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重回陵州的那一天,暴雨傾盆。
飛機無可避免地晚點,等落到地面,車已經在附近等候多時。司機見鍾時暮與宋緋走近,下車將兩人行李放去后廂。
等司機重新回到駕駛座,鍾時暮吩咐:“去文苑。”
宋緋晃了下神,脫口糾正:“給我找家酒店。”
對方頓時看過來,眉頭皺起,不過不等表示反對意見,司機卻在前面開口:“鍾總,太太,老先生要我帶您們先回去。”
這可與之前在飛機上說的完全不同。
宋緋也回視過去:“先斬後奏?”
“我要有帶你回去的心思,直接告訴你就是了,你以為你跑得了?”鍾時暮搖頭,對司機說,“去文苑附近。”
宋緋不是沒聽過鍾時暮對其他人的的吩咐,而如今三年過去,她竟覺得那語氣雖不至於過分嚴苛,卻遠比記憶里更能不着痕迹地捲起風浪。
司機自然也聽出來,不安地看了眼後視鏡,有些顫顫道:“鍾總,現在路上堵,如果先去文苑再回老宅,估計老先生要等好一會。”
“那就等着。”
聽完,司機不敢再說了,可宋緋卻總感覺不是滋味。畢竟她與鍾時暮仍為夫妻,站在這個身份上,若得鍾時暮一味地偏袒,萬一以後被揪住空子,恐怕有得她自己頭疼。
“好了,你要嚇唬人就找你爺爺,別為難不相干的人。”宋緋低頭把衣角折進身下,話里話外帶了些厭棄,“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既然開了口你就先回去一趟,到地方把我安排不見他就行。”
“……真可以?”他輕聲問。
她不願再費口舌,索性閉口不談。
可宋緋沒意識到鍾時暮多此一舉的問題究竟代表着什麼。
等抵達鍾家老宅,鍾時暮果然安排宋緋去了偏廳,也不知道他如何與鍾衍麟解釋,反正宋緋坐了一會,便有人捧着熱騰騰的飯菜過來。
“太太,這些都是新做的,您看看合不合口味。”為首的人恭敬道。
聞言,宋緋不由愣神。
事實上,她並沒有那麼挑剔的胃,也並不需要被如此小心的對待——這樣的感覺,與之前在車上聽見鍾時暮說話的語氣時一樣。
從什麼時候起,鍾家的下人竟會過分小心地試探她的喜好?
而對方沒聽見回答,以為哪裏踩到了禁區,趕緊惶恐道:“廚師最近剛換過,可能沒來得及記住您的口味,不然您先說說想吃什麼,我再叫他重新做去。”
“不用了,這些就行。”宋緋搖頭,低頭開始吃飯。
平心而論,飯菜唱起來不錯,可誰叫她剛從國外顛簸回來,時差都沒來得及倒,連帶胃口也差了很多。
差不多吃了三分之一,宋緋放下筷子。
對方卻沒有人動。
宋緋奇怪:“撤下去吧。”
還是剛才與她說話的人先開口:“您……再吃點?”
“不用,飽了。”她說著,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便抬頭去看,正見那張臉微微掛出一副苦瓜色。
饒是宋緋再不怎麼明白,結合此前狀態,也能多少猜出一些,不由極為無奈。她親口重申自己確實很飽,為了叫人信服,還主動要了杯消食的茶水。
如此,對方才放下心來,準備離開,卻被宋緋叫住。
“等等。”她突然又想起一事,“你剛才說廚師換了,什麼原因?”
要是沒記錯,幾年前老宅這邊基本都是鍾衍麟用慣的人。人越上年紀,對於一些根深蒂固的習慣總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尤其是廚師。
對方愣了愣:“是鍾總要求的。”
哦。
其實,晚飯的這則插曲算不上事,宋緋很快將之拋在腦後,取代的則是對鍾時暮遲遲不見的隱約不耐。
早知道,就該不管不顧地迴文苑那邊。
宋緋心中升起些許悔意,可如今怎麼想都晚了,只好獨自坐着出神,時不時地環顧四周。
偏廳似乎重整過,燈全亮着,明晃晃的剔透晶瑩,倒像是個玻璃籠子。
而她自己呢,便是籠子裏的不動娃娃。
於是,偏廳長久地陷入安靜。消息很快傳到了鍾時暮的耳邊,他眉目不動地聽完,吩咐:“告訴她,我很快過去。”
主位處頓時傳來一聲哼。
鍾時暮看也不看:“您沒吃好?”
“哪有孫媳婦回來不見長輩的道理。”
“您現在知道她是您孫媳婦?”鍾時暮漫不經心地轉着手腕。
“時暮!”
他折回頭,眼前鍾衍麟的臉色並不好,像是被噁心了,而嗓子眼又被完完全全的堵住,片刻后才堪堪擠出一句:“我也是為了我們鍾家的血脈。”
是嗎?
鍾時暮盯着鍾衍麟,面無表情,後者漸漸微妙地尷尬了神情,卻依然嘴硬:“要不是我,你現在還會有女兒?”
話落,就見對面站起來:“這個時間點,您也該睡了。”頓了頓,伸手示意,“我送您上樓。”
今時不同往日,鍾衍麟的話語權早急劇降低,對鍾時暮根本沒有招架之力,僵持了一會,只有點頭同意。
不過兩人正要上樓,卻有人匆匆跑進餐廳,對鍾時暮耳語。
鍾時暮剛聽了個開頭臉色就變了,對旁人扔下句“你帶老爺子上樓”,便抬腳往外奔。
鍾衍麟愣在原地。
受吩咐的人過去要攙扶,結果剛碰到他胳膊,突然被他狠狠甩開:“滾,看人下菜的東西!”
然後,兜頭蓋臉,鍾衍麟隨手攬過東西就往人身上砸。
鍾時暮近乎飛奔地往偏廳去,遠遠的就聽到裏面尖利的哭聲。他心裏更慌,等看到那“玻璃籠子”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條件反射地先去小的那邊,一把將人抱起來:“軟軟,軟軟。”
他拍着那孩子原地轉圈,好不容易讓人只剩下抽噎,才有空問宋緋:“怎麼——”
這話的原意並非興師問罪,卻由於下意識地焦灼而隱升不快。宋緋自然聽出來,抿了下唇,開口時心中的情緒排山倒海:“我,我……”
大約是真到了某個臨界值,話沒說完全,她也緊接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