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可是,它是你的孩子
三樓主卧。
房間裏的光線,依舊很暗,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倘若不是在書房外發現了她,霍寒景一定認為:她壓根就沒有醒過,更沒有去過樓上的書房。
步伐又輕又緩,他走至床邊,居高臨下俯瞰着安安靜靜側躺在大床上紋絲不動的女人,眸色幽暗。
時念卿閉着眼睛,聽着細微的開門聲,以及漸漸靠攏的腳步聲,她不由皺起眉頭,而,揪着黑色被褥的手,一下蜷緊,到手指骨節泛白。
大床的一側,忽然下沉得厲害,緊接着蓋在身上的黑色被褥,也緩緩往下陷的那邊游移了幾寸過去。
房間裏,回歸平靜。
安靜的空氣,卻稀薄得讓人有些產生眩暈的錯覺。
時念卿緊緊地拽着被褥。
“時念卿……”霍寒景久久沉默之後,第二次喚她的名字。
時念卿並沒有回應他,而是微微張開嘴唇,用貝齒,一點又一點,更大力氣地咬住嘴唇。
口鼻的呼吸里,漸漸染了鹹鹹的血腥味兒。
“趁着安安最近放暑假,明天你帶着他,跟着宴蘭城去M帝國的皇室小島,小住一段時間。舊曆新年前,我再去接你們回來。”
霍寒景的聲音,很低很低,淡淡的,時念卿聽了,卻莫名很難受,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急劇在胸腔內,聚集,擴散,蔓延……
她都不明白,那情緒,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並沒有任何的回應。
霍寒景趟在床上,緊緊抿着薄唇。
暖風系統,正在運作。
極其細微的沙沙之聲,不停在房間裏,盤旋迴盪。
“這一切,都怨我。”霍寒景再次開口的時候,微微別過腦袋,看向仍然保持着背對着他,側躺而卧的女人背影,“我不應該說出要你移民,遣你出國的話,讓你那麼難堪,那麼傷心。”
今晚,回總統府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
如果八月的那天,他沒有讓她那般傷心欲絕,沒有讓她離開總統府,是不是就不會讓盛雅有傷害她的可趁之機。
而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優柔寡斷的方法,跟盛家周旋。
時念卿聽了霍寒景的這話,一直強忍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窗戶,黑色的窗帘,嚴嚴實實地掩着。可是外面,仍然有極其微弱的路燈光,滲透進來。
霍寒景看着映着寬大的帘布而顯得異常瘦小的背影,止不住地顫抖與哆嗦,他忽然覺得心口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尖銳的針,狠狠地扎着。鮮血淋漓,疼痛入魂。
他知道,六年前,他一句莫須有的罪名,把她送入美國監獄,傷痛了她。
她在日記本里,曾經寫道:蘇媚問我,愛情是什麼?!我回答她:愛情就是讓你再小心翼翼、再患得患失、再如履薄冰,仍然會讓你莫名的痛。
她還寫道:你單膝跪在我面前求婚的時候,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說的,會喜歡我一輩子,可是,我竟然當了真。我怎麼那麼傻,居然忘了問,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
她最後的一篇日記,用特別言簡意賅,卻字字都透着無盡的心灰與意冷地寫道:我用了三年又五個月再十七天的時光,充分領會“驅逐”與“永遠”的含義,而我,終於不再自欺欺人,終於接受現實,也終於甘心順應現實……
必然是疼到極致,她才會寫出那樣的話。
她入獄后,每天都幻想着,他去接她。
而霍寒景……其實也知道,再次把她送去新西蘭,會讓她難受,甚至會讓她無比恐慌與害怕,可是……他還是那樣做了。
不可否認:那天的行為,他有故意的成分。
因為宮梵玥。
因為心裏泛起的醋意,和怒意。
他終究是喪失了一切的理智。
他覺得:把她傷痛到極致,她才會最深刻地記住他。
可是……
他從來不知道:竟然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霍寒景挪動身體,驀然從後面擁住她的那一瞬,時念卿脊背都挺直了。
死死咬住嘴唇,牙齒的力道大得仿若都要深深地扣入皮肉,時念卿拼了命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可是,她越是想控制,卻是愈發控住不住。
她哭得全身止不住地發抖。
