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耄耋之年,情也不散

144.耄耋之年,情也不散

那一夜的明城永遠的鐫刻在了尉予喬的記憶中,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場絢爛的煙火,而是在次日發生的那些事。

第二天的陽光再度降臨時,呼嘯而來的警車包圍了蔣家的別墅。

蔣政霖涉嫌謀殺、貪污、逃稅等一系列被警方控制,運籌帷幄的他第一次遇到超出自己可控範圍之外的事情,被羈押在審訊室里的他面容清冷,一貫的森然。

他對面坐着的是如今AR最大的股份持有者,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也是將他拉入地獄的罪魁禍首——

蔣銘璽,他的親生兒子。

灼眼的白熾燈高亮着,警員站在外面持槍看守着,屋子裏只剩下這父子二人。

蔣政霖那隨意一落筆就是數以萬計的流水進賬的手,如今被鐐銬緊緊的鎖在桌面上,他的面容依舊冷峻,半點情緒也沒有。

對面的蔣銘璽目光深沉的望着他,一點點打量着自己不苟言笑的父親。

“你長本事了。”

蔣政霖淡淡的道,一臉安然,彷彿只是在和他聊着天氣。

“你還是這樣雲淡風輕,沒有一點表情嗎?”蔣銘璽勾了勾唇角,輕輕摁揉着眉心,他最近都忙着籌備拉蔣政霖下台的罪證,還在昨晚費盡心思打造了一場盛世煙火送給尉予喬,他現在真的有點累了。

“為什麼要有表情。”蔣政霖看着他,眼中一點起伏也無,“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恰好說明了我的成功,我很欣慰。”

“你從來只想為自己培養出一個機器,沒有感情,只知道賺錢的機器。”

“不不不,我是在為了你好。”蔣政霖平淡的說,鬢旁的一縷白髮格外顯眼,“這樣你才會無法受到傷害,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

他說得如此的情真意切,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可是蔣銘璽不屑,他仔仔細細的看着蔣政霖,忽然道:“父親,您已經老了,不要再想着如何控制別人的人生了,休息吧。”

蔣政霖輕笑,鋒利的眼神落在他年輕的臉上:“沒有我,就不會有現在的你,你應該感謝我,將你培養成了如今的模樣。”

“父親……”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您已經沒有以後了。”

“你什麼意思?”

蔣銘璽漫不經心的開口:“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足以把自己餘生所有的時間都消磨在監獄中。”

蔣政霖一愣,旋即大笑起來,鬢旁的白髮輕輕顫抖着,彷彿在為這個老人嘆惋。

“我的兒子,是打算親自給我定罪?”

“我已經能想起來一些事情了。”

蔣銘璽突然的一句話,令面不改色的蔣政霖難以控制的變了臉色,他情緒複雜的說:“你怎麼可能記起來。”

“我沒有記起來,我的記憶缺失了很大的一部分,如果我沒猜錯,一定和尉予喬有關。”

蔣政霖看着他,忽然了冷笑一聲:“理由呢?你的理由在哪裏。”

蔣銘璽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看着自己原本高高在上的父親,如今就算是身陷囹圄,也依舊強勢如昨昔。

雖然真相難以啟齒,但蔣銘璽並不想讓這個固執自己的男人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獨裁主義中。

他沒有正面回答蔣政霖的問題,而是問道:“您就沒有好奇,我是如何下手的?”

蔣政霖沉默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這個習慣於俯視別人的男人,骨子仍然桀驁不馴,從未認識到自己的失敗。

見他不說話,蔣銘璽道:“跑馬場的那裏,一開始股權書的受益人就是我,Vicky是你派來監視我的間諜,也是我來扳倒你的助力。”

蔣政霖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了,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震驚的神情:“Vicky……Vicky……怎麼會是她?”

“父親,您低估了一個女人的愛意,她當初多愛你,就會有多恨你。”蔣銘璽說,“當初您讓她用身體去誘惑容越,她做到了,可是您並沒有回應她的情感,而是越來越疏離,Vicky的愛也變成了恨,您可能不知道,是她主動找到了我,交待了你所有私下來往的證據。”

蔣政霖的神情無疑是痛苦的,蔣銘璽可以確信無疑,他對Vicky的感情並非不知,只是被壓抑着,從來沒有表露出來過。

“她……居然會這樣?”

