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矛盾初現
一連幾天的大雨,讓室內有些昏暗,燭光伴着細縫中呼嘯的風晃動了兩下,依舊堅持的燃着。燭火搖的厲害,張良起身拿銀針挑了挑燈芯,總算讓它消停了些許。
“子房?”
聲音來的有些虛弱,張良慌忙回到床榻旁,仔細觀察着這剛剛蘇醒的人兒,“汐兒,你醒了。可有什麼不舒服的?”
“無事的,”嬴汐小聲安慰着,環視四周,只覺得有些陌生,“這裏?”好像不是小聖賢庄。
張良細聲解釋,“我們在東郡,朱家的地盤。天明他們在桑海,蓉姑娘在那裏照顧,別擔心。”
蓉姑娘醒了?對了,有了野蒿生狼毒,再加上荀況前輩和顏路先生的幫忙,應是無恙的。
至於東郡,嬴汐皺皺眉,輕聲問道,“東郡?”
那小聖賢庄呢,難道遭遇了什麼危機?
張良恐她憂心,便細細的去解釋,“我要做一些事情,不能牽扯到小聖賢庄。”
嬴汐知曉此事不會簡單,也知道這不是追探清楚的最佳時期,便也不再追問。
她躺了許久,直覺有些累,想着起來坐一會,這才意識到還有一塊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嬴汐舉起玉佩細細看着,不似新刻的,但這些年也應是被主人好好愛護過的,一面光滑,一面因摩擦生了些痕迹,應是兩塊玉佩常年放在一起的緣故。
嬴汐盯着玉佩發獃,張良也不打擾她,盜跖要比嬴汐恢復的快些,蜃樓之上的事,張良也在他那裏知曉了一二。“他叫,什麼名字?”
面前又浮現出了那張笑的天真燦爛的臉龐,嬴汐的眉目柔和了許多,“朝,朝陽的朝。”
“喜歡他?”
天真燦爛的笑臉被沭陽恐怖的神情所取代,嬴汐將玉佩扔在了床頭處,有些置氣,“不喜歡。”
若不喜歡,又怎會死死抓着不放。張良尋了塊羅絹將玉佩仔細包好放置到嬴汐的枕頭旁,像哄孩子般輕聲哄着,“那你喜不喜歡丁掌柜煲的粥,每日都費大把功夫給你熬,只等着你醒呢。”
這個倒是喜歡的,嬴汐的臉上總算是揚起了往日的笑臉,連聲音也跟着軟糯了幾分,扯着張良的衣袖,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嗯,餓了~”
張良心情也跟着愉悅了幾分,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嬴汐蒼白的臉頰,連睡了幾日都沒能補回幾分氣血,想來在蜃樓過的艱辛,也不知這次要養多久才能恢復成往日活蹦亂跳的模樣。
次日清晨,本是難得的晴日,嬴汐沒有感受到融融的陽光,反倒被門外的吼叫吵了個徹底。
嬴汐懵懵的穿上外衣,開了房門看這客廳的慘像。
白朮正拿着約十公分長的銀針扎向盜跖的腿,盜跖死死的抓着桌子,剋制自己逃跑的衝動,但面部的猙獰足以讓人知曉這銀針的恐怖。
“啊啊啊,白先生你倒是輕點啊!”
“這傷若想徹底治癒,豈能一點苦頭都不吃。”白朮冷冷的將木棒扔了過去,“咬着。”
他竟然還嫌棄他吵?!盜跖拿過木棒咬住,突然有些想念蓉姑娘,蓉姑娘對待病人一向溫柔的很,絕不像這冷麵神一般!
拿着委屈的小眼神看向嬴汐,贏姑娘,你不管管嗎?
嬴汐沒搭理這可憐的小眼神,她還不想被白朮拿銀針扎,點點頭,無比堅定的站在了白朮這邊,“的確是吵。”
清晨的陽光將人影拉的極長,她眯着眼盯着這許久不見的刺眼晨光,卻被一個龐大的身影所覆蓋。張良正拿着大盒小盒在門口徘徊,大概這食盒裏凈是些湯湯水水,讓這教書先生當真不知該如何處理,放下這個也不好,提起那個也不行。
到是鮮少見這人這般手忙腳亂。
嬴汐過去幫他提了進來,讓這人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怎起的這麼早?”大病初癒,還以為會睡上幾日的懶覺,到未曾想這人會起個大早。張良打開食盒,拿了一片食盤裏的零食遞給嬴汐,“丁掌柜做的糖薑片,並不辛辣。”
“她腸胃不好,不能吃。”白朮冷冷的聲音傳來,讓張良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這位白朮先生,果然是個不好相與的。
張良連個眼神都未曾給他,依舊樂呵呵的講道,“冬日少食,預防胃寒。”
“餘毒未清,忌,糖,姜。”白朮突然覺得手裏這根針礙眼的很,隨便尋了個不重要的穴位,一下紮下!