她說:“霍寒景,我可以堅強挺過所有的傷與痛,卻獨獨無法承受你帶來的傷害。其實,我現在挺高興的,至少我知道……並不是你傷害的我。”
霍寒景擁着她,緊緊把她扣在懷裏。
時念卿揪住被褥的手,力道大得彷彿指尖能穿破厚厚的布料。她說:“霍寒景,你帶我去把孩子打掉吧,我忽然覺得它好臟,而這個世界,再也容不下它。”
她站在書房外,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如今,人人都知曉:前總統夫人被玷污的事情。
只要這個孩子存在着,所有人,但凡看見它,都會情不自禁聯想到這件事。
流言蜚語,會時時刻刻,無孔不入,擊得她與他,潰不成軍。
這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污點。
霍寒景聽了她的話,只覺胸口又沉又悶。
他抿着唇,好半晌才說:“不要打掉。以後,我就是它的父親。只要有我在,這個世界,不會容不下它。”
“可是,它不是你的孩子,霍家容不下這樣的血脈……”時念卿剛想要轉過身,認真跟他談論下這個事情,可是,她身體剛躺平,霍寒景的唇,便急切落在她的嘴唇上,他*的氣息,堵住她所有的呼吸。
時念卿伸手去推他,想要避開他的親吻。
霍寒景卻騰出手,緊緊扣住她及不安分的抗拒雙手。
時念卿口齒不清,從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嗚咽聲,霍寒景放開她唇的時候,呼吸變得很粗很重,他單手支撐着身體,俯瞰着她。
藉著房間幽暗的燈光,她清晰看見他漆黑的眼底,似有晶瑩的水光在波動。
霍寒景放開她的手,布上一層薄薄習慣繭的指腹,一點一點將她眼角急速滾落的淚珠抹去:“可是,它是你的孩子。”
“……”時念卿心口猛然被提緊。
霍寒景說:“小卿,我縱使不能讓它姓霍,可是,我會給他找塊凈土,讓它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長大,不會讓它受到一丁點流言蜚語的傷害。”
時念卿很不爭氣的,哭得特別洶湧澎湃。
不是因為他要留下孩子。
僅僅是那個稱呼。
六年前,她被押送至美國監獄,她以為這輩子,他再也不會叫她……小卿……
**
帝國時間3:12分。
時念卿睡死過後,霍寒景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忽然間,犯了煙癮。
他離開房間去外面抽煙的時候,輕輕合上房門,不到三秒鐘后,他又輕輕推開,在確定時念卿仍然好端端地躺在那裏,沒有擾醒的跡象,這才重新拉上房門。
三樓,凸出去的露台陽台。
霍寒景站在厚厚的白雪裏,從煙盒裏,嫻熟抽出一支香煙,然後點燃,深吸。
夜,還正深。
可是,目之所及,天地之間,皆是白雪茫茫。
遙遠的天際,竟然隱隱透着亮光。
霍寒景極少這樣用力地吸煙。
一口濃郁的煙霧,從湧入空腔,再急切從肺部過濾一遍后,以螺旋的姿態,一圈一圈往上浮。
第三支香煙,燃燒到盡頭的時候,他順手從睡衣口袋裏掏出手機,給徐則撥了個號碼……
再次回到三樓主卧,霍寒景先是動作輕柔,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在確定指尖和口腔里沒有丁點的煙草殘留味兒,他又去衣帽間,重新換了套睡衣,這才重新趟上床。
時念卿顯然睡得並不安慰,眉頭都深深地擰着。
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霍寒景剛要閉上眼睛,小眯一會兒。
誰知,時念卿放置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震動響起。
霍寒景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機。
是宮梵玥打來的電話。
霍寒景冷冷盯着那串數字,以及那礙眼睛的備註,毫不猶豫掛斷……
**
與帝城的大雪紛紛不同,美國的天氣極好,金燦燦的陽光,明媚又溫暖。
昨天抵達美國,宮梵玥正在調整時差,剛剛才睡醒起床。
只是,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機,便看見了新聞。
他原本想要點開新聞,看看具體是怎麼回事,可是,網頁已經打不開了。
詢問警衛長。
警衛長卻說他也不清楚。
所有的網頁,都被封停了。
宮梵玥讓警衛長立刻去調查。
結果出來了:時念卿在南菁海畔發生的事情,被人拍成了視頻,發佈在了網絡上。
因為那兩人,是穿着霍家警衛的制服,所以,一時之間,霍家與時念卿都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只是,宮梵玥無比詫異:怎麼會有那樣的視頻?!