恐怕蔣政霖並不能體會到女人的愛之深恨之切,Vicky喜歡他,他知道,所以毫不留情的利用她達成目的,但是他一定猜不到,自己對Vicky的棄如敝履會換來她用盡全力的報復。

Vicky是個冷漠無情的女人,所以才會欽慕同樣冷漠無情的蔣政霖,因為兩個人是同類,所以她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加上蔣政霖位高權重的成熟男人風範,讓Vicky這個如女王一般高傲的女人由衷的感到佩服。

久而久之,Vicky的佩服變了味兒,明知道蔣政霖已經結婚,明知道他絕對不可能離婚,卻還是對他產生了愛意。

敏銳的蔣政霖發現了,所以他毫無顧忌的利用着Vicky,壓榨她的利用價值。

也許在他心中,Vicky只是一個漂亮,有點聰明的女人,是他生意上的得力助手,也是愛慕他的愚蠢女人。

只要他想,Vicky隨便什麼都可以犧牲。

可是他忽略了一點,Vicky也是殘忍無情的,她可以因為對蔣政霖的愛去傷害容越,同樣也可以因為對蔣政霖的恨讓他跟着自己一起下地獄。

當Vicky再一次接到蔣政霖的命令,被派去監視蔣銘璽的時候,Vicky問他,有沒有一點點,對自己不忍。

蔣政霖微笑着告訴她,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原來只是手下而已,原來自己對他的付出,在他身後隱忍卑微的感情都是一場笑話。

蔣政霖甚至沒有對自己表達過任何曖昧的意思,沒有別人想像中的肉慾交纏,連一點點感情都沒有給自己施捨過,她就心甘情願被利用。

Vicky恨透了,恨透了蔣政霖對她的無情,她知道,蔣政霖已經篤定了他可以憑藉一個眼神就讓自己赴湯蹈火。

失去了身體的純潔,精神上的缺失也沒有得到滿足。

Vicky的心裏住進去了一個魔鬼,不停地告訴她,罪魁禍首就是蔣政霖,他毀了你的一生,帶着他,一起下地獄去吧。

於是她找到了蔣銘璽,蔣政霖的親生兒子,一個完全脫離了蔣政霖掌控的人。

蔣銘璽很年輕,但是他的手段絲毫不遜色於蔣政霖。

Vicky見到他的那一剎那,才愕然,眼前的蔣銘璽比從前更加冷心冷情,忘記了尉予喬的他,心底的柔軟也蕩然無存,行事果決毒辣,比蔣政霖更甚。

她心底控制不住的大笑起來,恐怕,蔣政霖做過最大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讓蔣銘璽忘記了尉予喬,她等着,等着看蔣政霖如何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拉下台。

國外三年,蔣銘璽藉著AR的勢力擾亂郭鑾雄的視線,假意和蔣政霖父子同心,一點點拋出AR的股票,再轉手收購,只是一夜之間暴漲暴跌的金融曲線而已,無聲無息,蔣政霖忙着跑馬場地下的事情,等到發現,已經遲了。

他輸掉了AR大部分的股權,不得不眼睜睜看着蔣銘璽對他乾脆利落的進行奪權。

Vicky其實並不懂蔣政霖這個人,按理說以他的性格,絕對會和蔣銘璽斗個你死我活,不把AR拆得七零八落都不叫蔣政霖,可是他一反常態,一點反抗都沒有,任由他的兒子奪權上位。

Vicky不懂,但蔣銘璽懂。

因為他是蔣政霖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他越殘酷越冷漠,蔣政霖就越興奮。

因為蔣政霖的目標是製造一個冷冰冰的機器,自己對他進行的越殘忍打壓,在他心中,就越說明他的成功。

蔣政霖已經走上了偏執的極端。

從小就事事追求完美,一切都要最好的,活得就像是教科書上的人。

“父親,您不累嗎?”蔣銘璽問,“這些年,您一直想要掌控所有人的人生,可現在,您連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

蔣銘璽一震,勉強繃住表情,他不想承認,自己午夜夢回,也曾後悔過。

……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教育一切都要做到最好,剛開始他還會哭鬧反抗,可是換來的是父母的拳打腳踢。

久而久之,他的心一點點堅硬起來,直到父母告訴他,如果不是因為家族聯姻,絕對不會生出來他這個兒子的時候,蔣政霖徹底拋棄了所有的感情。

年幼的他擯棄了所有情緒,只要不付出,只要做到最好,就不會有人看輕,不會有人能傷到他的心。

他漸漸的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本該十七八歲的少年,心裏的算計滿滿當當的快要溢出來。

