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終其一生
聽得許淮說完,羅東升將之前送去了定情信物,原本要請沒人上門合八字,誰料香語卻在合八字的時候,將那定情信物給退了回去。
羅東升滿臉苦惱:“自第一眼見到香語姑娘起,我便覺得香玉姑娘與眾不同,她睿智舒雅,且冷靜自持,這些種種皆是我心中良配之格,她拒絕我的理由是她曾是煙花女子,可在我看來,身體上的任何瑕疵都比不得精神上的瑕疵,而她,在我的心裏,沒有精神瑕疵。”
聽羅東升這麼說,許淮不由得多看了羅東升兩眼,許淮認識羅東升時間不長卻也不短了。
早些時候,他聽香語說起過和羅東升相遇相識的過程,那時候他只覺得羅東升怕不是這個時代的中二病患者,可現在想來,似又覺得不對。
他對感情的看法和觀點頗有點現代人的味道,甚至說,很多現代的年輕男女都沒有這樣的覺悟。
許多人在尋找終生伴侶的時候,注意力總是停留在對方的過去,從未關注的是對方的未來。
這也好比找工作,明明是用人單位和求職者的互相選擇,可很多時候,用人單位糾結的是求職者為什麼從上一個單位離職,從而擔心他什麼時候會從自己這裏離職,他們忽略了他可以為帶來的價值,而求職者糾結的是,這個單位過去是提供給這個崗位的薪水是多是少,甚至以此去恆定是否選擇這裏的標準,可往往忽略了自己能創造的價值。
很顯然,羅東升他着眼的是未來,過去就是過眼雲煙,人更注重的,也許是當下,和未來,他想要和香語過好當下,期守未來。
許淮本想問,羅東升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會要自己幫忙去幫他去和香語說這些事情,可仔細想了想,卻覺得實在不合適,終只是點頭答應,他真心希望香語能有個好的歸宿。
當天下午,他便去了香馥春去找香語。
香語在京師落腳生根,這香馥春可謂功不可沒,其中也有羅東升的手筆。
此時正是炎炎夏日,許淮見到香語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愣。
她穿得……有點多。
記得上次去野外郊遊,香語就比別的人多了一件斗篷,那斗篷還是狐裘的,彼時許淮還好奇的問了一嘴,為何要披個斗篷。
香語只說自己怕曬,許淮那時候並未多想,眼下才驚覺,香語只怕是病了。
許淮蹙了眉頭問道:“可有哪裏不舒服?”
香語卻是答非所問:“你倒是對我放心得很,也不怕我把你的香馥春給經營倒閉了去。”
許淮見香語不答,便問香語身後的阿金:“她這樣多久了?”
阿金一直心疼香語,此時許淮心急問起,她哪有不答的道理?
阿金實話實話道:“兩三月了,自開春天氣變暖以來,香語姑娘身上的保暖衣物就脫不下來。”
許淮下意識的抬手去覆香語的額頭,體溫的確稍高一些,可也不至於怕冷成這個樣子。
許淮已經能夠自己辯證寫方子,可香語的事情他不敢武斷,當即便叫阿金去請孫大夫和宋嵐清來。
從溧陽城回去之後,宋嵐清便又去與孫大夫住在一起,孫大夫比以前老了很多,白撿了個女兒自是高興,這時候能被女兒攙扶這出診,更是覺得老來樂了。
只是,原本樂呵呵的孫大夫,在給香語把過了脈之後,樂呵呵的笑臉便瞬間不見了。
孫大夫道:“畏寒多是身體收到了歪在的寒邪侵襲,或者自身陽虛陰盛導致的機體機能失調所致,人在失調情況下邪氣容易侵入,素體陰盛所以畏寒的病症顯而易見。”
許淮道:“此病症可好調理?”
孫大夫道:“《素問·通平虛論》中有道,精氣奪則虛,陽虛則外寒,陰虛則內熱,進一步說明虛證容易寒邪入侵人體,久之反客為主,便產生內寒。”
宋嵐清也是滿目的嚴肅,她道:“我在《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證並治》也看到過,虛勞的病名,詳述證因脈治,分陽虛,陰虛,陰陽俱虛三類因,治則重在溫補脾腎,又提出扶正祛邪,祛邪生新等治則,畏寒虛勞涉及的面、內容、範圍很廣,以臟腑氣血病證多見,也屬慢性虛損一類,發展至嚴重階段,多以臟腑氣血陰陽虧虛為主要表現,亦屬陽虧畏寒範疇。”
許淮蹙了眉頭,暗忖,這爺倆,說了這麼多也沒說怎麼用藥啊!
