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蓮合龍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怨恨之身
戰場之上已經是一片混亂，硝煙遍地，各處都是元力爆炸和刀劍相交。血肉橫飛，屍橫遍野。
從第一排將士嘶吼着衝鋒的那一刻，絞肉機般的戰爭就正式開始了。
每一個士兵都在竭力的殺敵，每前進一步，便是成百上千的死亡換回來的。
那七彩的元力轟炸，閃着寒芒的刀鋒是這戰場上唯一的光，雖然非常的暗淡，可能隨時都會熄滅，但是即便如此，眾人仍然在這名為“戰場”的黑暗中摸索着前進，毫無退縮
或者換一句話說，在戰場上退縮的人，都已經死了。
何況衛政仍然在和敵軍統帥殷羽鏖戰，戰況如火如荼，二人一時不分伯仲。
主帥尚且一馬當先，衝鋒陷陣，將士豈有貪生怕死之理？
“喝啊！”手起刀落，鮮血飛揚，那名士兵應聲倒地，星莩輕微的喘息着，早已是如同煤炭一般的雙手擦了擦額頭上新沁出的汗。
他環顧着這戰火熊熊的戰場，沉默良久，感慨自己曾經的想法真的是天真。
他曾經以為，他能夠在戰爭中保護好他的夥伴們，軍功可以不立，但是必須要活下去。
可是數場戰鬥下來，星莩不由地開始懷疑，步鴉死的那日徹底擊破了他的幻想，戰爭無常，人若無依浮萍，武人衝鋒尚且九死一生，每一次對戰敵軍都是一場死斗，主帥修為通天尚且如此，自己竟然躊躇滿志能夠平安無事的領他們回家，並且軍功卓著，簡直是太天真了，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儘力而為，聽天由命。
雖然長孫靖也說過，將士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是天命。
莫說步鴉了，即便是他們，隨時也可能死在某場戰役之中。
可是為什麼會有戰爭呢？他只在戰爭中看到了失去。
他們並不對那所謂的榮譽和軍功怎麼感冒啊，他們所想要的，是路徹的戲曲，藍姐姐的廚藝，步鴉他們的莊稼。
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平平安安的生活。
“百姓也應該有着這樣的生活！”
一個聲音突然湧入星莩的腦海，令他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是啊，百姓也應該是這樣的生活啊。
“天下諸事必見彷如高山闊海，鴻溝淵壑，憑己身之力難以逾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即便置之死地然尚有一絲光輝得開天路！然，得以後生。”
“受命而不辭家，破敵而後言返，將之禮也。故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星莩喃喃道。
天子身陷桎梏，明珠蒙塵，天下亂象頻生，百姓苦於戰亂，皆見亂臣賊子僭位謀權，窺測天位。
“伐欒賊，匡扶天道，伐欒賊，匡扶天道！”
星莩看着廝殺的士兵，憶起那日眾軍宣誓之日，他們的身影和步鴉之死的場景重疊。
一切都是為了更大的良善。
“殺！”伴隨着一聲大喝，一柄長槍閃着寒芒突刺而來。
“小莩！”阿蒙和映宸姬異口同聲失聲呼道。
他不知道星莩在想什麼，而映宸姬甚至來不及多想，急速朝他撲去，阿蒙見狀立即緊隨其後。
那柄長槍距離星莩越來越近，而他竟不加以躲避，這是中了敵方的幻術了嗎？
阿蒙來不及多想，那柄長槍直指星莩咽喉，手中軟鞭蓄勢待發，速度已經提到了極點！
但是下一刻，電光火石之間，眼神中透着冰冷殺氣的星莩身形若如鬼魅一般側身躲開，手中長劍迅速猛烈的插入敵方胸膛！
那人瞪大了雙眼，彤紅的鮮血暈開。
“刷”星莩拔回劍刃，一揮刀刃上的鮮血，那人隨即無力的倒在地上。
“有死之榮，無生之辱！”星莩說道。
這便是將士的宿命吧，像終要劃過天空的流星，像孤獨佇立千年萬年的老樹，像不可逆流的江河，這便是宿命吧。
那麼，就把這宿命執行下去吧，為了使這個天下步入正軌，為了曾經那些安和平靜的日子。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一道天雷從天而降，接入衛政的長槍，旋即橫掃而出，強大的氣機直接逼退了他們周圍的所有兵士，即便是殷羽，也是在這巨大的雷霆之下麻痹了一秒。
“喝，哈！！！！！”
殷羽喘着粗氣，他的頭髮已經披散下來，一抹汗珠從他的額頭墜落，瞬間便是被龐大的元力化為氣體。
衛政宛如一座山巒一般橫亘在他的身前，嗬，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沒有人可以擋在自己面前，意圖這樣做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才是天下最強大的武者！
出乎衛政的意料，殷羽竟然是哼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名震寰宇的北州劍聖！”殷羽如同一頭猛獸般紅着眼睛，緊緊盯着衛政，嘴角揚起猙獰的笑容。
雲中城牆之上，那名黑衣謀士眯了眯眼睛。
衛政沉默不言。
突然間，在他的獰笑聲中，黑紅色的氣流從他的身上湧出，他的脖子上，一個奇特的項鏈散發著不詳的光芒
在衛政震驚的目光下，殷羽的身形猛然脹大，肌肉暴漲，那雙眼睛也完全被紅色所覆蓋，上身的盔甲頓時被崩裂破碎。
一個暗紅色的角從他的頭髮中猛然鑽出，上面甚至還帶着新鮮的血液。
