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先帝
剛下過雨的天空有種水洗的藍，像是一段高檔的綢緞，將天空遮蓋，無限蔓延，讓人心情莫名的舒暢。院子裏唯一的一棵蝴蝶蘭開的正盛，水洗后的花更加的美好。遠遠的看去像是一群粉色的蝶落在綠葉的枝頭。這是蘇小小最喜歡的花，也是然依在村邊的山頭上挖回來栽植在院子一角的，母親說，院子應該用到正處，該多栽些青菜的，這棵蝴蝶蘭是她用盡了能力留下的，分外的喜愛。
一個上午了，一直都在下雨，這會兒才剛剛停下來。院子裏面的草也該清理了，還有山頭的地，然依也是忙中偷閑，已經兩天沒有去照看了。
“然依，然依，好多人朝着你們家的方向來了，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阿九哥回來了。”蘭子推開小木門，站在院子門口朝然依嚷着。蘭子總是大大咧咧的，一高興起來什麼女子形象都不記得了。這不，許是興奮的過了頭，手裏的木水瓢還拎在手裏。
蘇小小放下了手裏裝着樣子的詩書，朝着躺在床上的母親點頭示意，母親應允了才走出了門，“蘭子，怎麼了？”
“哎呦，你快出來看看啊，是不是阿九哥回來了，那邊好多的人啊。”蘭子平日裏最看不慣然依這慢性子，放下手裏的水瓢，拉起她的手朝着門外跑。
說起阿九，蘇小小是開心的，幸福的。阿九和她青梅竹馬，出生以來，阿九就隨着然依一起生活着的。兩年前，他說要去考個武狀元，回來以後風風光光的娶然依過門，時間匆匆的過去了，他一直都沒有回來。而然依，自然的，守着承諾等着他。
如今，若是阿九回來了，蘇小小除了開心，還有些羞澀的，終於是回來了，終於要來娶她了。
蘇小小和蘭子站在一群人前面看着，華麗的衣裳穿在那些人身上，顯得神采奕奕的，那樣的衣裳然依只在六歲的時候見過。然依覺得有些奇怪，人那麼多，穿着又那麼華麗，似乎不像是阿九哥。
“你們是什麼人啊？”蘭子心直口快，衝到了打頭的人面前，一臉疑惑的問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蘭子，轉了頭看看身後的人，眯着眼睛，懶洋洋的答了一句，“我們是夏丞相府的人。”
聽到這句話，站在一邊的蘇小小腳步不穩，向後退了兩步，心裏突然慌張起來，手也輕輕的握起了拳。
“你可是夏丞相的女兒啊？”那人語氣不善，看着蘭子的眼神裏面滿是蔑視。
蘭子笑嘻嘻的看了看然依，又看了看那一臉橫肉的人，“然依，你看，我又看錯了，就一心想着是阿九哥了。”說完了，才回答那人，“我不是，人家那樣的千金大小姐怎麼會在我們這窮鄉僻壤啊？”
蘇小小站在一旁，緩了緩神，抓起蘭子的手，把她擋在身後。語氣生硬的看着那個男人，”我是，你找我做什麼？”蘭子被她的話驚住了，瞬間沒有反映過來，蘇小小感覺的到蘭子的疑惑，被她拉住的手狠狠的捏了蘭子一把，提醒蘭子回去再解釋。
“哦？原來你才是夏丞相的女兒啊。哈哈，我就說嘛，倒是很有姿色的，這眉眼絲毫不亞於大小姐呢。”橫肉在那男人臉上被擠壓在一起，堆積出些許皺紋，看了讓人難受。不過，眼睛裏頭那點輕蔑的神情倒是退去了。
蘇小小轉了臉，橫起眼睛，不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啊？”那男人見我對他的誇獎絲毫不領情，再不多做無用功，換了剛才的態度，語氣不善的問。
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是搞笑的，讓人無奈的，就比如現在的這件。蘇小小是堂堂丞相的女兒，可是，卻沒有人認得，甚至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如果有可能，然依多麼希望自己根本不姓夏，如果有可能，然依更希望自己不出生。
“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直說就好。”她拉着蘭子朝後退了一步，不願意和他們夏府的人有一點聯繫，靠近，對然依而言都是可恥的。
“二小姐就不請我們去家裏坐坐？”那男人倒是不識趣的。
蘇小小站着不動，懶得再和他們說話。至於她的家裏，那是一定不會帶他們去的，因為家裏的那個人經不起夏遠恆這個人給她的任何打擊。
“那我就直說了吧，丞相派我們過來，是要接二小姐和夫人回府的。”
“我若不肯呢？”回丞相府？出生來，然依從未踏入那裏半步，現下叫她回去，想要再續父女情？做夢！
