能力’,這便是這個故事的主旨,但是放在現場,卻又顯得突兀無比——《聖經》與希臘神話,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體系,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可不會同時信仰這兩個體系。”
“那麼,最終的解釋只有一個了,罪犯想要表達的是——‘當偉大的神之子降臨之時,罪人應當接受審判,並跪拜與祂的腳下’。”陰冷的聲音令所有人不寒而慄,“而在分析他的內心之時,我又有了不同的猜想——他在佈置場景的時候,給我一種炫耀的感覺,就好像是某個企業在用商標炫耀自己的產品一般,他也在炫耀:‘看啊,這是我創造的神之子’!”
房間似乎變得有些寒冷,個別警員不由得打了幾個寒戰,很明顯,這一次兇手的殘忍程度,深深地震撼了眾人。
“那麼,有關於天主教的信息,我就先說這麼多,因為今天距離案件被發現的時間,還不過48個小時,並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因此只能分析這麼多,接下來,我着重為大家講一講有關於古典密碼的知識。”
“密碼是一種用來混淆的技術,它希望將正常的、可識別的信息轉變為無法識別的信息。密碼學是一個即古老又新興的學科,是一門擁有幾千年歷史的學科。密碼學的發展大概經歷了三個階段:古典密碼階段、近代密碼階段、現代密碼階段。而古典密碼階段是指從密碼的產生到發展成為近代密碼之間的這段時期密碼的發展歷史。”
“古典密碼編碼方法歸根結底主要有兩種,即置換和代換:把明文中的字母重新排列,字母本身不變,但其位置改變了,這樣編成的密碼稱為置換密碼。最簡單的置換密碼是把明文中的字母順序倒過來,然後截成固定長度的字母組作為密文;而代換密碼則是將明文中的字符替代成其他字符,最常見的,也就是我們今天說的‘摩斯碼’。”
當科普結束后,文一凡先是止住了一會兒,給予了眾人消化的時間,隨後開口說道:“那麼,我們直奔主題吧!”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大屏幕隨即出現了純手打的那一串摩斯碼,眾人緊盯着這一串字符,神態之中幾分緊張。
“我們都能夠知道,這種字符,常見於摩斯碼的加密之中,而且隨着科技逐漸發達,越來越多的軟件被開發出來,於是在使用了不下五個摩斯碼解密的軟件后,在確保準確性的情況下,我得出了那一串令人摸不清頭腦的明文。”
又是一串亂碼一般的文字,所有人看向那台電腦,似乎在期待着他接下來的發言。
“很明顯,這樣的明文毫無意義,也沒辦法解讀出任何有用的信息,這就說明這其實依舊不是我們想要的信息,如果在破譯古典密碼的時候出現了這種情況,就代表着對方通過使用多層加密的方法,使得想要傳遞的明文變得更加不易被破譯。”
“而我認為,這個層數,應該是九!”
“換句話說,這是一個九層加密的古典密碼——即便用計算機功能窮舉,也需要大量的時間,因此現如今看來,只能手動破譯。”
眾人陷入了沉默,通過這幾天對於古典密碼的學習,他們很清楚一個九層加密的密碼意味着什麼——短時間內,絕無破解的可能!
“不過好在,犯人還留下了另一份信息——那首小詩。”文一凡似乎早已預料到眼瞎這種情況,接著說道:“接下來,我將從這首小詩之中,解讀出一些有助於我們解密的信息。”
“在這點線構成的世界裏/曾有神明降臨於其中/祂用智慧灑下九顆光粒/還以世界原先的面容/祂於遠方展開潔白雙翼/等待着狂妄者的挑戰。”此刻,那不帶感情地電子音,閱讀着這如同讚美神明的詩歌,給人一種極度違和,卻又略帶詭異的感覺,“我們先從第一句開始吧!”