“啊,啊啊啊!白朮!”盜跖一下竟咬碎了口中的木板,只想掐死面前這個長相絕美的少年。
在蜃樓上這小兄弟一直戴着面具,原以為身有傷殘,哪能想到,面具之下竟是一張可以媲美女子的顏色,只可惜,下手,着實太重了一些!!
白朮面色不改,只是重新扔給盜跖了一根木棒,然後繼續淡定扎針。
張良突然有些可憐盜跖兄了,“他都是,這般治病的?”
“咳,”嬴汐笑着偽裝了一下,卻依舊幫着白朮開脫,以免這日後的慘像落到自己頭上,“效果還是不錯的。”
冬日的夜,來的極早。嬴汐避了旁人,懶懶的尋了個樹杈坐着,拿了丁掌柜的藏酒,有一口沒一口的飲着。
“你餘毒未清,不該喝酒的。”
聲音如往常一般透着清冷,只是較之白日多了几絲溫和。銀質的面具在夜裏泛着寒光,他手裏提着一個包袱,是相處多日的那位盜跖兄死活要塞給他的謝禮。
嬴汐從樹杈處拿了壇酒扔給白朮,盯着他的包袱出神,“這是去哪兒?”
白朮撕了封口,痛痛快快的將整壇酒飲盡,才慢悠悠的回答,“四處走走,順便,看看有沒有辦法徹底清除你身上的餘毒。”
陰陽家歷來控制靈修的秘法,雖被他暫時控制住,但這般的後果,總歸讓人憂心。
“白朮,”嬴汐跳下樹來,“有些事,我想同你聊聊。”
兩人沿着林間的小路走着,聊了許多事,也彼此叮囑了許多,在朝陽升起之時,才道了珍重。
走了一夜,已是疲乏的很,在回歸的路上,卻偏偏禍不單行,嬴汐隱於樹榦后觀察,隨着聲音的此時正追捕着一名女子。
沒想到竟然是駐紮在東郡的秦國士兵,前面就是墨家的居住地,決不能讓這群士兵尋到那裏去。
嬴汐撿起幾枚石子朝行的最快的幾名士兵砸去,隨後以極快的身法桎梏住了那名女子,拉着她換了個方向逃跑。
被拉着的女子到是乖巧,或是實在因為跑了許久沒了氣力,總之沒有呼叫掙扎,隱隱間還默默配合著嬴汐的步調。
林中複雜,士兵四處追趕,一時間也那她們沒什麼辦法。嬴汐見追趕的兵將已然疲乏,扯着身後之人便躲進了繁茂的草叢之中,一直到士兵搜索着遠走,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看這一直在身後乖巧異常的姑娘。
“庭陽?”嬴汐睜大眼睛看着面前這有些虛弱的女子,怪道這般乖巧,想來庭陽誤會,以為自己是為救她特意現的身。
往日咸陽宮裏的花蝴蝶來到東郡大概有些水土不服,不光沒了往日的絢麗顏色,連眼睛裏閃閃的亮光也跟着暗淡許多。
此時的庭陽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死死的抓住嬴汐的胳膊不肯鬆開,“荷華,救我,我不要同他們回去。”
“你怎會來東郡?”而且,還這般落魄。
這話大概不小心刺痛了庭陽,只見她眨了兩下眼睛,那眼淚便如連線的珠子一般,不要錢的往外撒,“始皇殿下,始皇殿下為我和王離將軍賜婚了,我是來,我是來結親的。”
“這不應是好事?”天賜良緣,可喜可賀。嬴汐真心祝福,不過,看這眼前之人的境遇,“你不願?”