顧清瑜上流名門被人交口稱讚的淑女,無一不好。

蔣政霖知道顧清瑜,畢竟同她一起長大,可他並不太喜歡這個小公主一樣的女孩,他喜歡宋映芷。

不同於被眾人擁躉的顧清瑜,宋映芷就像是一個陪襯一樣,每每被籠罩在顧清瑜絕美的笑容之下。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自然更喜歡顧清瑜這樣光鮮亮麗的美人。

當顧清瑜向他表白的時候,蔣政霖想了想,答應了。

他知道尉家的那個小子,尉景陽是喜歡顧清瑜的,他也知道,容家的小子,也喜歡着顧清瑜。

出於虛榮心作祟,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顧清瑜,並且霸道的在一幫男人的圈子裏宣誓了自己的主權。

只是演戲演得多了,他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哪裏真哪裏假。

真真假假,當事人都說不清。

尉景陽要強娶,顧清瑜哭着來找他,但是蔣政霖沒有回應。

顧清瑜絕望的離開前,給了他一塊懷錶,對他說,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所以……我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只希望你能給我一點尊嚴,把真相永遠埋藏起來,讓所有人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那麼簡單純粹。

蔣政霖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懷錶,但心情卻沉重起來,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流下了一滴眼淚,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顧清瑜嫁入了尉家,他也娶了宋映芷。

宋映芷很愛他,對他的所有行為都無條件的相信,蔣政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讓他能體會到一點點歸屬感。

後來顧清瑜和尉景陽的女兒和他的女兒一同被綁架,顧清瑜來求他幫忙,失魂落魄,完全不復當年的光彩照人。

蔣政霖查到了尉景陽和沈晴的真正關係,鬼使神差的,他告訴顧清瑜,尉景陽在外面有情人有兒女,出乎意料的,顧清瑜居然說她知道。

這時他才想起來,外面對尉家的傳言似乎不太好,說尉氏夫婦貌合神離,對自己女兒不聞不問。

直到尉景陽和顧清瑜出了車禍,他忽然意識到,顧清瑜的一生,已經被他完全的毀掉了。

出於一點點愧疚的心裏,還有對尉景陽打破了自己的計劃,幾乎算是從他懷裏搶走女人的怨毒,蔣政霖打算讓尉景陽永遠陷入沉睡,讓他生不如死。

他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

緊接着,他馬不停蹄的去找到了沈晴,尉景陽居然就因為這樣一個平凡又庸俗的妓女,辜負了顧清瑜?

蔣政霖是矛盾的,他認為自己對顧清瑜是毫無感情的,所以當初對她的哭求置若罔聞,但他又無法忍受顧清瑜輸給了這樣的一個女人,受不了尉景陽對顧清瑜的辜負。

所以他選擇了讓沈晴永遠閉嘴,將她的一雙兒女納入自己名下,來日方長,準備慢慢折磨他們。

當宋映芷通過發現了懷錶的事情,從而知道了他和顧清瑜曾經的戀情時,蔣政霖信守着對顧清瑜的承諾,編造出了一套情深義重的謊言騙過了宋映芷。

宋映芷要離開,他絕不允許。

他的女人,絕對不能離開!

他不知道這是出於自己的佔有欲還是什麼,總之,他發現自己會害怕宋映芷離開。

他的一生都在算計,算計着名利,算計着情感,算計着所有人。

為了扳倒郭鑾雄,為了把AR發展壯大,他幾乎用了所有的心血來和郭鑾雄博弈。

這個時候,尉景陽的作用就出來了,他把尉景陽直接扔給了郭鑾雄,要殺要剮,隨他去。

擁有感情的郭鑾雄,也擁有致命的弱點,這就是他的機會。

郭鑾雄靠着走私軍火發家,擁有不少大型的地下軍火庫,如果要扳倒他,必不可少的,裝備必須跟上。

所以他盯上了跑馬場,悄無聲息的在那裏壯大勢力,一點點蠶食着郭鑾雄的地盤。

眼看着天辰重工在他的精心運作下一點點垮台,慢慢陷入各種警察署的調查中,郭鑾雄已經急得火燒眉毛,天辰重工馬上就要變成了一座空殼的時候,他的親生兒子,也用同樣的手段,把自己拖下了台。

蔣政霖望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心情百轉千回,原本堅硬的偽裝正在一點點褪掉:“你贏了我,但是贏不了郭鑾雄。”

“郭鑾雄?”

