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狼行 第九章 青丘有病真有病

雪夜狼行 第九章 青丘有病真有病

每當夕陽西下的時候,青丘有病就會醒來。

但你千萬別指望這個傢伙會從床上醒來,也許是山林的草叢裏、也許是酒館的桌子底下、也許是河邊的沙灘或者無人發現的狗洞裏。

他整理一下衣衫,至少要讓人們不認為這是個乞丐,把散落旁邊的破舊書卷裝入口袋,天知道這口袋能裝多少東西,能給小孩翻出糖果並能找到刀子應付匪徒。

然後他深情地看了看旁邊斜立的黑木手杖說到:“我形影不離的兄弟,我們該上路了。”

青丘有病一高一低走在光明城的街道里,任夕陽灑在臉上,微風吹動耳畔有撓痒痒般的舒服。

他熱情地和街上的行人打招呼:

“嘿,美麗的女士,”他攔住了一位女士。

“何必行色匆匆呢,與我城頭上立夕陽,如何?”

女子抬了抬胳膊,實在是覺得青丘有病這張醜臉沒法下手。

這可絲毫沒有影響青丘有病的好情緒。

“您不要覺得我長得丑,又有一條瘸腿,”他把醜臉迎上去,衝著女子耳邊說:“我床上功夫好着呢,那些女人都這麼說。”

“呸,有病。”女子咒罵一聲,繞過青丘有病走開了。

“哈哈,”青丘有病回頭衝著女子喊:“緣分,你叫對了我的名字!”

繼續往前走,看見光明城的太監總管哈爾德騎馬過來,他把手杖一橫,呈“大”字站到街道中央。

哈爾德遠遠馬上看見,知道來不及調轉馬頭,只能硬着頭皮迎了上來。

“二爺您吉祥,小的給您見禮。”哈爾德滿臉堆笑地行禮。

“二哈,趕着去哪呢,見了爺就想跑?”青丘有病一張醜臉拉長,指着哈爾德說:“爺今天找你有事。”

“二爺您吩咐。”哈爾德賠笑。

“你看看我的衣服,”青丘有病向哈爾德展示自己的破布爛衫說:“趕快向我那漂亮無腦的姐姐請示,好賴賜我件行頭。”

“小的即刻去辦。”哈爾德只想快點送走這瘟神,無論說什麼一概應承。

“哎呀,二爺您這是幹嘛?”哈爾德全身痒痒。

“我可信不過你,”青丘有病說著,一隻手在哈爾德身上翻找,一陣摸索后找到一個錢袋。

“我這可不是白拿你的,你用我的行頭錢去頂。”

然後青丘有病把錢袋在鼻子下嗅了嗅說:“咦,有庫房的味道。”

“二爺您說笑了,這真的是小的的血汗錢,不過小的願意孝敬爺您。”哈爾德心頭淌血,知道瘟神這關不出點血難過。

“沒事,我會替你保密的,”青丘有病嬉笑着沖哈爾德擠弄了一下自己的大小眼,哈爾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可以滾了。”青丘有病說。

“等等,”青丘有病喊住了正準備上馬的哈爾德,哈爾德回頭,一腿在馬鞍上,單腿立地等着青丘有病吩咐。

“讓你的眼線離我遠點,我知道你養的小麻雀遍佈七國,可是讓我抓到他們,”青丘有病兩手做了個擰的姿勢,“我就把他們的小腦袋擰下來。”

“二爺,絕無此事。”哈爾德保證。

“哼,最好是這樣。”

說完也不搭理哈爾德,哼着小調繼續走着,覺得哈爾德的錢袋子是個累贅,正好路過光明城的避難所,裏面儘是些無依無靠的人,他把錢袋子口打開倒在手裏,是一大把金燦燦的金蟒幣,看來這閹人撈了不少。

給自己留了一枚,剩下的隔牆扔進了避難所,聽着裏面一陣哄搶。

走到文昌閣的時候,夕陽已完全下了山,青丘有病拖着瘸腿跨過門檻,差點跌倒,值房的小孩慌忙來扶。

這小孩歲數不大,透着機靈。衣服上綉着“吐火血鳳”,一看就是西境獨孤世家的人。

七國的各個家族領主把子弟送到光明城歷練這是常有的事。

“你們這門檻實在太高了,像是有意要把我拒之門外,讓文老頭子趕快把這該死的門檻鋸掉,咦,文山河呢?”

“文大人沒來,”小孩對青丘有病早已熟悉,“文大人說了,反正皇都瘋了,剩下的沒人理會他這個老棺材瓤子,他不如回家睡覺。”

“他早該回家睡覺,獨孤義,你是叫獨孤義吧?”青丘有病瞪着大小眼問小孩。

“是的大人,你記得沒錯。”獨孤義說。

“他早該回家睡覺,”青丘有病繼續說,“沒準皇甫雄就是被文老頭子沒完沒了的進言逼瘋的,老頭子實在太能聒噪了。”

獨孤義沒有接話,兩人便進了藏書樓。

“都準備好了沒?”青丘有病問。

“都準備好了,大人您看。”

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摞書,其中一本已經打開鋪在桌子上,正式自己指定的《七國家族史》。

青丘有病坐在桌子前,問了一句:“這裏有關於流放處的書沒?”

