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蒼狼國的使臣
龍濤面色灰暗,被同齡的江湖俠客徒手擊敗,實在是臉面無光。除了丟人,同時失去的還有那枚冰種翡翠平安扣。
沒了禮物,再想討那人歡心,怕是難了。
不過轉念一想,那人來到辰國,玄星城諸多年輕俊傑如眾星捧月般追捧,我龍濤算老幾呢?還不如置身事外當個看客,還落得輕鬆。
聽得周圍群眾也有所議論,龍濤倒不賣關子,強壓着喉嚨里的甜意,滿目崇敬的道:“一個月前,炎關上將烈陽在狂沙覆蓋之地遭到蒼狼國伏擊。烈陽率領炎風十八騎,反向突圍,殺透蒼狼大營……”
呃?
烈陽不明所以,一個月前的那次戰鬥,跟平安扣有啥關係?
龍濤卻說得津津有味:“烈陽以極少代價,擊殺蒼狼國近八千步卒,戰騎一千,擊殺地玄域將領二十九名,並致使銀翼戰騎全員隕落!”
這都是事後戰報,烈陽也記不清當時殺了多少敵寇,如今這麼一聽,倒沒有覺得賺,心裏反而有些悲涼。
所謂的“極少代價”,皆是骨肉兄弟,哪怕壞了一個,都是徹骨之痛。
“蒼狼國大為震動,將烈陽的戰龍狂刀送回,決心求和!”龍濤哪裏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就是炎關上將烈陽?
他越說越激動,情緒甚至還感染了周圍不少人:“少將軍雖然隕落,但換來了兩國和平,讓蒼狼賊子俯首——”
“咳咳,等會兒等會兒……”烈陽滿臉懵逼,不得不打斷他,“可是這跟平安扣有什麼關係?”
按官方戰報,烈陽多半已經殉國,總不能是買禮物祭奠吧?
龍濤很介意自己的發言被打斷,白了烈陽一眼,哼道:“這你都不知道,蒼狼國主陸離在除夕前駕崩,由太子陸尋繼位——陸尋向來主張和平,現在派遣了國師陸湛、七公主陸雨,來玄星城面見陛下,商談兩國友好事宜!”
“……”
烈陽瞳孔一顫,萬萬沒想到,對方竟來得如此之快。提起陸雨,他的腦海里便浮現出劫穀草地上的邂逅——彼時為敵,都想殺死對方。
然後是紫竹林下,論述天下大勢——彼時依然為敵,仍然想殺死對方。
可是機緣巧合之下,讓彼此都沒有拚死一搏,不約而同的留了退路。
劫谷清溪夜沉香,白衣素手筆鋒狂。
定計伏殺黃沙里,少年論道紫竹旁。
而今,陸雨來了。
浮眉似飛柳,鳳目若點星。瓊鼻精緻,朱唇櫻櫻。
那張看過一次,就再捨不得忘記的美麗面孔,那一襲綉竹白衣,又出現在烈陽的腦海里。
——
玄星城東市,戰鬥已經結束,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龍濤自有下人扶持,離開了現場。烈陽心裏凝重,緩緩往回。
陸雨明明拿到了九轉同心蓮子,陸離怎麼死了?
而且,她為何來得如此之快?
若陸雨現在果真在玄星城,幾乎就表明,她離開劫谷回了一趟雪城之後,就立刻啟程南下!
烈陽再自信,也不會認為紫竹林下的論道,能左右兩國的局勢。
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蒼狼國師陸湛也來了,這名洞天上境的絕巔強者,擁有和烈焰統帥四六開的戰力,置身於玄星城內,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
回到春風玉露堂,負責看護冷千霜的醫女小青告知,她的識海已經清晰,脫離了昏迷狀態。具體恢復得如何,還要等蘇醒之後才能斷定。
烈陽倒不着急,在靜室外張望幾眼,見冷千霜睡得安然,便對小青道:“剛剛聽說,蒼狼國派了國師陸湛、七公主陸雨前來,真有此事?”
春風玉露堂從不插手任何勢力紛爭,小青輕鬆應答:“對呀,蒼狼國的使團昨日剛到玄星城,那場面可大了呢。只不過七公主未曾露面,也不知傳說中的‘北雨’,究竟配不配得上咱們的烈陽。”
烈陽心裏啞然,啥就配不配得上的?陸雨的吟風劍意非同小可,如今的烈陽,絕非陸雨對手。
“有聽說蒼狼使團在何處落腳么?”烈陽繼續打聽。
小青倒是熟悉,答道:“鴻臚寺呀——除夕前就有陸雨親來玄星城的消息,年輕的公子們都積極準備禮物,想要搏美人歡心呢。”
烈陽卻不以為然:“陸湛、陸雨此來玄星城,為的是覲見辰帝,商討兩國停戰、聯盟事宜,年輕一輩怕是很難有機會接近吧?”