“他已經被我逼上絕路,一定會做出反擊的。”

蔣政霖簡單的敘述着,可蔣銘璽心裏卻漸漸的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今天早上尉予喬告訴他,要去光線找琳姐處理昨天的引起的軒然大波。

其實蔣銘璽是無所謂的,因為那時警車正在前去逮捕蔣政霖的路上,一旦他垮台,隨便什麼緋聞流言,他不需要再束手束腳的去解釋了,他可以像在電影展上的那樣,光明正大的護着她。

可是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尉予喬一個電話也沒給他。

他心情緊張起來,目光落到蔣政霖身後的時鐘上,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給她打一下電話了。

蔣政霖忽然開口:“郭鑾雄現在在華城,在以前廢棄過的一座軍火倉庫里。”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

面對自己兒子懷疑的眼神,蔣政霖苦笑:“我已經以被抓到了這裏,罪名裏面有一項就是謀殺罪,你覺得,郭鑾雄難道會不知道,沈晴已經死了嗎?他的怒火無處發泄,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郭鑾雄最愛的女人沈晴,但沈晴很早之前就被蔣政霖親手解決了,郭鑾雄這麼多年一直執念難以消除,如今驟然得知真相,豈不瘋狂。

“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是不想說。”蔣政霖盯着自己的雙手,這雙曾經修長的雙手,握過筆,摸過錢,拿過刀,最終卻在蒼老的時候帶上了冰冷的鐐銬,“你的很多事情……我在默默的注意着,以前的你,可不像現在這樣。”

蔣銘璽的眉頭皺了一下,這是他頭一次聽到蔣政霖提到他的以前:“以前的我和現在,有什麼區別嗎?”

“以前的你,為了一個女人,變得畏手畏腳,我為了讓你沒有弱點,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銘璽……”蔣政霖抬眼看他,“現在的你,才是適合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因為你沒有弱點,我費了那麼大的心力培養你,為什麼你還會再次和你在一起,為什麼?!”

越到後面,蔣政霖的面容越扭曲,情緒也激動起來,後面的警察很快走了進來。

“蔣先生,您現在不太適合繼續和他談話了。”

蔣銘璽沒說話,順從的走了,他步子很穩,但心裏卻如滔天巨浪。

蔣政霖的話……已經讓他隱約的有了猜想,現在,他要去光線找尉予喬求證。

……

尉予喬睜開眼,眼前的場景逐漸和記憶中的地方重疊起來。

這裏是曾經她和蔣予瑤被綁架的那個廢棄的倉庫。

可是……這裏不是已經被炸毀了嗎,怎麼還在?

今天她是打算去光線和琳姐承認錯誤,順便商量如何應對漫天的流言蜚語的,誰知道剛到光線的地下車庫,一下車她就被人打暈了,再醒來,就是現在了。

捆住她的繩索很亂,看得出來綁她的那個人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

“你終於醒了。”

不再是往日裏清純的聲音,怨毒陰狠的氣息撲面而來,沈安安抓住尉予喬的頭髮,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

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尉予喬的臉迅速腫了起來。

“沈安安,你把我綁到這裏,不會有任何用處。”

“賤人,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也別想好過!”沈安安咬牙切齒的說著,一把將她揪到自己身前,“我們也是孽緣,不如今天,我們父女三人,全都死在這裏吧,嗯?”

她鬆開尉予喬,從木箱子後面拖出來一個滿身血污,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男人,用力摔在地上。

“尉景陽,醒醒呀,我把你女兒帶過來了。”沈安安穿着白裙,蹲下身,冷笑着扇着那個男人耳光,粗魯的把他的臉掰過來,逼迫他睜開眼。

尉景陽?

尉予喬驚訝的看着地上的那個男人,渾身佈滿了疤痕,已經沒有了一塊好肉,臉上被劃出無數道血痕,看上去可憐又可怕。

“沈安安,他是你父親!”