明明,他和西嶽趕過去的時候,擊斃那兩名警衛,並沒有在周邊發現任何可疑人員。哪怕在刪除天網記錄的時候,他也讓西嶽翻看了捕捉的記錄,確定,周邊的確沒有任何人這才刪除的。
宮梵玥莫名很煩躁。
尤其是時念卿掛斷他的電話之後。
他在美國,完全不知道S帝國國內的形勢。
後來,給宮傾琛打電話。
可是,宮傾琛在手機那頭,說話的語氣口齒不清,鼻音尤為濃重,顯然一副宿醉,還沒睡醒的樣子,宮梵玥也懶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即刻去安排,我要立刻飛回帝城。”宮梵玥說著,已經起身。
警衛長聽了眼睛立刻瞪得又圓又大:“副統大人,明天就是我們與美國*的談判會議,這關係到我們與美國的未來五年共同發展的問題,你現在要回國,美國這邊肯定會生氣,如果談判失敗,或是出現紕漏……”
警衛長還想給宮梵玥分析事態的重要性,誰知宮梵玥卻雙目血紅地衝著他吼:“我比你更清楚後果的嚴峻性,用不着你來給我分析。即可按照命令去執行就好。”
警衛長被宮梵玥那怒氣沖沖的可怕模樣嚇壞了,不敢再有任何的異議,帶着逃命的姿態,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
宮傾琛的別墅。
蘇媚有意思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
她微微睜開眼睛,金色的陽光,滲透白色的窗帘,罩在她的眼睛上,晃得她很難受。
條件反射伸手掩住眼睛,她順勢往旁邊一翻身。
誰知,模糊的視線,赫然出現一張放大N倍的俊臉,蘇媚漂亮的眼瞳,立刻瞪得又圓又大。
在她的視線,落在宮傾琛赤裸的上半身時,她止不住地扯開嗓子就一陣尖叫。
宮傾琛魂飛魄散。
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身,誰知,蘇媚已經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口,毫不猶豫把他給踢翻在了床下。
往後,四仰八叉滾下床,劇烈的疼痛,讓宮傾琛立刻清晰。
地板上,他坐起身,看着蘇媚拉過被褥,嚴嚴實實把自己裹了起來,瞬間有點懵。
“宮傾琛,你個卑鄙小人,居然趁我喝醉的時候,占我便宜,你到底還想不想活了?!”蘇媚怒氣滔天,她垂眸,再次檢查了自己的身體。
真的是:*。
“……”宮傾琛看着她憤怒又仇恨的樣子,有些無語。
“昨天,你非要拉着我去參加你朋友的生日派對,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結果……你真的不安好心。Kao~!!!”蘇媚越說越氣憤,從床上跳下去,抬起腿就想踹宮傾琛。
誰知,宮傾琛一把握住她纖細的雪白的腳踝。
他滿臉委屈:“昨晚的事情,你記不住了?!”