“張公子有所不知——”小青笑起來,撲紅的臉頰上有兩個小酒窩,十分惹人,想是得了柳長歌的誇讚,頗為歡心,“星塵大陸的年輕一輩,向來以‘南陽北雨’為尊。如今烈陽隕落,獨剩陸雨,陛下昨日下令,於正月初九在鴻臚寺設下茶果會,讓陸雨跟辰國青俊一聚!”
怪不得龍濤如此積極的準備禮物,原來為的這事。
正月初九,不就是後天?
又仔細了解一番鴻臚寺的相關事項,烈陽才問起冷千霜的恢復狀況:“她怎麼樣了?”
“狀態平穩,她的識海狀況已經穩定,現在只是睡著了。”小青的話讓烈陽放心不少,於是謝過小青,步入靜室,坐在了床沿。
細微的響動,讓床上安睡的冷千霜睫毛顫了顫。烈陽並未察覺,從虛界裏摸出那枚冰種翡翠平安扣,以前沒送過女孩子禮物,也不知怎麼給,索性將之放在冷千霜的枕邊。
剛放下平安扣,冷千霜便嚶嚀一聲,鼻息顫顫加速,閉着的眼眸里,閃起一線光芒。
“千霜?”烈陽大喜過望,連忙扭頭去喚醫女,“小青姑娘,千霜醒了。”
只是等小青走到床邊時,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冷千霜的確醒了,只是她一雙妙目里,滿是茫然和疑惑。
怔怔的看眼烈陽,又偏頭看眼枕邊的平安扣,分辨出其中蘊含的冰之靈,於是伸出指尖,輕輕觸碰。
“千霜,喜歡嗎?”烈陽連忙取過平安扣,等小青扶她坐起來,才道,“剛剛特意去尋的,送給你。”
“唔?”冷千霜服了春風玉露堂的葯,面色已經好了許多,深深的看了幾眼烈陽,覺得有些親切,卻又很陌生……
“冷姑娘似乎——”小青秀眉輕蹙,仔細觀察之後,咬牙判斷,“失憶了。”
見得烈陽立刻焦急起來,小青連忙安慰道:“公子莫急,冷姑娘識海創傷極重,有失憶癥狀亦是預料之內。只要好生休息,便有機會恢復之前的記憶——我去尋柳大人,待他過來再作診斷。”
小青說著便離開了靜室。
“失憶了么……”
烈陽心裏苦澀,看着眼前清瘦的俏臉,冷千霜頭髮披散,有令人心痛的憔悴。此時小嘴微抿,似乎有遇見陌生人的緊張。
沒了記憶,她便不再是天劫聖女,而是一名不過十八歲小姑娘。
總不能強求人家想起什麼來,於是把透亮的平安扣遞到她跟前:“你叫冷千霜,我叫烈陽——你,喜歡么?”
其實他想問:你喜歡我么?
可有不敢,只能借平安扣,模模糊糊的試探。
失憶的冷千霜,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覺得,第一眼看到的男子,笑容好溫暖。聲音有撕裂的磁性,有陽剛的力度。
我叫冷千霜,他叫烈陽,這名兒,似乎是一對?而且看着眼熟,該不會,就是自己的相公吧?
話說,我為什麼失憶了?
這個平安扣,有冰之靈,我體內也有冰之靈,是他特意給我的禮物?
“我……”冷千霜滿心歡喜,淺淺點頭,“喜歡!”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喜歡平安扣,還是喜歡眼前的人。
或許,都喜歡吧。
——
“那我給你戴上。”烈陽沒談過戀愛,可是他不怯場,女生說了喜歡,自己給人戴個平安扣,有何不可?
見冷千霜有幾分嬌羞的點頭,烈陽忽然覺得:失憶了也挺不錯的,貌似溫柔了許多?
果然,在戴上平安扣時,冷千霜還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烈公子。”
可能覺得自己說得會有不對,還怯怯的問道:“烈公子,你……你是我相公么?”
“……”
哪怕烈陽的臉皮厚比城牆,此刻依舊被問得面紅耳赤,兩人還沒開始談戀愛來着,怎麼突然就“相公”了?