“‘在這點線構成的世界裏’,單單拿出這一句,其中的‘點與線的世界’,很容易另我們想到這密碼的第一層加密——摩斯碼加密,但是憑藉著摩斯碼的普及度,這本身也算不上一層提示,但是如果我們將目光反向推倒,就會發現——這句話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我們明白,這首小詩,是對於那一串密碼解密的關鍵提示。”
“利用摩斯碼的普及度,故意在第一句話留下這種淺顯的提示,除了這種情況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因此第一句的意思,我們已經得出了。”電腦那邊傳來整理資料的聲音,他接著說道:“第二句話,‘曾有神明降臨於此’,神明可以理解為神之子的意思,單就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句話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當然,不排除它有,只不過我們沒發現。”
“緊接着便是第三句和第四句,我建議諸位將這兩句連在一起看,就變成了‘祂用智慧灑下九顆光粒/還以世界原先的面容’,如此一來,這一段想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了。”頓了頓話語,他逐一分析道:“‘世界’很顯然,指代的便是第一句的摩斯碼,而神明用智慧灑下九顆光粒,還以世界原先的面容,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只要用智慧解開九層密碼,就能夠將這段摩斯碼變成我要傳達給你們的明文’呢?”
——原來如此!
劉文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電腦的目光,也透露出了些許不一般的色彩。
“剩下的最後兩句話,經過我的仔細調查后,我認為基本可以排除其中蘊含著含義的可能性,張開翅膀的神明,寓意着那個死去的孩童,而罪犯將挑戰神明者,稱之為‘狂妄者’,如此一來便可以理解為……”突然壓低聲音,文一凡用一種帶着些許嘲弄的口吻說道:“‘你們這些敢和我作對的警察,當真是狂妄自大之人呢’!”
“沒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劉文宇點了點頭,“說起來,w,你知道嗎?就在剛剛,兇手曾經寄過來一封信件給警局。”
信件?
電腦那頭的文一凡頓時來了精神,於是便問道:“內容是什麼?又是如何寄過來的?”
“信件是被人丟在警局門口的,依照監控來看,似乎是某個小孩丟進來的,在經過對他的詢問后得知,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讓他放在這裏的,線索查到這裏,就中斷了,”劉文宇嘆息一聲,緊接著說道:“信件的內容,大致就是想讓我們在報紙上公佈他所寫下的密碼,同時大力鼓勵所有人去解讀他的密碼——密碼中隱藏着他的重要信息。”
——報紙上公佈,如此一來,看上去挑戰的對象就不是警局,而是允河市中的某個人。
“這樣看起來,他的確是想要挑戰什麼,如此一來,或許更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了——如果正如我想的那樣,或許不公佈密碼,能夠阻止他繼續作案呢?”稍作思考,文一凡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斷,“總之,現在要做的,是對於案發現場監控網的大規模排查,以及在你們劃分出的案發範圍之中大量走訪調查——當然,這只是我作為外行人的建議,除了有關於古典密碼相關的內容之外,你們都可以無視我其他的話語。”
“等等,w,你的意思是,犯人還會繼續作案?”那名略顯急躁的警員開口問道。
“不錯,又或許說,這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情。”文一凡做出了肯定的答覆,“如我所說的那樣,這密碼是一個九層加密的古典密碼,想要破譯的難度極大,因此提示就成了關鍵,而這一起案件中,罪犯給我們的提示,很明顯,就是那首小詩。”
“但是如今,這個提示明顯是不完整的,再結合這第一段詩的內容后,我幾乎可以肯定地告訴諸位:一定會繼續發生這樣的命案的,也一定會出現新的詩句,如此來看,第一段小詩提示了有關於第一層摩斯碼的加密,那麼以此類推……”平靜的電子音中,蘊含著壓抑到窒息的陰冷,“接下來,還會出現八起這樣的命案!”
這一刻,所有人的眉頭緊鎖,最擔心的狀況,還是成為了現實。
“換一種說法,如今的局面便是一場與罪犯的持久戰——唯有趕在發生九起這類案件之前破譯密碼,才能夠算作贏過了罪犯,否則,整件事情很有可能以罪完成九樁命案后銷聲匿跡而結束,那樣的話,想要再找到他,難度就大了。”
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澆在所有人的頭上,文一凡的這番話,無疑是將所有人的僥倖心理徹底澆滅——如若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放跑的罪犯,那麼很顯然,今天在坐的所有人,都難逃其咎。
“不過諸位不必擔心,我現在正在全力破解罪犯留下的密碼,已經有了些許頭緒了,說不定在下一次會議的時候,便能夠再破開一層。”聲音變得稍稍緩和了一些,文一凡輕笑一聲,接著說道:“不必擔心,無論他多麼兇殘狡猾,我們都一定會抓住這個罪犯的,因為……”
“正義必勝。”
嘴角勾起邪惡的弧度,他輕聲吐出這四個字,卻絲毫不覺羞愧。
邪惡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