“那又怎樣,你不也是他的女兒嗎?”沈安安拿起放在地上的綠色的箱子,裏面放着整整齊齊的各種工具,沈安安撿起一把尖嘴鉗,在手裏掂了掂,“尉景陽,你再裝死,我可就要動手了。”

尉景陽看上去根本就和死了沒兩樣,半點氣息也沒有,吃不準沈安安要幹什麼,尉予喬難以置信的看着她,莫非……

沈安安抓起尉景陽的手,白皙的手抓住了那雙疤痕累累的手,對比極為強烈,她用尖嘴鉗輕鬆的拔掉了那隻手的指甲,血淋淋的扔在地上。

“尉景陽,這下你該醒了吧?”

沈安安就這樣輕笑着,一點點拔掉了尉景陽的指甲,乾脆利落,一點猶豫也沒。

尉予喬完全無法直視這樣殘忍的情景,這是她的父親,儘管做了諸多錯事,可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尉景陽給過她父愛,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

“夠了!沈安安!”她抬起頭厲聲道,“你別忘了,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這樣對你的親生父親,就不怕遭報應嗎?”

“閉嘴!”

沈安安猛的將尖嘴鉗扔到地上,撲過來緊緊掐住尉予喬的脖子,細長的指甲幾乎深深的嵌入她肉里,尉予喬吃痛的低呼一聲,想掙脫出來,但沈安安已經陷入了瘋狂的狀態中,力氣大得可怕。

“憑什麼!你這個賤人,你故意騙我去勾引郭鑾雄,結果呢!我上了他的床才知道,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天辰重工就是一個空殼子,難怪他之前不幫我,不是他不想,是他無能!”

天,尉予喬感覺自己快要被沈安安掐的窒息了,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沈安安竟然被刺激到去爬了郭鑾雄的床,她真的就這麼不管不顧嗎?

“咳咳……”

地上的尉景陽忽然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無意識的他慢慢醒來,掙扎的撐起了身子。

“呵,算你走運。”

沈安安聽到了尉景陽的聲音,一把甩開尉予喬,轉身走過去,撿起被她扔遠尖嘴鉗靠近尉景陽,把冰涼的尖嘴鉗拍在他的臉上。

“醒了?來看看你的女兒呀,讓她看看,你現在有多狼狽。”

尉景陽的嗓子像風箱一樣,只能發出沙啞的嘶吼,他想用鮮血淋漓的手捂住嘴,但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沈安安重重的拍打着他的臉,他躲不開,也沒有躲,只是嘴裏一點點流出血來。

“沈安安,你停手吧。”尉予喬真的看不下去了,她不願意讓沈安安因為她再繼續報復尉景陽,“你報復他沒用,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親,你虐待的,是你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不可能!”沈安安猛的回頭,手裏的尖嘴鉗也落到了地上,“你騙我!你騙我!你故意的對不對?!”

“我沒有騙你,因為沒必要,尉景陽不是我的父親,所以當初我被綁架,他根本不救我。”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為什麼提起來的時候,心裏還會隱隱生疼?

尉予喬壓下酸楚的情緒,一字一頓的說:“如果你用心去查,就會知道當年我被綁架過,正因為有你的存在,所以尉景陽對我這個女兒視若無睹,根本不打算救我。”

“說到底……他還是比較疼你呢,沈安安。”

沈安安獃滯的站在那裏,看看尉景陽,又看看尉予喬,忽然大笑起來:“不可能,不可能,你父親不是尉景陽,還能是誰?!”

“她的父親……是容千寧。”

尉景陽吐出一口鮮血,幾顆牙齒滾落在地上,他終於開口了可是接下來的幾句話,讓沈安安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說——

“沈安安……我從來沒有背叛過顧清瑜,當初……我讓所有人以為我和沈晴在一起,是想讓顧清瑜後悔……想讓她嫉妒,我……從來沒有過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你哥哥……沈平,不,徐平……是郭鑾雄的兒子,你……懂了嗎?”

斷斷續續的話,可尉予喬卻心裏發寒,繼而升起一股可笑的感覺。

原來每個人都這麼可笑,尉景陽這個愚蠢的舉動,害了多少人?

所有人都認為尉景陽出軌,認為他辜負了顧清瑜,現在,時隔二十多年了,他親口說出的真相,反而讓人不願意接受。

尉予喬寧願他說得是假話,寧願他早就出軌了,也不願意聽到他說自己的舉動是假的,是為了引起顧清瑜的嫉妒。

尉景陽說沈安安不是他的女兒,暗示了沈晴的一雙兒女,父親都是同一個人,徐平的父親是郭鑾雄,那沈安安呢?