她怎會願意!“我不願,我為何要嫁給一個連面都未曾見過一次的男人。”
庭陽說的極義正言辭,只是卻有着深深的無措之感。偌大的東郡,她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一個願意真心想要幫她的人。她逃了許多次,今日更是搭了自己貼身的女使,才逃了出來。
幸好,現在她遇到嬴汐了,這是天意,是天給了她希望,老天爺都不想讓她這樣不明不白的嫁給王離。“荷華,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吧。”
若在平時,任性也就任性些了,可這種時候,大家都還尚未安定,決不能再給子房他們添麻煩。嬴汐皺着眉頭,卻又不忍心將這花蝴蝶再送回去。
“若逃走,你可想過之後如何?”嬌養在咸陽城裏的小公主,又怎會適應民間的疾苦。
庭陽知曉嬴汐這是心軟了,連忙立志表明決心,“去邯鄲,我備了細軟,我還會琴,可養活自己的。那裏,對了,我,我已提前聯繫好了人,那裏有人接應我的!”
看來是經過深思的,女子在這世道活的本就艱難。嬴汐雖不想多管閑事,可見庭陽已然計劃到了這一步,若讓她此時撇下庭陽不管,着實有些做不到。“護送人里,有幾個認識你的,還有王離,可見過你的畫像?”
“護送之人,隨身照顧的都是認識的,其他只是偶爾照面,瞧不真切的。王離,王離那邊是陛下賜婚,已是恩寵,哪有敢張嘴索要畫像的道理,必是,必是不知曉我的樣貌的。”
“何時大婚?”
“后,後日便是吉日,申時三刻出門。”
這般,也許還有調換的法子。嬴汐試着安撫庭陽的情緒,“你不可這般貿然逃走,這般動靜太大,你也難得安生。你先回去,偽裝認了這段姻緣,私下將認識你的儘可能驅散,待後日,待後日,我換你。”
庭陽這下更將嬴汐抓的死死的,這可是關乎女子一輩子命運的,雖,雖讓她逃了出來,可也,可也不能再搭一個進去啊!“你,你,你,”
庭陽連說了幾次都沒能講話吐個完整。嬴汐開口接過她的話,“我有把握逃走,左不會為了這事,將自己搭進去。”
白朮臨走時將那瓶瓶罐罐又全數扔到了自己房內,若是仔細調養,再備些迷魂之類的藥粉,逃出將軍府,也並非全無可能。對了,還需好好探探那將軍府的各處小路才是。
“我,我聽你的,我全聽你的。我這就回去。”庭陽握着嬴汐的手仿若將全部身家押在了這人手中,“我,我信你,我信你,我,我等你,我這就回去等你。”
庭陽慌慌張張起身,雖有些不甘,卻也知道嬴汐說的是事實,只有混淆視線,讓王離以為新娘還在東郡,她才有充足的時間逃去邯鄲。
“汐兒,汐兒。”
熟悉的聲音在山林中響起,嬴汐看着高升的太陽,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夜加一辰未歸,想來張良已經急壞了。
“子房,我在這邊。”
張良順着聲音走近,拉着嬴汐左左右右看了個仔細,發現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迹,這才安下心來,“白朮先生呢?”
張良問這人時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他現在很是懷疑白朮想要拐跑嬴汐,雖然沒能成功。
“為白朮送行,聊得久了一些。”
看看看看,果真如此!
嬴汐感覺周遭的氣場,比之剛剛,又冷冽了幾分。抬頭是驕陽烈烈,“不應該啊,怎的突然冷了?”
張良收了收自己的煩躁,將備好的厚實斗篷抖開,把嬴汐裹了個嚴嚴實實,“在外一夜,應是累了,先回去休息。”
正午的陽光將張良整個人照得暖融融的,絲毫沒有冬日的冷冽之氣,嬴汐被牽起的手暖暖的,讓她覺得安心,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
她咬咬牙,又想起了兄長同她說過的話,總歸,是要面對的。低聲試着在他身後開口,“其實,自嬴政統一以來,對內書同文,車同軌。對外北擊匈奴,南征百越。雖是嚴苛,卻也結束了這百年的混戰。”
張良驟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她,有些怔愣,又很快的恢復了往日的神情,柔聲念着,“先回去休息,這般久沒有進食,想來也該餓了”
嬴汐不想放棄,伸出另一隻手扯住他的衣衫,“兄長他一向重視儒道,你也知道,儒家之法,要比法家溫和許多,若日後,”
“汐兒,”張良打斷了她的話,“回去休息吧。”
嬴汐鬆開了扯着張良衣袖的手,盯着他的背影緩緩開口,“我近日,有些事需要處理,處理完,再去尋你。”
“汐兒,”張良轉身想勸她,只是身後已沒了那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