“還想我記住?!”蘇媚瞬間就火大,用力抽了幾下自己的腳,見扯不到,索性更大力地往他蹬去。
宮傾琛被她踹朱下巴,疼得眼淚都要滾出來。
在蘇媚還想繼續踹他的時候,他連忙站了起來,手慌腳亂地閃躲:“你喝醉了,酒品,真的太差了。你不要踹我,我跟你什麼都沒發生。”
“我衣服都沒穿,你居然跟我說:沒發生?!”蘇媚覺得特別好笑。追他,有點累了,她眼睛瞄到床頭柜上的枱燈,順手就操起來,舉起就要朝他砸去。
宮傾琛嚇壞了:“真的什麼都沒發生。你喝醉了,回來的路上,吐得到處都是,我原本想幫你換件睡衣穿上的。誰知道,你死活不讓我穿,就算穿上了,你也給刮掉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蘇媚眼底,一片赤紅。
“我房間裏有監控,你不信,可以調出來看。”宮傾琛指着天花板的一角。
蘇媚順着看過去。果然有個電子眼。
只是,安靜了三秒后,蘇媚立刻滿臉嫌棄地說:“宮傾琛,你真變態,自己房間也裝監控。”
“……”宮傾琛抓了抓頭髮,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
“不對……”不到三秒鐘,蘇媚立刻否則,“你是不是誆我?!就算我酒品不好,脫自己的衣服,那你也沒穿衣服,是怎麼回事?!”
宮傾琛說:“你脫的啊。”
“……”蘇媚眉眼都冷沉下去。
宮傾琛說:“你發起瘋了,力氣大得跟牛一樣,把我按在床上,我居然都動不了。”
“……”蘇媚臉色更難看了。
宮傾琛以為她不相信,索性真的要去調監控。
然而蘇媚卻說:“就算是我酒品太差,你也是受害者,可是……宮傾琛,男女授受不親,我睡着后,你好歹也離開房間,避避嫌吧,你這樣大刺刺地和我躺在一張床上,是怎麼回事?!”重點是,兩人都沒穿衣服。
儘管,宮傾琛的睡褲,還保留着。
宮傾琛聽了這番質問,有點不好意思:“那個……那個……”
“你根本就是想對我圖謀不軌,但是卻礙於我力氣太大,沒有得逞,想趁着我睡着,然後占我便宜,對吧?!”蘇媚分析,“宮傾琛,你這人,簡直太猥瑣了。”
猥瑣……
宮傾琛聽了這話,立刻不滿了:“我猥瑣?!蘇媚,我猥瑣你還能好端端地躺在我床上,相安無事?!我沒去隔壁睡,是因為我從小就認床,我離開這張床,我就睡不着。其次,你酒瘋發得這麼厲害,萬一赤身*跑出去了怎麼辦?!好上今日的頭版頭條?!”
“……”蘇媚無語了。
換了衣服,蘇媚想要離開。
只是,離開前,她惡狠狠地警告宮傾琛:“以後離我遠點兒,別動不動就刮我衣服。”
“……”宮傾琛。
蘇媚掏出手機想要叫車。
宮傾琛說:“要不然,我送你。”
“不用,離我遠點兒。”蘇媚沒好語氣地吼。
只是,她按開手機屏幕的那一瞬,手機裏面下載的各大APP的新聞推送,全是:前總統夫人受辱事件;霍家警衛受命玷污前總統夫人。
“這是什麼東西?!”蘇媚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宮傾琛好奇地問:“什麼?!”
視線落在屏幕上的新聞標題,宮傾琛也驚愕得眼瞳都瞪大了。
蘇媚快速劃開手機,想要看看詳細的新聞,結果,所有的APP和網頁,都打不開。
最後,蘇媚給時念卿打電話的時候,時念卿好像剛剛被吵醒的樣子,聲音沙啞到不行:“親愛的,你在哪裏?!昨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