孫大夫大概是看出許淮心中所想,他道:“導致虛損的原因甚多,畏寒怕冷亦多,對引起虛勞的原因做了比較全面的歸納,表明多種病因侵入人體,引起臟腑氣血陰陽的虧虛,久不復,可成為虛勞,總而言之,就是這個病,不好治。”
許淮總算是明白孫大夫和宋嵐清兩人忽然嚴肅的表情是怎麼來的了,只是,這兩人的醫術水平足以成為這個時代的引領性人物啊!
他們說沒法兒治,豈就是沒治了?
許淮不相信!
他道:“不好治,不是不能治,不是治不了對吧?”
孫大夫和宋嵐清對視了一眼,宋嵐清垂着下巴走進門去,大約是去安慰香語去了。
孫大夫則留在這裏,和許淮說了許多病因治法之類的問題。
“總而言之,就是她原本身體就受到過很大的損傷,然後沒有痊癒的過程下一位自己痊癒了強行操勞,所以損傷五臟六腑,耗傷氣血,由於過度損傷太過,之後會漸漸導致心理變態,形體走形,畏寒怕冷四肢不溫,面如灰土,形似枯槁……”
說到最後,孫大夫竟也說不下去了。
這對許淮來說,無異於是晴天霹靂啊!
香語兩姊妹之間的情感,是他看在眼裏的,香語對這個妹妹的付出,已經對生活的認真,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啊!
她那麼努力,那麼認真的人……可事實確實已經發生了。
孫大夫離開之前,還是開了葯,可以說香語離病入膏肓也只有一步之遙了,孫大夫留下的葯也頂多只能讓她稍微好過些,走完人生最後的日子。
宋嵐清便沒有走了,留下來陪着香語。
是香語自己,瞧見向來清高孤傲的宋嵐清也能留下來坐一坐,想必自己的情況是好不了的了。
那個時候他還想着,要應了羅東升的求娶,也許可以通過自己和羅東升的成親,去幫一把許淮。
她猶豫了一下,一方面覺得羅東升對她實在是好得沒話說,再者,即便沒有成親,羅東升對許淮的幫助,不亞於對她。
她怎能忍心如此狼心狗肺啊?
如此也好,倒叫自己心裏少了些許的愧疚了。
她讓許淮請來了羅東升,羅東升聽聞香語的事情之後,沉默了許久,之後又陪了香語好久,便獨自離開了。
對此,宋嵐清和許淮實在是不能去評價半個字。
娣鴣不知從哪裏懷裏,瞧見宋嵐清和許淮都在,先是十分高興的表示要留他們下來吃飯,之後恍若察覺什麼不對,走到床邊自己姊姊的跟前,去握了握姊姊的手,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宋嵐清和許淮,有看向自己的姊姊:“姊姊應該沒事吧?”
香語倏然笑了一下,攏了攏娣鴣額角的碎發:“我能有什麼事情啊?不過是有些畏寒的老毛病,他們看得太重了。”
即便是如此說著,娣鴣還是蹙了蹙眉頭。
只是,她沒有再追問下去……屋子裏的氣氛很奇怪,宋嵐清壓不住情緒,走到屋外去了,許淮又陪了娣鴣一晚上,到了早晨,實在是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才起身往秘情處去了。
到得中午的時候,羅東升又來了,且帶了一架十分寬敞的馬車,還有兩三匹馬和三個下人。
羅東升走到香語的屋裏,直接對香語道:“你說你這輩子都沒去好好看看山河湖海,我正好也沒去過,一起去看看?”
香語猶疑了一下,正想說什麼,羅東升卻是直接走過去抓住她的手:“我求娶你,你不嫁給我我便算了,這點要求,可不能不應我的吧?”
香語抿了抿春,眼圈泛紅。
羅東升又道:“看在我幫了你那麼多,幫了許淮那麼多的份上,你也不能拒絕。”
羅東升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香語還能如何啊?
她咬着嘴唇,忍着哽咽點點頭。
隨着羅東升往外走,走到門口,卻又折返了回去了,從妝屜里拿出那枚寶盒來。
裏頭時羅東升給她的那枚花簪。
聽聞羅東升連夜將自己手裏的生意全部交還給了父親,又命人打造了比尋常規制大了一半的馬車,只為了陪着香語走完最後的路是後來的事情了。
許淮當時心裏五味雜陳,他自是不知道香語的心思,只是覺得,香語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應該是美滿且幸福的吧。
香語離開之後,娣鴣沒有去問起,只是默認姊姊去遊山玩水去了,也許會找到一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定居,從此只是日升日落暮暮朝朝而已。
柳葉兒聽聞香語的事情哭了好幾場,但由於要帶着個大胖小子,那悲傷的心裏也算是能壓得下去,許淮則是整日裏進出秘情處,默默的掌握着朝中的動向。
眼看着夏天即將過去,九月即將來臨。
許淮終於沒有時間再耗下去,再訪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