獨孤義正在點油燈,抬頭思索着回話:“好像有過,我記得是被諸世海相國借去了,說是借,誰敢去要回,何況諸相國早沒影了,說不定人都沒了。”

“他可死不了,”青丘有病開始看書,幽幽地說了句:“他死了七國該有多寂寞啊。”

殘陽已經徹底沉淪,照進藏書閣最後一絲光線消失殆盡的時候,青丘有病開始了今天的生活。

現實生活中的種種憂傷或自我麻痹的快樂都隨着書香一散而去,他什麼也不用去想,誰也不用去理會,沉浸在浩若煙海的古書典籍中或會然一笑,或喟然長嘆。

在深夜的時候,一本《七國家族史》便被翻到最後幾頁,是描述青丘家族的。

行文第一段第一句便是青丘家族的家族箴言:隨機應變。

青丘有病繼續往後看,是關於家族的一些描述:“青丘家族歷來悠久卻羸弱,封地狹小且被皇族、東境上官家族、南境慕容家族團團圍住,……歷來夾縫中求生存使得該族性格狡詐且唯利是圖……雖然得以崛起位列七國,該家族卻從未出過傑出人物……”

青丘有病心裏笑道:“倒也中肯。”

這《七國家族史》由皇城主宰家族撰寫,最初作者已不可考,由後人代代續寫,想想若不是自己隨家族進駐光明城,也實在難以讀到此書。

青丘有病繼續往後看,是青丘家族的家族名錄,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

“該死,”青丘有病嘟囔一聲。

“一定是這短命的續寫者在自己出生前已經嗝屁茶涼。”青丘有病安慰自己。

家族名譜只寫到自己的哥哥和姐姐,這對孿生姐弟:青丘有容和青丘有勇。然後,這本書就完了。

也許我那慈愛的父親並沒有把有我這麼個兒子的事上告前朝黑暗之城或傳文七國,當然光明城也並不知曉。

自己彷彿空氣一樣被這個時代遺棄了。

青丘有病低頭看自己皺皺巴巴的衣服上綉着的家徽:一隻可憐的小狐狸。

或許明天應該去鐵匠鋪,打造一枚純金的家徽掛在脖子裏,走到哪都閃閃亮。

青丘有病取來第二本書,看見案頭擺着幾塊點心和已涼的茶水,不遠處坐着的獨孤義頭如雞啄米似的打瞌睡。

他躡手躡腳站起來,拖着一條殘腿盡量不發出聲音,走過來脫下外套給獨孤義披上,不成想還是驚醒了他。

“大人,我沒事,你不用管我。”獨孤義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說。

“你就別陪我耗了,去值房睡吧。”青丘有病說。

“無礙的大人,我去給您續杯熱茶。”獨孤義起身去倒水。

青丘有病又坐回座位,開始了他第二本書。

獨孤義也是躡手躡腳過來,放下水,退回原地。

這個年輕的獨孤家族小孩也是納悶,令他怎麼也想不通的是,這位衣衫襤褸無名無份殘着條腿乖張刻薄面如鬼魅的中年漢子,自進了光明城那一天起,每夜在這通宵讀書。

難道他真有病?獨孤義抬眼去望向青丘有病,晃動的火苗給他糟亂的頭髮和醜陋的面孔覆蓋了黃色的光芒,又在他背後的書牆投射出巨大的影子,這影子宛若國王之影。

獨孤義一個激靈,揉揉眼再看,依然如此,宛若國王伏案批閱奏章提案,不禁看呆了。

即便長夜漫漫,白晝也將如影隨形。

天空如同湛藍色的寶石,預示着即將破曉。

青丘有病揉揉酸痛的雙目,美美伸了個懶腰,案上的油燈火苗忽閃着掙扎幾下悄然而滅,冒出一柱青煙,燈油已燃盡。

獨孤義伏桌睡的正香,口水打濕了桌角。

青丘有病走了過來,從口袋裏摸出昨天敲哈爾德竹杠還剩下的一枚金幣,輕輕放到桌上,走出藏書樓並帶上了門。

晨風襲來帶着寒意,使得他並無睡意,想着自己的小外甥小皇子情竇初開滿屋子追着宮女嬉戲、姐姐青丘有容四處拉攏人想要垂簾聽政、哥哥青丘有力忙着操練家族為數不多的兵馬整裝以待、而自己的父親,正在謀求相國的位置,接替失蹤半年的諸世海。

整個青丘家族及家族一半的家臣,已全部進駐光明城。

萬事俱備,就等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的皇甫雄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群強大而驕傲的螞蟻,試圖挑釁一頭大象。

青丘有病苦笑了,要不了多久《七國家族史》沒準變為《六國家族史》,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或許自己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尼姑庵的狗洞、或者王寡婦家的柴火堆旁,以最舒服的姿勢,睡上一覺再說,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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