黑紅色的血脈爬上了他那殿柱般的手臂上，就像是成群的細蛇，惡鬼修羅似是從他的身體中蘇醒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待的硝煙散去，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來自地獄的修羅終於是破繭而出。
此時的殷羽已經不像人形，可怖的獠牙，筆直的長角，燃燒着火焰的雙眼，三丈的身軀極為駭人。
那巨大的拳頭宛如岩石一般。
“吼！！”伴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若如天雷在耳邊炸開，三軍在此刻都是一陣心驚膽顫。
“那份力量還是動用了啊，不過也好，衛政豈會那麼容易被擊敗。”黑衣謀士嘆息道。
黑紅色的氣息環繞着他的身軀，強風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響，似是萬千怨靈在哭泣一般。
“怎麼會？”
狂風掠過，正在殺敵的星莩只覺大腦似是被一根針所洞穿，劇烈的刺痛差點讓他沒有抓住手中的武器。
大營之中，正在忙碌的琛只覺心頭一滯，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
“這是……”她下意識的望向了戰場的方向。
那裏愁雲慘淡，天地暗昏。
“咚！”殷羽的拳頭重重砸在大地上，頓時沙石崩裂，大地震顫。
他那可怖如怪物般的頭顱緩緩低下，停在衛政的面前。
“恐怕，今天北州劍聖的威名，就要隨他自己一同葬送在這裏了。”立體雙重音從怪物的口中發出，似是來自夜晚魔鬼的低語。
衛政屹然不動，面不改色的緊盯着面前這怪物的雙眼。
“老夫一生征戰沙場，即便是二十年前那些妖物再降界域，老夫也無所畏懼，何況是你。”衛政雖然目光中仍然有着震驚之色，但是果然是劍聖。
內心不動不搖澄如明鏡，外行不畏不懼動若雷霆！
但是若說沒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饒是劍聖征戰半生，博覽群書，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這種怪異的變化。
不止身形，殷羽的力量幾乎是在瞬間暴漲了整整一倍，這絕不是丹藥、陣法、領域等任何一個已知的增強元力的途徑。
並且不比剛才他土元素的剛猛堅硬、正氣浩然，他現在的力量到處透着一股腐蝕和邪惡，甚至還有怨念。
怨念……？
不對，這股氣息，和怨恨的味道很像！可是，這怎麼可能？
還未及衛政想明白，殷羽已經怒吼着重重砸下一拳。
衛政反應迅速，身形一動，瞬間便是出現在數米之外。
那巨大的拳頭重重砸入地中，之後帶着萬千沙土碎石緩緩抬起，上面還縈繞着肉眼可見的黑紅色氣息。
殷羽猙獰的笑着，嘲諷般的望向衛政。
“吼！！！”又一聲劇烈的嘶吼，哪怕是最勇猛的將士，此刻都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眾軍聽令！不得後退！”此時，長孫靖立即嘶吼道，“不要自亂陣腳！敵軍動用禁忌的力量！必然不能長久！我等正義之師，豈能被賊寇所嚇倒！”
長孫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力量，但是現在只能這樣說以穩固軍心士氣，不然己方陣腳一亂，就算殷羽變成這個樣子是身形上的虛張聲勢，聯軍也是不戰自潰。
“有衛政大人坐鎮，還怕什麼妖魔鬼怪不成！”黯也同樣喊道。
此時衛政懸在天空之中，長槍上雷電滾滾，雖然在這龐大的戰場之上他的身影是那麼的不起眼，但是在眾人的心中，此刻，他便是神明！
“來吧！”衛政俯衝而下，直指殷羽，變得比剛才更加的認真起來。
“吼！”殷羽怒吼作為回應，抬起那縈繞着黑紅色之力的拳頭，直直朝衛政砸去，彷彿連帶着要撞破這蒼穹。
“雷天正身！”衛政大喝一聲！
頓時，他的身後隱約出現一個屹立天地的身影，霎時間，天象巨變，雷雲匯聚，方才還是晴天的戰場頃刻間便是烏雲黑沉沉的壓下來，風起雲湧，雷電交加，團團雷霆若如成群的小蛇一般環繞其上。
“望見神域之人舉手之間天象巨變，看來不是虛言啊。”映宸姬嘆息着說道。
星莩貪婪的望着二人的戰役，這種規模的戰鬥畢生能見到幾次？若能從中學到分毫，便是終身受用！
衛政緩緩推出一掌，那法相的動作和衛政同步，巨大的虛影之掌帶着滾滾雷霆直直迎向殷羽！
拳掌相對，這一刻，是單純力量上面的較量，沒有任何的取巧和運氣。
頓時，隨着雙方力量相撞的中心處湧出一道元力漣漪，天地在那一刻都似是停滯了一樣。
下一刻，彷彿天地被斬開一般，巨大的元力衝擊波帶着振聾發聵的轟鳴聲瞬間便是擴散到了整個戰場，被捲起的沙塵猶如颳了一場沙暴一般，力量相撞的中心出散發著劇烈的光芒，低階元者在這一波接着一波的元力衝擊下也只能是堪堪穩住身形。
天地晦暗，五米之外都是不見人影，路徹等人艱難的抵抗着這狂風巨浪，想要尋找避風港。
這時，晦暗之中一點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下一刻，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不知從何處來的一柄斷刃朝他呼嘯而來，千鈞一髮之刻，一隻手便是抓住了他，將他生生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