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230,夜不能寐
對他來說,這個人當然重要。
當年,他還是雲嵐山莊意氣風發的少莊主。雖然他知道一定有人在暗地裏嘲笑他天生殘疾的雙腿,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用不一樣的眼光看他。
因為倘若有人這麼做,他一定會挖掉他們的眼睛。
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喜歡殺人的人。很多時候,他只挖掉別人的眼睛,砍斷別人的雙手,打斷別人的雙腿,卻不奪走他們的命。
像他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哭過,從來沒有央求過的人,卻在她面前是個例外。所以這個人對他來說豈不是最重要的?
但是,現在這個人已成了別人的妻子。
他的憤怒和愛是同等的。
他已幻想過很多次,當他見到杜寒嫣的時候,他將會拉住她的手,他會將她抱在懷裏,他會親吻她的額頭,他會溫柔地撫摸她……
但他真的會嗎?
現在他站在這裏,望着這安靜無聲的破庵堂,他的全身微微顫抖。
因為他彷彿已看到他面前站着另一個人,那個人擁有杜寒嫣的一切,那個人無需幻想。
然而,眼前其實什麼也沒有。
他又在門外站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然後拿出他的斷劍,在石壁上留下一行字。
他走了。因為他知道段允劍不在這裏,杜寒嫣也不在這裏。
但他會去找她。正如以前一樣,無論她走到哪裏,他總能找到她。
找人原本是一件很難的事。
段允劍和杜寒嫣也在找人。他們找的是自己共同愛着的人:段萍兒。
如果有人看到他們臉上的焦急和不安,就一定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對普通的父母,和其他的父母一樣,無比擔心着自己的孩子。
段允劍相信唐彧可以保護好她的女兒,但是,這些時日以來,他因為無法見到段萍兒,心中未免擔憂。
去雲南的路很遠。當時兩人從別月樓回來后,因為療傷又耽誤了些時日,是以出發至今也不過兩三日的時間。
他們住最偏僻的客棧,隱藏身份。因為即使他們已厭倦了江湖,但是他們身處江湖,總是無法避免仇殺的。
這一夜依然安靜。
天上依稀有星。
黯淡的星星。
夜空之下,有一個人就走了出來。這人影單薄,看下來卻曼妙無比,彷彿突然降世的仙子。
她當然是仙子,是這武林中絕美的仙子。
杜寒嫣思念女兒心切,一夜無法入睡。她本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但這一夜她卻總覺得心跳得很快,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地揪住她的內心。
然後,她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她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既覺得親切,又覺得可怕……
這味道來自一個地方,她知道這個地方!當她知道這個地方的時候,她便知道這個味道是從哪裏來的!
曾經有一個人因為她喜歡梅花,為她種滿了一園子的梅花;曾經有一個人因為她喜歡梅花的香味,就天天身上藏着一枝梅花。
這世上如此瘋狂的人,只有雲碧宵了。
杜寒嫣整個人已怔住,彷彿此時雲碧宵就已站在了她的身後,已緊緊鎖住了她。
他的確在他身後。他把自己罩在面紗之下,倘若人們沒有仔細觀察,一定會以為這是一個女人。
“嫣兒……”
杜寒嫣大怔。她的雙腳似乎已不能動。
令她更意外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語氣雖然她無比熟悉,但他現在的聲音已變得像個女人。
“嫣兒……”雲碧宵緩緩走過來,他從她背後環抱住她。
杜寒嫣猛然轉身,從他的環抱中掙脫出來,此時人已躍出一丈之外。
她看着這個人,他的確是雲碧宵。但他舉起他的蘭花指時,又令她覺得這個人現在已變得像個夢魘。
雲碧宵望着她。透過面紗看她,只覺她的美又多了幾分。可是,在他眼中,她原本就已美得不可方物,這幾分又多在哪裏了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和她相提並論。
雲碧宵道:“嫣兒……是我啊……你莫非一點也不想見自己的夫君?”
杜寒嫣覺得自己的心已疼痛不堪。
雲碧宵向她走過去,又站在她面前,這才撥起面紗,望着她。
杜寒嫣只見一張白得發光的臉,像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的臉。原來,雲碧宵修鍊明王神功本有自毀容貌的後果,但是他每日飲用少女鮮血,使得容貌得以保持;但臉上氣質看來卻越發像一個女子。
雲碧宵微微一笑,道:“我每日想你念你……今夜終於可以重逢……”
杜寒嫣又向後退了幾步。她一邊退,一邊悄悄地瞥着自己的房間,那裏有微弱的燭光。
她害怕。
她雖然是一個女子,但她絕不是一個容易害怕的人。這些年來她以落梅宮二宮主的身份已殺過不少人,她殺人的時候都未曾害怕過。
但她現在已感覺害怕。
她害怕眼前這個魔鬼。
她害怕段允劍突然醒來。
“嫣兒?你的臉色好奇怪!”雲碧宵要去撫摸她的臉龐。
就在這時候,房間裏的傳來了段允劍的聲音。原本並不明顯的聲音,杜寒嫣卻覺得這聲音已穿過她的內心。
她拔身而起,人已躍出客棧圍牆。雲碧宵迅速追了上去。
她知道,只要她走,他一定會跟上來的。
只要他跟上來,段允劍才不會發現他,他才不會發現段允劍。
她就這樣消失了,就像以前一樣。這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段允劍原本以為這個女人現在已絕對不會不辭而別。
她畢竟已經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但他並不生氣。
他不生氣是因為他擔心。
他知道她絕不是有意拋下他才走的,因為她已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段允劍披上衣服走出去。
他望了望四周的夜色,只見遠處高山輪廓連綿,近處水草搖擺如魅,竟添加了幾分寂靜。
他知道,越是安靜的夜,往往可能越危險。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他一定會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