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耶律的選擇（一）
小明王失蹤了，竇紅石出現了，陸昭和紅棉每每想到這兩件事，心中便憂喜交加。如果這兩個人撞到了一起，往好處想，或許韓林兒能得以保住性命，甚至還能將紅石爭取過來。可往壞處想，對這兩個人來說，這也是一件相當棘手、殘忍、傷感情的事情。
紅巾軍佔領汴梁之後，便開始以此為中心，相繼肅清了周邊的多股敵軍，攻陷了一些城池來拱衛汴梁，其他幾支紅巾軍也都在各自的據點站穩了陣腳，時有好消息傳來。加上此時朝廷內鬥不斷，能臣被貶，多昏庸之輩當權，更是無暇顧及外敵。同時，東南湧現出了朱元璋率領的一支紅巾軍，佔領了集慶等地，對付元軍和張士誠及南方的苗人很是驍勇。所以汴梁算是迎來了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時間。
小明王失蹤的消息被很好地封鎖了，諾大的汴梁城並沒有幾人曉得，加之小明王平時就深入簡出，更是無人有疑。那晚之後，劉福通命人加強了宋園的安保工作，並調了一批人去將梁家井搜了個底朝天。不過結果並不好，並沒有搜出幾個重要敵對分子，倒是碰上了幾個紅巾軍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當時這些人都是嫖客的身份。
這幾人都身經百戰，是跟着劉福通出生入死的兄弟，劉福通礙於情面也只是苛責了他們幾句，紅棉後來聽陸昭說，過了幾日丞相還專門送了幾個女人到這些人家中，並囑咐他們莫要再去那些下作之地丟人現眼。汴梁城裏每天都有紅巾軍鬥毆、調戲民女、搜刮民財這樣的事情發生。陸昭提起這些，總是很生氣，說劉福通治軍不嚴，丞相杜紹庸庸碌無為。
耶律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並且正式向陸昭和紅棉辭行，當然，是悄悄的辭行。也有讓陸昭幫忙的意思，用他的話來講就是“你爹他盯上我了，多次相邀，盛情難卻啊。推辭多了，必生怨懟，事情就複雜了。況且這地方待久了，我就和紅巾軍糾纏不清了，你知道我只想做個江湖中人，如今形勢還是儘早離開為好。”
正如他所言，這之前劉福通曾多次差人去迎請耶律，都被他以有傷在身不便走動為由推辭了，劉福通心裏雖有不悅，但看在耶律晏同陸昭的交情的份上，也沒多說什麼。不過，這次不同往常，當劉福通聽說耶律晏要離開汴梁的消息時，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元帥，耶律晏要離開汴梁，今日同少爺辭行了。”說話的是劉福通的親信徐鳳，他這幾日一直在陸昭府中打理伺候，大火發生后，劉福通調動了很多自己的得力手下給陸昭，徐鳳就是其中一個。
“怎麼，這個耶律傷好了？”劉福通挑了挑眉毛，有些不屑，“這廝甚是傲慢狂妄，我屢次宴請他都不給面子。”
徐鳳道：“這個耶律外號青白眼，為人傲慢是出了名的，也並不是針對元帥您。不過此人和少爺關係倒是真不錯，少爺今日已經答應幫他離開了，我們做手下的也只能照辦。大帥，我們就這麼讓他走嗎？”
劉福通搖搖頭，說道：“我跟您說過，這個人不能走。像耶律晏這樣的，即使不為我所用，也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裏。他手裏或許有中原江湖的很多資源和秘密，況且他耶律家的名氣和影響不容小覷，他想孑然一身，自有身不由己。要不就好好在汴梁城我的眼皮底下待着過他的神仙日子，我看在昭兒的面子上自然也不會難為他。但想離開這裏，這就得另當別論了。總之，給我盯緊了，不能讓他們離開汴梁半步，昭兒要是鬧，就讓他來找我。不過，暫時不要傷他性命，強龍不壓地頭蛇，辦事放聰明點，有情況隨時跟我彙報。”
“耶律晏功夫了得，絆住他不容易啊。”徐鳳面色有些為難，“何況他又是少爺的朋友，這事情確實難辦。不過，小的倒是有個主意，不曉得可不可行，想讓元帥您來定奪。”
“哦？說來聽聽——”
當天傍晚，陸昭和紅棉再一次來到耶律府，一進屋，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只見屋內的桌案上擺滿了禮盒，耶律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坐着，金兒見到二人，忙起身走過來，小聲說道：“剛才小明王差人來，帶來了這個。”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陸昭。
紅棉湊身過去看，那是一張暗花雲龍箋，同前段時間小明王冊封陸昭官位時用的一樣材質，這是小明王的聖旨，更準確地講，是劉福通授意寫的。上頭寫了二十幾個字，大意就是耶律在紅巾軍攻城中立了大功，所以賞賜正三品官職，還給了很多賞賜。聽金兒說，來人是敲鑼打鼓來送賞的，這擺明了是要讓天下人知道耶律晏已歸順了紅巾軍，背棄了元庭，更多流言肯定很快會傳出去。
“好狠的計謀。”耶律感嘆道，“我們上午才商量了要離開，這下午恩賜就到了，這是不是太巧了？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陸昭皺着眉，走到屋門口，盯着隨行的人看，這些人有的來自白鹿，有的是前幾日父親調來的，不難猜是誰透露了消息。可知道了又能怎樣？說到底是他疏忽了，是他將這件事想得過於簡單了。
“耶律，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立刻去找父親。”陸昭說著就往外走。
“別去了。”耶律叫住了他，“已經晚了，我以為他怎麼也會跟你商量的，不怨你。陸昭，你過來，我有話說——”
陸昭見他表情嚴肅，便轉身走了過去，湊到了對方面前。耶律小聲道：“我想今晚就走，不能再拖了。”
陸昭見他說得決絕堅定，知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紅棉心裏也明白，劉福通這次用的是釜底抽薪之計，將耶律帶進了設的局裏。他沒有提前知會陸昭是避免二人衝突，也是為了避免陸昭為難。明天，許多人會知道耶律投靠了紅巾軍，耶律只要離開汴梁，便會成為眾矢之的。朝廷會對付他，各地割據組裝也會對付他，如果耶律明事理曉得這裏頭的利害得失，自然會選擇繼續留在汴梁，一般人都會這樣的。
可偏偏這人是青白眼耶律晏。對這傢伙來說，沒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的，他討厭官場和政治，討厭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的生活，只交想交的朋友，對討厭的人不會多瞧一眼，對功名利祿更是視如敝屣，總之，耶律是一個很真的人。
如果留在汴梁，耶律將徹底被攪進這場天下爭鬥之中，以後的事便多少會身不由己，同陸昭的關係也會變得尷尬和微妙。今年的花會被蒙古人操縱，耶律已經是不情願到了極點，如今劉福通又唱了這麼一出，難怪耶律臉色會那麼臭。
陸昭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耶律的脾氣，他知道，今晚他無論如何都得把耶律送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