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運氣

“他剛剛賣出了一頭變異獸。”古浸說道。

他是一個身材很勻稱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類似山羊的鬍子。滿頭黑髮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最後紮成一個小疙瘩，穿着一件衣料和作工都很不錯的西裝上衣，襯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系，隱約可以看到一巴掌寬的護胸毛，如果不認識的人見到他，多半會覺得這個人的小辮子很有藝術氣息，如果他能堅持一周不洗頭的話，多半還能有藝術家的味道。

艾米麗拿出一個六邊形的玻璃杯放在吧枱上，又從吧枱下的柜子裏拿出一瓶已經打開過的酒，小心地倒了半杯之後遞給把胳膊放在吧枱上坐着的古浸。

“那他看起來可不像有錢人的樣子。”她說道，回想起程斌從口袋裏摸出硬幣時的樣子，說實在的，當時她都在懷疑程斌有沒有足夠的硬幣付帳了。

酒吧里已經收拾過了，被程斌槍擊過的那個傢伙沒有死，子彈從他的胸膛穿了過去，甚至都沒有傷到內臟。當然能不能活下來要看鎮上醫生的水平，畢竟這是一個被銹釘子划傷都可能死人的時代。

手掌被餐刀貫穿的壯漢也已經被帶走包紮去了，倒塌的桌子被扶正擺回原位，只有殘留的血污不是那麼容易清理。

“你可能得換地板了，我知道櫻花鎮有個木匠做的地板不錯，當然也許你更喜歡共青城的東西。”古浸看着正在努力擦拭地板的年青人，接過艾米麗遞過來的酒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才接着艾米麗的話題說道：“我能說什麼呢，他是個荒野獵人。這種人是不能按常識來判斷的。”

“聽你這麼說可真讓人吃驚。”艾米麗有意無意地跳過了關於地板的部分，她說道：“如果你真這麼想，就不應該讓吉米來找他。大家都知道吉米不擅長和人溝通。”

“誰知道呢。”古浸眯起眼睛，把杯子湊到嘴邊卻停下來沒有喝。

他老神在在地說道：“至少我們知道了他很強。”他說道：“你說他還能為我工作嗎？”

艾米麗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穿着一身格紋西裝，卻戴着一頂寬檐帽的年青人推開門走了進來，隨着他的走動，可以從敞開的西裝上衣下擺處看到系在腰上的槍帶。他向古浸大聲說道：“大哥，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準備好什麼？”古浸眼神中顯過一絲不快，他問道：“你準備幹什麼？”

“去抓住那個混蛋。”年青人說道：“沒人能在楓葉鎮上開過槍之後就這麼走了。”

“可是我猜他現在已經在荒原上了。”古浸把手裏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看着年青人說道：“你要帶多少人進荒原？又憑什麼覺得可以找到他？”

他說道：“就算你能殺了他，你準備付出多大的代價？”

“那些獵人都可以進入荒原，為什麼我們不能？”年青人很不服氣地說道。

“每個人都可以進出荒原，只要運氣足夠好。”古浸說道：“至於那些獵人……他們根本不考慮能不能活着回來。”

說著話，他重新拿起吧枱上的酒杯，用拿着酒杯的手向年青人擺了擺，“讓你的人解散吧。”他說道：“我只想安靜地喝一杯酒，現在正宗的伏特加可不多了。”

年青人離開之後，古浸沉默了一會，低聲向艾米麗說道：“你看到了，這就是我要找外人來做那件事的原因。”

“也許這正是小卡斯特羅他們急於表現的原因。”艾米麗說道：“我父親常說，要給年青人成長的機會。”

古浸搖了搖頭，看起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問道：“康斯坦丁還好嗎？”

艾米麗的臉色沉了下去，她說道：“她們說他現在每天必須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泡在基因修復液里，以後時間還會延長。”她說道：“他每天都是經受基因崩解的痛苦。”

古浸嘆了一口氣，低頭看着杯子裏純凈的酒液，慢吞吞說道：“所以我常常會覺得，我們和外面那些人沒什麼兩樣，起碼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艾米麗笑了一下，接過古浸手中的的空杯子，並沒有繼續給他倒酒，而是換了一杯淡黃色的啤酒，“至少我們經歷過的要比他們豐富得多。”她說道：“我們已經有了很多個值得回憶的昨天，有沒有明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程斌在廢棄公路旁找到了一排破爛不堪的房屋，本着荒野獵人的謹慎，他先確認了這裏每一間房屋都空無一人，然後又把摩托車藏了起來，最後才挑了一間離公路最遠看起來最不起眼的房間鑽了進去。

雖然已經是初夏季節，但是荒原的夜晚仍然寒冷，畢竟在這個時代，既沒有能讓地球變暖的重工業，也沒有可以提供熱島效應的城市群。

程斌裹着睡袋縮在角落裏，有點後悔在酒吧里的魯莽，也許去見見那兩個傢伙的老大也不是什麼壞主意，沒準能混到免費的熱水澡和柔軟的圓床房，說不定還會附贈一個滿身體味的美國大妞。然而現在一切都泡湯了，他還搭上了一顆子彈，只能睡在寒冷潮濕的角落裏，忍受在身邊爬來爬去的蟲子。

大概睡了一個小時左右，程斌被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吵醒。透過牆壁上的縫隙，他看到由遠及近的車燈在房屋外面停了下來。

程斌在心裏咒罵了一句，覺得自己真是太難了，口袋裏揣着一整袋硬幣睡地板還不夠，居然還要被人打擾。然而倒霉的是，他還不能置之不理，畢竟誰也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敢在深夜裏在荒原上遊盪的人絕對不會簡單，即使這裏距離楓葉鎮不遠。

他千辛萬苦地從睡袋裏爬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又罵了這伙打擾自己好夢的人幾次，詛咒他們在洗澡的時候遇到公爵——屋外那輛車停下之後，程斌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和腳步聲，至少應該有兩到三個人，至於有沒有更多的人沒有發出聲音，他就沒辦法確定了。

程斌選擇藏身處的策略很有效，這幾個新來的人並沒有意識到這裏還有一個早來的人，把車停在公路旁邊后就直接鑽進了看起來外型最完整的那個房間裏，甚至都沒有搜查過附近的房屋。

過了一會，程斌看到那個房間裏亮起了火光，他們不但在房間裏生火，竟然還沒有遮擋火光。

“見鬼。”程斌鬆了一口氣，從種種跡象上來看，這夥人是十足的菜鳥。他們能在荒原上遊盪，完全是因為還沒有遇到像程斌這種水準的壞人。當然也可能是遇到了，只是剛才對方不怎麼缺補給。

程斌沒什麼興趣教菜鳥作人，於是打算回去繼續睡覺，但是這時他聽到那房間裏響起了一聲女人的尖叫，然後很快傳來了廝打的聲音。

程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身材纖細的人影推開房門跑了出來，但是剛跑兩步就被追出來的人撲倒在地上。

他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應該不是演給自己看的，但是如果是在排練，那就太認真了，剛才那一下肯定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