既然沈安安得父親也是……

天!

尉予喬捂住嘴,差點吐出來,但心裏的噁心無論如何也擋不住,沈安安之前還大聲的說著自己爬上了郭鑾雄的床,說他公司只剩下了一個空殼,說……

她控制不住的乾嘔起來,那邊的沈安安比她的反應還要劇烈。

“不,尉景陽,你是在報復我折磨你,對不對?!”

沈安安一步步後退着,憤恨的瞪着尉景陽,手臂瘋狂的揮舞着,捂住耳朵,搖頭吶喊,彷彿這樣就能聽不見尉景陽的聲音,彷彿這樣就能迴避這是事實的事實。

“你活該,活該……”尉景陽似乎身體裏看不見的內傷更嚴重,他沒說一個字,就會劇烈的喘息着,咳出更多的鮮血來,“郭鑾雄——就是你的父親!”

他用盡所有力氣宣告這個事實,然後無力的癱軟在地,五官都開始漫漫的沁出鮮血,看上去猙獰又可怕。

“等等,等等!你不許死,不許死,你快點告訴我,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我不可能是郭鑾雄的女兒,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沈安安撲倒尉景陽身上,極盡絕望的哭喊起來,抱住他殘破的身體,一遍遍呼喚他,“爸爸,爸爸,快回答我,回答我呀!”

尉景陽沒有動,情緒生息的躺在那裏。

其實他早該死了,全憑着一點點意志力堅持到這裏的,因為他想看一眼,顧清瑜生下的那個女兒,那個從小被他虐待折磨的小姑娘。

真的和顧清瑜很像啊,一樣的漂亮。

只是也被沈安安捆到了這裏,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他朦朦朧朧的聽到沈安安說的話,既然這樣,那就讓他給沈安安一記最致命的打擊吧。

儘管當年一開始,他是出於對沈晴的憐憫才幫助了她,可是後來,他也慢慢被沈晴的愛慕搞得暈頭轉向,居然犯下了最後悔,最錯誤的決定——

利用沈晴來刺激顧清瑜。

果然……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受控制了,當車禍發生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後悔了。

這些年,就當是贖罪吧。

“安安,你處理完沒,怎麼動作這麼慢?”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着,尉予喬終於看到了一個陰鷙的男人。

五官普普通通,但狠戾的氣息卻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

他根本沒看尉予喬,徑直走過去,摟住撲在尉景陽身上哭泣的沈安安,一把拽入自己懷中,不由分說就是一吻。

之前的猜想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尉予喬拚命低着頭,不想去看眼前的場景。

好噁心,好噁心,真的好噁心。

“安安,不是你說把這兩個人交給你處理的嗎?”郭鑾雄的手不安分的猶疑着,“趕緊處理完,我們得走了。”

“去哪?”

“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郭鑾雄聲音一頓,“我沒了錢,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沈安安輕笑起來,聲線越來越尖銳:“郭鑾雄,你以為我還有新的生活嗎?你這個變態,你從小開始撫養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早就對我居心不良了!你太噁心了!你怎麼不去死!”

“安安,我是真的愛你,我已經把你母親放下了,我現在只有你一個女人。”

“呵,女人?”沈安安詭異的笑了笑,聲音突然變得尖刻又嘲諷,“那你去死吧!去和我那該死的母親,說你只有我一個女人!”

“你……”

郭鑾雄重重的倒在地上,尉予喬驚訝的抬起頭,看見沈安安不知何時手裏拿着一把螺絲刀,粘着猩紅的鮮血,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箱子裏本該是螺絲刀的位置,已經空空蕩蕩。

“你為什麼……”郭鑾雄毫無防備的被捅了一刀,死死的捂住腹部倒在地上,他年級已經大了,根本反抗不了狂暴中的沈安安。

一次又一次,數不盡的鮮血噴濺到了沈安安的臉上,她就如同得了失心瘋般,機械又麻木的握着手裏的兇器,跨坐在郭鑾雄身上,把螺絲刀猛烈的、一次次的,插進他的身體,再拔出來。

郭鑾雄的掙扎從激烈變得緩慢,直至一動不動,沈安安擦乾臉上的鮮血,慢慢站了起來。

“尉予喬,你會不會很開心?”沈安安輕笑,“沒關係,很快……很快我們就都不會存在了,我從頭到尾,最想得到的,一點都沒有得到過,你卻輕而易舉的,奪走了所有屬於我的東西。”