“二小姐天真了不是，我們丞相說了的事情怎麼會有人敢反對呢？就算是反對了，那又有什麼用呢？”那男人語氣嘲笑的說著，停頓了一下，走到然依面前，眼神兇狠的盯着她的眼睛，“二小姐，最好乖乖的和我們回去，也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那可不行，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她說不去，就不去！”蘭子的聲音有些小，但是好歹還能叫人聽見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仗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只要是蘇小小被欺負了，蘭子還是站出來幫忙。
那男人沒有理會，貼近了蘇小小的臉，壓低了聲音提醒道，“您也不想夫人被我們壓回去吧？”
“你！”蘇小小氣憤的看着他，到底還是語塞，有什麼辦法呢？她的命一直如此，和夏遠恆佔了邊，就註定了我不會有好運氣。
“我同你們去，但是我母親身體不好，你們去準備兩頂轎子.......”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小姐多慮了，轎子早已備好。”
“然依！”蘭子緊張的看着然依，然依握了握她的手，堅定的看着她，“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幫我照看我院子裏的幾隻雞，記得給我的蝴蝶蘭澆水，我很快就回來。”
蘇小小和母親被帶到了丞相府，雕樑畫棟，亭台軒榭，當真要比書中寫的美。詩詞歌賦讚賞的在惟妙惟肖，也不比這現實中見到的讓人心曠神怡。
下了轎子，走的雖然是後門，但是也感覺得到這相府的大氣了。
“高軒臨碧渚，飛檐迥架空。餘花攢鏤檻，殘柳散雕櫳。岸菊初含蕊，園梨始帶紅。莫慮崑山暗，還共盡杯中。
”這景色叫我想起了詩中所描繪的景色，然而，終究還是差了自然古樸的韻味，人在這樣的地方住得久了，免不了會變得污濁。
母女二人被安排在了華麗的屋子裏，屋子裏的擺設甚是完整，可惜，然依不願意多碰一下，這樣的東西，她覺得臟。這樣的地方，她也不會久留。
母親好像看出瞭然依的不滿意，輕輕的喚她過去，拉近了，握住瞭然依的手，“然依，別怨，這都是命啊，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母親，你怨過嗎？”這樣的話然依從不曾開口問過母親，可是在心理面她早已經想了千次百次。
母親沒有回答，反而低下了頭，不再看然依。久久的，才說了一句話，“情到深處無怨尤，人事滄桑卻何求。
”
蘇小小默默的點了頭，這就是母親，因為愛了，所以便這樣守着一輩子，毫無怨言。
“二小姐，丞相讓您到正廳等他。”穿着淡粉色仕女服的小丫頭過來傳話了，然依安慰着母親躺下，“我會好好的和他談話。”母親滿意的點點頭，才放心的鬆了手。
然依跟着小丫頭走到了正廳，她示意然依坐下等着，端了茶水，捧了糕點，可是然依卻只是坐着，等便罷了，這些和她無關的東西，她怎麼會碰？
時間過去了不一會，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那聲音很重，聽的出來是有豪氣的男人發出的，蘇小小沒有回頭，仍舊是坐着。
“站起來，讓我瞧瞧。”鏗鏘有力的聲音自然依的身後傳來，一滴淚終於落在了她的衣襟上。儘管這樣，然依仍舊只是坐着。
“倒是很像我的女兒，有氣節，不願意站就坐着吧。”那聲音沿着然依的身側閃到了大廳的正坐。
蘇小小整理好情緒，看向那男人的方向，自出生以來，唯一的一次見面就是然依六歲那一年，這個男人親手葬送了她對一個父親所有的夢。
那一年，母親病重，沒有錢請大夫，蘇小小跪在相府門外整整一夜。第二天，去上早朝的他只看了她一眼，任然依如何哭喊磕頭，都甩袖離去，一文錢也沒有留下。那一年，她就告訴自己，我蘇小小，沒有這樣的父親，我與這男人，老死不相往來。
而此刻，這句和他很像，讓人覺得難堪，和他像，對蘇小小來說就是最大的侮辱。
“你有什麼事情？想看我一眼？還是想見見那被你折磨的毀了半生的女人？目的達到了，就請你放我們回去。”然依語氣生硬，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
人都說夏丞相年輕時在戰場上揮灑豪氣，年紀大些了又在朝中出力，相蜀國是離不開夏丞相的。然而在蘇小小看來，他什麼都不是，男人不是只懂得步兵打仗，懂得出謀劃策就足夠的，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所以，他一文不值。
夏遠恆有一刻的怔住，但是很快就笑了，輕輕的捋着鬍鬚，眼睛裏面有滿意，又好像是算計的神色，“哈哈，好。”說著，他站起身，走到蘇小小的面前，“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