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往生者的悼念（一）
“你說什麼？”
“就是你們家老三媳婦兒的大哥自殺了！”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兒？”
“怎麼搞的？”
......
周圍勞作的村民都圍了過來，滿口驚疑詢問。
那人喘了口氣才細細道來：
“今天易家村易三兒去敲何天的門，半響沒應，問四周人又都說他昨晚在家裏的，本想可能是瞌睡大沒醒的緣故才沒應，易三兒就加大了敲門動作，旁邊的人也幫着叫人，這下動靜大得滿村都能聽見了，裏面還是沒人應門，卻響起了他家那娃聲嘶力竭的哭喊聲，眾人幾相疑惑后覺得不對勁，商量着合力撬開了門鎖，就看見何天直直的吊在房屋樑上，身子都已經僵了，大概是昨晚就已經上吊了！”
“天啦！怎麼就想不開了？”
“這可怎麼辦啦？他老婆早就進城了，一時半會兒的又回不來，何家也沒有可以相托的人在，這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旁邊的人憐惜他那小娃兒才五歲，倒引到一邊拿了飯菜誆哄着，可這死人的喪事兒該怎麼辦呀？又沒個負責的人，難道讓他在屋裏發臭不成？”
“這可真是個事兒啊！這何天在生的時候就沒做過件像樣的事兒，沒成想死了還不讓人安生！”
“給他老婆發信兒了沒？還有郭二嫂家老三媳婦，作為親妹妹也該放個信兒。哎！這何家一家子，怎麼就沒人有個人樣！”
郭氏道：“何家那邊我是夠不上的，就只有麻煩易家村的鄉鄰了，我這就去給老三媳婦放信，只是還要麻煩嬸子跟着走一趟，你知道，我說的話何氏是萬萬信不過的，不如嬸子你直接在靈器里跟她說個明白，靈器消耗費用我來掏。”
“看你說的，你嬸子家雖困難，這點小事兒還是做得到的，這可是事關人命生死的大事兒......”
.......
含章聽着路上村民們越來越激烈的討論聲，自己抓着菜慢慢的踱回了俞家。一邊煮麵一邊就在琢磨：
原來對於此地人來說，一個令人厭憎的人死了也是件值得惋惜的事兒。
她本想着，這樣一件事兒跟萬事不管又有瘋癲名聲的老德頭和自己這個廢體小孩扯不上什麼關係，卻不想不到中午時分，郭氏就帶着一名三十多歲男子找上了門來，問道：
“含章，你爹在家沒？二嫂子有重要的事兒找他。”
含章抬抬下巴指堂屋的方向，郭氏就看着俞家緊閉的堂屋門面露難色，顯然知道這樣的形景意味着什麼。
她遲疑着又問道：“你爹可有好些了？人可還算明白？”
含章這次沒答她的話，收回目光就重新落到了手中的書上。
郭氏站着犯難，然她旁邊的男子卻是等不得了，幾個大跨步上前去，就去拍門。
急得郭氏忙道：“誒——，你別忙......”
只是已經遲了，男子一邊把門拍得“哐當”響，一邊喊道：“德叔公，我是楊六，有事找您。”
須臾，裏面傳出老德頭怒氣沖沖的聲音：“誰啊？”
接着開門聲響起，含章抬頭，就見老德頭手裏拿着個晶瑩剔透的東西，雙眼噴火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身上怒氣蒸騰，雄壯的氣勢壓得男子面色難看、氣息短促。
還是郭氏反應過來，立馬堆笑解釋來意：
“老德叔，不是我們刻意要來打攪您，實在是易家村的何天死了，幸好楊六兩口子還沒來得及外出，接到消息后就主動出來主事。
“只是這望風水、定吉時、喪制儀禮等事項繁雜，附近十里八村的也再找不出個像您這樣通達的了。是以，我們才厚着臉皮求到了您跟前來。”
一席話下來，老德頭一身的氣勢也收斂平息。看着男子的目光也溫和起來。
叫楊六的男子這才喘過氣來，急忙親自向老德頭解釋。
老德頭只略略思忖了一下，就回復他說：“你先回去忙，我用了午飯後過去。”
男子千恩萬謝的，看着老德頭重新進屋關門后才放鬆下來。
兩人轉身看到坐在這邊房門前的含章，笑笑打聲招呼后才離去。
就聽郭氏邊走邊道：
“你也太魯莽了些，老德頭三十夜整整喊了一夜，那聲氣兒大得，避聲靈器都差點兒阻擋不了。連你易二叔都說，這老德頭雖然不務正業，但靈術修為卻也不等閑。你這樣莽莽撞撞的碰上去，要是他此時心智正不明白着，可不就慘了？”
楊六心有餘悸，道：
“我也是太着急了一點，哪成想老德頭荒頹半生，靈術修為竟然還如此了得！”
“可不是，不只你想不到，就是我們與他同處一村，也是最近才看出了點門道來......”
※
老德頭這次沒有在堂屋裏待上多久就復出來，親自洗手羹湯做午飯。
含章吃着面前清香可口的飯菜，眼中差點兒沒冒出水氣兒來。這才叫做吃飯過日子的美妙！平日裏自己做的，那都是什麼啊！
就在含章的大快朵頤中，老德頭果然信守承諾，放了碗筷就收拾東西出門了。
到了下午，老德頭還沒回來，村裏的信息卻已傳遍了。
說是老德頭看的日子時辰：初十晚坐夜，十一早上辰初上山。
而村裡僅剩的十多個成年人也都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都在為死者的治喪事宜各盡一分心力。
村裏的氛圍又凝在了一起，人心同向。
到了初十下午，含章應老德頭的交代代表俞家去給死者奔喪。她跟着人群大流而走，只走了兩刻鐘就到達了易家村外一處人家。
這處人家地處寬闊的馬路邊上，只老人家兩個，專門經營這一帶人的喜喪事宜等所需雜物。老德頭在此處定了花圈和鞭炮。
含章到時，此處正熱鬧着，都是附近村民為同一件喪事兒在忙活的身影。有集中吹手樂隊的，有置辦各自禮品的，有採買喪禮所需的......人聲繁雜！
聽其音訊，似乎附近各處村子裏的留守人口都行動了起來。
可能是老德頭有所交代的緣故。那店家老婦人原本因為忙過了飯點正吃着飯，一看到她就認了出來（含章覺得是她穿的這一身棉襖太好認了），忙放了飯碗笑迎道：
“是含章吧？快進屋快進屋！這大冷天的，可別凍着了！吃飯了沒？算了，先喝碗熱湯祛祛寒氣！”
說著不等含章同意，已經舀了一碗過來，端到她面前熱情道：
“快喝，剛熬好的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