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相見可相識

“你別過來——救命啊——”韓林兒嚇得整個人直哆嗦，張口想喊卻緊張地怎麼也喊不出來聲音。她起身想跑，卻被那人摁了下來，一隻大手從背後狠狠捂住了她的口，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明王在哪裏？”這人正是竇紅石。

韓林兒這才意識到，此時自己是女人裝束，對方並不知道小明王的真實情況。平時，如果不是可靠的幾個侍從奴僕，其他侍衛都只能在外院伺候，平時劉福通獨攬大權，也沒有幾個人會來直接見她。即使偶爾看到她的女人打扮，也多把她當成小明王的侍妾，所以在內院裏她常常是這身打扮。

韓林兒冷靜了下來，不再發出聲響，竇紅石便放開了手，不過手裏的匕首擱到了她的眼前，“小明王在哪裏？別耍花樣。”

“殿下他——”韓林兒膽怯地用手指着外院的方向回答道，“他在外院。”

韓林兒倒是不糊塗，她心想，絕對不可以說殿下在偏殿，那殿裏空空蕩蕩，不僅會害了那些當值的婢女，到時候呼救的話會更加麻煩。只能將他引到外院，離外院越近越好，脫離危險的機會才越大。

“我就是從外院進來的，那邊都是護衛，你耍我呀——”沒想到那男人竟然立刻識破了她的心思，一手抓住她的頭髮扯了一下，韓林兒頭皮一陣生疼。

嚇得她連連求饒，“大俠饒命，小女子是紅巾軍剛從民間抓來服侍殿下的，連殿下都還沒見過，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啊。大俠你救救民女吧，我是被他們虜來的，大俠你既然能進到這院裏，一定能把我帶出去。只要能出去，民女當為奴為婢報答大俠的恩情。”韓林兒一方面在迷惑對方，另一方面心裏也升起了一絲希望，希望因禍得福，能逃離這個牢籠。

紅石有點不耐煩，“少廢話，帶我去找小明王。”說著，拎着韓林兒讓她往偏殿方向去。

韓林兒無法，只能配合。她走在前頭，竇紅石的匕首在身後指着她，兩人一前一後往殿內走去。進了大殿，竇紅石示意她先進去，自己也傍身在我遠處，保證她不離開自己的視野，也不被人發現。

殿內燈火昏黃，紗幔重重，韓林兒一聲聲喚着“殿下”，她回頭看去，不見那男人，卻知道那雙眼睛就藏在身後的那片幽暗之中。

有三四個婢女走了過來，見韓林兒一聲聲喊“殿下”給她們遞眼色，不知怎麼回事，一臉迷茫，也都不敢聲張。

竇紅石正在緊盯着遠處的女人，突然感到從一個方向射來的東西，袖劍，他飛身躍起，“鐺”一聲，袖劍打在廊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幾乎同時，兩個婢女打扮的人向他撲了過來，手裏各握着一把游龍般的銀絲軟劍。她們是內院保護韓林兒安全地武官。

對付這兩個人頗廢了紅石一番功夫，雖然最終二人命喪當場，但他也被對方傷了臂膀，而且因為這場廝殺打鬥，頓時大殿中開始發出驚叫聲。

紅石急於找到小明王，他已經守在宋園再很久了，可以說自從小明王住進了這裏，他便寸步不移地守在外頭，直到今晚，都沒有見對方出過這裏。

如何會找不到人呢？真是見鬼，他手裏攥着一把軟劍，在殿內奔走尋找，小明王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發出驚叫的婢女被他殺掉或者打暈。他本不想殺害無辜的，但情勢逼人，也沒辦法，只能盡量將她們打暈。

最後只剩下一個女人。

只有這個女人愣是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音，而她正是那個他從外頭扔進來的女人。

只見她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上，整個人如爛泥一般蜷縮在角落裏，緊緊閉着雙眼，臉上滿是淚水，嘴巴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渾身不停地顫抖，如受了驚嚇的迷路的小獸一般。

不知為什麼，他心中頓時升起了憐惜的情緒。滴血的劍握在手心，卻沒辦法提起。

小獸睜開了眼，驚恐地看着他，起身跪在地上沖他磕頭，額頭上直往外滲血。

他決定放過她。

轉身要離開時，他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一隻手抓住了，一個喑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我走——帶我走——”他回頭看她，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渴望。

那神情，就像是溺水者手裏抓住的一根稻草一般。

他想掙脫，卻掙不開。他那滴血的兵器威脅，對方仍舊沒有撒手，仍舊用嘶啞的喉嚨發出聲音，“求求你，帶我走——”

竇紅石深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凝重，他盯着地上的人，最後竟鬼使神差地向對方伸出一隻手去。

韓林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彷彿從這殺手的眼裏看到了生的凌厲和狠的勇氣。以至於，她暗自決定賭上一賭。

要不就繼續在這牢籠里做別人的提線木偶，要不就放手一拼贏得自由的機會和新生。

眼前的男人，並不是大惡之人，能看出來，他並不想濫殺無辜。

她決定賭一把，並毅然決然地伸手上前，死死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沒想到，他竟然向她伸出了援手。那一刻，她心裏滿是感激。

她也伸出手，拉住了那雙手，厚厚的繭子，粗糙的手掌，帶着血的手掌。他受傷了——

“你——你受傷了？”韓林兒心驚，她竟有點擔心他，或許是擔心他還是否有能力將她帶出去吧。

剛一起身，韓林兒便又癱倒在地，因為緊張和癱坐多時，腿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竇紅石見狀，附身將韓林兒扛了起來，放在肩膀上，就像是扛着一隻麻袋一樣。這個姿勢讓韓林兒覺得屈辱，但事已至此，便管不了那麼多了。

大殿裏昏黃的燈光越來越暗淡，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讓人作嘔，他們出了大殿，躍上閣樓，在屋頂之上顛簸，韓林兒被弄得頭暈腦脹。她依稀看到遠處有撲朔的火光，那火光照亮了汴梁的半邊天空。

他果然將她帶離了宋園，真是了不起啊。她心生感慨。

竟然還有個老頭兒在園外接應他。

“我說，事情辦的怎麼樣了？”那老頭兒問他。

“回去再說——”他放下她，扭頭便和那人要走。

她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竇紅石，你奶奶的到底事情辦沒辦成？”老頭兒罵道。

她又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老頭兒的胳膊，“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老頭兒惱凶成怒，就打過來。男人替她擋下了，“好了。”

“怎麼竇紅石，看上這妞兒了？”老頭沒好氣，“你哪兒弄來的妞兒？”

竇紅石沒理他，只是轉身對韓林兒冷冷地說道：“你走吧——”

這次，老頭的話她聽得真真切切，是“竇紅石”。她一把抓住“竇紅石”的胳膊，死死不放手，激動地哭着笑着說：“我，我，讓我跟着你吧，我沒地方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