她從成堆的木箱後面拎出來一桶液體,擰開蓋子,一股汽油的味道撲鼻而來,她澆了自己一頭一身,汽油混合著鮮血,把她顯得狼狽又可憐。

接着,她把所有的汽油都淋在了尉予喬身上。

冰涼刺鼻的汽油淋得尉予喬一個瑟縮,她沒有在說話或者掙扎,因為此時此刻,一定不可以激怒沈安安。

尉予喬被反綁在身後的手已經在悄悄摸索着繩索的捆綁方式了。

“這個地方早就該毀了,要不是當初郭鑾雄放出假消息,蔣家遲早也會把這裏毀掉的。”沈安安哼着歌,悠閑的轉了一個圈,“我們也是早就該被毀掉的東西呢。”

她輕輕的說完,旋着身走了,尉予喬估摸着她可能是去找打火機了,也開始努力解着手腕上的繩索。

沈安安第一次捆綁,並不複雜,尉予喬又是拼盡了全力在奮鬥,還沒等沈安安回來就解開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裏,所以尉予喬悄悄活動了一些酸痛的身體,撐着周圍的木箱站了起來,趁着沈安安正背對着她哼歌,打算逃走。

今天她說好了會去光線的,現在雖然不知道時間,但是憑感覺來說,應該很久了,所以蔣銘璽一定會發現她失蹤了的。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找到自己?

她焦急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偷偷撿起來那把螺絲刀,打算往外跑去,那邊忽然傳來了沈安安的尖叫,回頭一看,沈安安已經拿起打火機走了過來。

火苗在她指尖綻放着,沈安安的笑容詭異,走得不緊不慢。

“別走呀,這裏被我全部鎖死了,你別想逃走。”

尉予喬並不是隨意放棄的人,面對沈安安,她有些忌憚,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順便把螺絲刀藏在身後:“你沒什麼總是針對我呢?我並沒有想過和你成為敵人。”

她說的是實話,沈安安討厭她,她也討厭沈安安,可是就算這樣,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主動害人。

只是……她現在並不是真的想問,只是打算轉移沈安安的注意力,她偷偷將螺絲刀挪到了掌心,緊緊貼着自己的手腕。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蔣政霖的女兒,討厭你霸佔了我原本應該在蔣家的位置。”也許是篤定了尉予喬無路可逃,沈安安難得好心情的解釋,只是慢慢的,她的表情也恍惚起來,“後來……後來那麼喜歡余信陽,可是啊,他偏偏眼睛裏只有你。”

沈安安的目光落在尉予喬的身上,輕輕道:“我啊……恨不得你去死呢。”

“所以……”她猛的撲過來,抓住尉予喬,將點燃的打火機高高舉起,“去死吧!”

在沈安安點燃打火機的那一瞬間,尉予喬同時將螺絲刀扎向她的腰際。

就算是敵人,也認識了這麼多年,她下不了狠手,只要沈安安失去戰鬥力就好。

只不過她沒有料到,恰好是因為她的那一下,沈安安吃痛,手中點燃的打火機驟然墜地,在空中掠過沈安安的白裙,頓時火焰開始瘋狂的蔓延。

尉予喬是親眼看見到沈安安潑了多少汽油在自己和她的身上的,火舌的瘋長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幸好剛才那一下把沈安安推遠了,尉予喬下意識的就避開了她,驚恐的看着那個被火焰包裹的人,看着她的掙扎。

“救救我!救救我!不,啊——好疼,好疼!”

沈安安的聲音透着聲嘶力竭的絕望,扭曲猙獰

尉予喬想幫她,可是身邊一點能用的東西也沒有,沒有水,沒有沙土,什麼也沒有,而且她自己身上也沾滿了汽油,根本不能靠近。

一秒秒過去,她找不到能帶來一點幫助的東西,而沈安安已經倒在了地上,只能發出愈發微弱呼喊。

猩紅的火焰里,沈安安的長發已經被燒焦里,空氣里散發著濃重的蛋白質灼燒過後的氣息,她探出焦黑混着血絲,皮肉翻卷的手臂,想要抓住尉予喬。

“我……我如果有下輩子,一定也要讓你活生生的……被火燒死,我要讓你……死在最凄慘、最可憐的時候,我要……搶走你的一切,讓你……像這輩子的我……”

她的話沒說完,頭已經慢慢的垂了下去。

可是她那一番話,卻讓尉予喬再次回憶起了已經快要遺忘的往事,前世的沈安安清純如白蓮,而她……被眾人唾棄,強行嫁給蔣銘璽,卻至死沒有得到渴望的愛情,最後記憶里別墅的那場大火,更是焚盡了她所有的希望。

而沈安安的詛咒,詭異的和她前世的命運重合起來。

原來……

原來是因為這樣嗎?