不過,回答“不是”吧,總感覺有些虧。
然而炎關上將向來不屑說謊,只好選擇第三種答案——烈陽聲音溫柔的道:“千霜,你先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餓了渴了,就告訴我,我去給你弄。”
烈陽以為這樣回答較為妥當,然而在冷千霜的心裏,這就是自己的相公了。
不是相公,為何對自己這般好?
剛剛戴平安扣的動作也乾乾淨淨,沒有要佔便宜的意思。若是心懷不軌的男子,還不得順帶有些小動作?
若烈陽知道冷千霜所想,那還不是美滋滋!
橫豎都失憶了,暫時當你相公,也不是不行?
心裏剛有些騷氣,冷千霜緩了幾口氣,分辨出身上的疼痛,難免皺了眉:“我這是……怎麼了?”
烈陽略作沉吟,才道:“你是一名地玄中境的劍陣師,擁有冰之靈,你的兵器是三尺柔劍,叫做千霜雪。”
冷千霜越聽,眉心皺得越緊:“地玄中境……劍陣師?千……千霜雪?啊——”
她忽的一聲痛哼,左手捂住了頭,氣息顫顫的道:“我頭好疼,我……我想不起來。”
“那就先不想。”烈陽見冷千霜皺眉,心裏也為之一緊,連忙勸道,“先休息,以後慢慢都會記得的。”
“可是——”
冷千霜固執的咬牙,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我想其他的都頭疼,什麼都記不起來,除了……除了你。”
“你的名字,讓我覺得很溫暖。”
她的目光很用力,生怕再把他給忘了:“你……你是我相公吧?”
——
春暖花開的玄星城,春意融融。
烈陽也沒想到,遭逢意外的冷千霜,竟然把自己當成了相公?流程上比較欠妥當,不過論結果的話,貌似也沒什麼不對?
相公什麼的,遲早的事嘛。
正要點頭,門外傳來“咚咚”的敲擊,是柳長歌來了。
烈陽於是讓開位置,攤手介紹:“千霜,這位是春風玉露堂的柳長歌,你的傷,全靠他妙手醫治。”
冷千霜連忙道謝:“多謝柳大夫。”
柳長歌進門之時,就遠遠觀察,見冷千霜果然失憶,心裏早有了計較,隨意的道:“姑娘無須客氣——公子說笑了,若不是你渡以生命本源,給冷姑娘續命,也沒有在下的事了——冷姑娘的失憶癥狀並不嚴重,只需好生修養,便能恢復。”
他醫術超卓,只需觀察冷千霜的表情、言語,便能有所判斷。
春風玉露堂向來有成人之美,江湖早有傳言說,天劫聖女喜歡炎關烈陽,既然烈陽也對她有意思,不如順水推舟?
果不其然,聽到這番話,冷千霜看向烈陽的目光,便全是柔情蜜意。甚至還有幾分擔心,因為“相公”為了救自己,不惜損耗生命本源。
烈陽沖柳長歌挑了挑眉,交流了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
柳長歌繼續道:“冷姑娘遭此劫難,不一定是壞事。今後便多想些開心事,與烈公子一道暢遊山水,待完全康復,再計較以前之事。”
冷千霜才剛想問,自己到底為何會傷損至此,聽柳長歌這麼一說,反而釋然了。“相公”不惜一切代價把自己救回,總不能再讓他繼續擔心。
於是道:“謹遵柳大夫叮囑。”
她雖失憶,但一些常識還記得清楚,比如春風玉露堂,比如辰國,記憶的片段,需要慢慢恢復。
柳長歌又細看了幾眼,澄澈的眸子裏,閃過絲絲異樣的光芒。
離開之時,以神魂傳音,對烈陽道:“少將軍,冷姑娘的傷勢,似乎有些不對。”
“唔,怎麼了?”烈陽看不出多少門道,傳音問道,“千霜的記憶能恢復,我便照顧她好生修養,不知,還有何不對?”
柳長歌卻無法斷定,心裏猶豫幾分,最終回應一句:“倒也是。”
只不過在他離開住診部之後,越想越覺得蹊蹺:“冷姑娘身上劍傷頗多,劍招上遭到了明顯克制。而出招之人來自天劫宗,果真要她性命的話,冷姑娘早就香消玉殞了。”
天劫宗的武學,講究的便是一招之敵,從來不會用把劍鋒用在無關緊要之處。
“也就是說……”
柳長歌想起冷千霜對烈陽的態度,“出手之人,或許就是想讓冷姑娘失憶?促成當下的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