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坦誠?”鍾時暮低頭盯着她。
黑暗裏,他同樣看不清她的臉,卻不難想像她咬牙切齒的模樣。
那樣的宋緋是久違的,她憤怒、痛恨,把對他的情緒全擺在臉上,好像只要再進一步,就能將他生吞活剝……
不,倒也不會。
鍾時暮微微出神。他能聽出她語氣中的忍耐,不得不說,究竟是又一起生活過了這麼些時間,有些習以為常的事,竟也可以慢慢改變。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笑了笑。
宋緋聽到了笑聲。
她睜大眼睛,手不自知地攢成拳:“所以,你還是選擇不說。”
“在沒有確定你是否能承受得了之前。”
“你在小瞧我。”
“不,我只是想要萬無一失。”
而“萬無一失”這個詞就很值得回味。宋緋打心眼裏覺得,要不是當初真的發生了什麼難以言喻的事,他又怎麼會用這種詞語來回絕呢?
仔細一想,唐斯涵似乎還好了點,至少雲山霧罩的時候,還願意給點有內容的信息,雖然到最後也是只能由她這個當事人猜測揣摩。
於是,她短促地笑了聲,不過聽上去沒什麼感情色彩:“你們一個個的還真是……自以為是。”
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就在這裏。
男人總以為他們天生就要承擔一切,也大多小瞧女人的承受能力,殊不知,唯有隱瞞與遮掩最令她們切齒痛恨。
第二天,宋緋由紀深接着,去醫院探望秦禮。
秦禮要在醫院多觀察幾天,因此到病房外時,宋緋與前來探望的祝橋正巧碰見。祝橋對她道了聲早,目光掃向她身後的紀深,然後又迅速看回來。
“秦禮怎麼樣?”
祝橋道:“身體上沒大問題,就是心裏面……”
宋緋點頭:“我明白。”
她說著就要往病房裏走,卻聽耳邊淡淡飄過一句:“我在停車場等你。”
腳下一頓,再回頭時,祝橋已經走遠了。
如鍾時暮所言,秦禮對自己的受傷也堅稱是意外,並對宋緋不住地致歉。宋緋心裏想着祝橋的話,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鐘太太,你不要生氣……”
嗯?
宋緋疑惑地看過去,秦禮一張臉怯怯的,眼中晶瑩一片,看起來似乎快要哭出來。她只好又是一番安慰,順帶旁敲側擊,可秦禮什麼有效消息都給不出來,聽得她真是一陣頭痛。
還是得看祝橋。
告別秦禮,宋緋和紀深去往地下停車場。
因為她顯懷的關係,紀深刻意放慢腳步,與她一路持平地緩緩走着。宋緋不露聲色,等進入停車場走幾步后,突然扶着腰慢慢落後,接着便站住了:“我……有點不舒服。”
紀深嚇了一跳:“緋姐你別動。”看書閣
見他一副要抱自己上樓去看醫生的架勢,宋緋哭笑不得,趕緊叫停他道:“我得去趟衛生間!”
紀深將信將疑地打量她:“真的?”
自然是假。但宋緋用一種很難以描述的眼神瞧着他,紀深突然領悟,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說話也結結巴巴:“緋姐,那你……我陪你過去。”
“也沒幾步路。”宋緋指着頭頂標識,任紀深目送自己過去,等到了門邊又轉過身,對紀深喊道:“你記得給鍾時暮說一聲,我們馬上就回去。”
她的聲音有些大,在空曠的停車場回蕩着。
好像某種暗示。
梳洗台邊,宋緋低頭洗手,隱隱聽見腳步傳來。她沒有理會,慢條斯理地沖乾淨手上的肥皂泡,才看過去。
祝橋抱胸倚牆:“秦禮不是意外。”
這句話並未對宋緋產生多大衝擊。她面色淡淡地盯着祝橋,伸手慢慢擰緊水龍頭。水滴一顆一顆落下,像極了砸在人心間的速度,一下深重,一下飄忽。
祝橋突然有點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出於需要,她並非沒有接觸過這樣身份的富家太太,可宋緋實在大不相同。她永遠都像籠罩着一層霧氣,看上去容易撥開,實則又很快被聚攏。祝橋甚至覺得,在她曾聽聞過的那些過去里,宋緋都比現在要來得真切,來得真實。
“說說你知道的。”宋緋總算開口。
祝橋深吸了口氣:“是唐先生要我轉告你的,這只是一次警告。”
“警告?”宋緋一愣,轉而琢磨出不對勁,“你認識唐斯涵?”
“也是國外認識,哦,就是在買了你的畫之後。”唐斯涵自然是為了搜集宋緋的畫作而來,可祝橋卻不願意,但你來我往,她敏銳地覺察出了對方對宋緋的感覺。
“誰警告我?”
“他沒和我說,但與您先生有關係。”
宋緋腦子裏陡然浮現出鍾時暮言之鑿鑿的那句“不是意外”。她當然不至於天真地相信,可事實被另一人說出來,卻莫名有種彆扭之感。
宋緋愣愣想着,祝橋飛快塞過來一張卡片:“這是地址,他說他在那邊等你。”
卡片上,是與“汀蘭”同屬西木巷一家首飾店,宋緋曾因為好奇櫥窗的展示進去過,老闆娘是個上了年紀的手藝人,叫莫安茹,笑的時候有個別緻的梨渦。
因早早讓紀深給鍾時暮打了電話,宋緋並未直接去往西木巷。鍾時暮今日好似工作結束,亦在中午之前到了家。
兩人在羅姨的張羅下,面對面吃了頓難得的午飯,然後便有醫生準時登門拜訪。
從宋緋懷孕至今,她得到了很妥善的照顧,卻也經歷了太多變數,因此她的檢查一般都在文苑進行。鍾家自有信得過的醫生來照看,而鍾衍麟也不會對流淌有鍾家血脈的幼兒做什麼舉動,所以整體而言還算安全。
現在,宋緋的月份越來越大,何時入產房也提上了日程。按照鍾衍麟的想法,為了穩妥,自然是越早進越好。宋緋本來無所謂,但因着今天陡然殺出來的祝橋,不得不多方位考慮。
鍾時暮沉吟片刻:“之前拖着時間,無非是你的比賽還沒有結束,但現在好像不需要考慮了。”
宋緋看着他,想了想:“總得讓我做點準備。”然後,語氣越發溫軟,“手上事情了一了,我就去醫院。”
現在宋緋的事情,只剩下了“汀蘭”。
她由紀深送過去整理店面,鍾時暮本來要跟上,被她堅持堅決地拒絕。看在她對於入院並未反駁的份上,他也樂於退後幾步留下空間,因此只叮囑紀深從旁協助。
而在紀深幫忙打包成衣的時候,宋緋借口送手帕去了首飾店。
莫安茹對宋緋的到來並不意外,她接下了宋緋手帕下的卡片,細細打量着,然後迎她進了裏間。
橫列的狹長走廊上,被設為隱門把手的多寶閣被緩緩拉開,露出別有洞天的一個四方空間,桌椅擺設透着古樸的氣息,而熱熱裊裊的茶香後面,唐斯涵已經等候多時。
“你知道,鍾時暮真正的死因嗎?”他不等宋緋開口,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