前世的沈安安果然實現了她今生的毒誓呢,而自己,恰好因為前世的悲慘,才換來了今生的幸福。

命運沒有偏袒過任何一個人,沒有……

火苗在蔓延,時間並不允許她多想,這裏堆着的是雷管,尉予喬沒忘。

大門並沒有上鎖,沈安安果然是用激將法在騙她,尉予喬加快的速度,想要再快一點離開這裏,她不管自己有多狼狽,只知道這裏絕對不能久留,雷管隨時會因為那些蔓延的火焰引發劇烈的爆炸。

坐在車裏感覺不到甬道的冗長,當她親自逃亡的時候,才深切的感受到了這裏修建得的確太隱蔽了,隱蔽到她已經快沒力氣了。

前方有一點點光亮在靠近,速度很快,黑暗中,她可以確定對方很難發現自己,所以只能貼在甬道兩側,還沒等她來得及開口,迎面而來的車已經疾馳到了她身前。

急促的剎車,是她熟悉的黑色的Veneno。

已經隱約的猜到了來的人是誰,可尉予喬還是在蔣銘璽出現的那一剎那哭了出來,緊緊的被他摟在懷裏。

l蔣銘璽的心跳很快,呼吸急促,尉予喬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他說,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他,可是她知道,現在沒有時間,一秒也不能浪費。

“快走,這裏有危險。”

她焦急的推開蔣銘璽,言簡意賅,但她確定,經歷了這麼多的困難曲折,蔣銘璽是可以理解她,信任她的。

毫不猶豫的,蔣銘璽帶着她上了車,Veneno的速度被提到了極限,車裏的氣氛靜謐又緊繃,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當Veneno衝出漆黑的甬道那一刻,尉予喬第一次感覺到能看見陽光,是多麼的可貴。

車子在蓼蘭的那幢別墅前停下,外面圍滿了媒體,尉予喬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可是蔣銘璽知道。

蔣政霖被逮捕,他和尉予喬帶着孩子出雙入對的緋聞,郭鑾雄的逃亡,尉予喬的被綁架……

太多的太多,他無所謂,只要尉予喬能在自己身旁,無論是哪裏,輿論如何,他不怕。

當他去了光線,從監控里發現尉予喬失蹤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陷入了瘋狂,無數的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頭痛欲裂,他差點暈倒在方向盤前。

原來……從來沒有其他人存在,尉予喬心裏的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他,毋庸置疑,容易也是他的兒子,喜悅又痛苦,他打開了車裏的導航,開始搜尋。

幸好……

無論如何改變,他對尉予喬的情感不曾改變,所以會命中注定般的再次愛上她。

無論如何改變,他那強烈的佔有欲不曾改變,所以昨晚他親手幫尉予喬戴上的項鏈,和三年前他送出的耳釘一樣,依舊有定位功能。

萬幸,他找到了她,就像當初一樣,當她撲倒自己懷裏,彷彿就已經得到了全世界。

蔣銘璽回過頭,去問那個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女人,就算這樣,她依然從骨子透着堅強和隱忍。

這是他從小愛着的女孩,這是他兒子的媽媽,是他未來的妻子,是他永遠的愛人。

他走下車,根本不去管媒體瘋狂的追拍和鏡頭,只朝着後面打開的車門裏坐着的女人伸出手。

“喬喬,怕不怕?”

“不怕。”

尉予喬堅定的說,然後握住了他的手,走下車,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的摟在了一起。

陽光溫暖的刺眼,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很難看,可是她不怕,一切的阻礙都沒有了,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自己愛的男人在一起。

也許還有許多困難,也許還有許多問題,但現在,她不用擔心任何事情,反正以後的路,她和他,會兩個人手牽手的走下去,直到耄耋之年,直到死去——

情也不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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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重生之大牌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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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耄耋之年,情也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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