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中的嚴寒期
“冬至，一陽生，大吉！”
含章看着書上的字列，反覆品味着這句話，只覺其間意蘊深長。
書中介紹說：冬至的到來預示着更大的嚴寒，但由於冬至后白晝逐漸增長，陽氣逐漸回升，它也就標誌着一個新的循環的開始。
思緒躍動中，含章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蘇醒。
她醒來的那天，正好是冬至。
“含章，你爹在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含章的思緒，她抬頭，見迎面走來一名五旬婦人，這名婦人她有些印象，是村裡一戶易姓人家的二兒媳，姓郭，人稱郭氏。
含章看着眼前面色慈和的郭氏，扯了扯嘴角，勾出一縷笑來，回道：“到後山去了，說是午飯前回來。”
“後山？想必是又為你採藥去了吧？”
含章見郭氏臉上疑惑一閃，轉而就自己補出了答案，就跟着同意道：“想必是的。”
“那你爹回來了記得跟他說一聲，鄉里靈術府下了通知，今年的靈檢免費，讓他一定要參加！”
“嗯！”含章扯着嘴角逐漸熟練的微笑爽快點頭。
“這孩子，可真有意思！”
郭氏打量着面前裹着床棉被坐在藤椅上的小女孩兒，她個子瘦小、皮膚蠟黃、呼吸間明顯氣息不足，一身病意因此展露無遺。但女孩兒神情安然，回答起她的話來一板一眼的，細按其話語神態則又別有意思，倒是有幾分乖覺可喜。
她伸過手去，愛憐的摸了摸小女孩兒的頭，遂搖頭嘆道：“你爹......哎！”
嘆完一回，她又叮囑了一遍“一定不要忘了告訴你爹”的話，才轉身離去。
含章看着郭氏離去時步履輕盈的背影，知道她在高興什麼，也知道她剛才在嘆息什麼。
她高興，是因為“免費靈檢”的消息太過振奮人心。
她嘆息，是因為這麼個好消息卻帶予錯了人。
杞地的人一出生都要被送到神廟中進行啟靈，啟靈過後的孩子就可以修習靈術。修習靈術可以大大提升一個人的個體實力。
提升個體實力主要在於兩個方面，一是靈能，二是術法。
一個人的體內靈能積累越多，他的體力就會越強，體力越強能幹的事情自然就多；
一個人的術法水平越高，就越有用處。比如攻擊術法水平高，武力值就強；治療術法水平高，治癒疾病的能力就強。
這兩者又相輔相成，其好處顯而易見。
但是，一個人啟靈后靈術修習一旦開始，就必須每年進行靈檢。
靈檢的內容主要有三項：
一是，對靈術修習者靈、術兩方面水平的綜合檢測。
二是，對靈術修習者健康狀況的檢測。
三是，對靈術修習者修鍊潛力的檢測。
檢測的目的分別是：
一，根據修習者的靈術水平劃分其能勝任的職位範圍。
簡而言之，靈術水平越高的人能夠任職的職位越高，通常收入也越高，反之亦然。而靈檢證明就是人們就職的門檻。
二，確保修習者在靈術修鍊過程中出現異常狀況時能夠及時發現和調整過來。
在靈術修鍊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原本在經脈中正常運行的靈能不知不覺就走岔了道的情況。
出現這種情況不算什麼大事，只要能夠及時調整過來，對以後修為提升、正常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如果靈能岔道程度深了、嚴重了，其後果也是嚴重的。輕則斷送靈術之路，重則危及生命。
不過不用擔心，只要修習者每年都進行靈檢，這種嚴重後果基本不會發生。
三，及時發現靈術修習者的最佳修鍊時期。
靈術修習者之間因為體質不同、資質不同等原因自然也存在個體差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最佳修鍊時期。
在最佳修鍊時期內如果能夠加強修鍊並輔以良好的資源，其修鍊成果自然事半功倍。
如果一個人能夠在靈術修鍊生涯中抓住每一個最佳修鍊時期的話，其成就自是不必說。
如此總結下來，靈檢對於村裏的每一位村民都事關重大。
但是，靈檢的費用可不低。
以魚塘村內村民們的平均收入來看，一次靈檢的花費，絕對要佔到一年總收入的大頭部分。對於某些靈術水平較低者，除去靈檢的花費后甚至會一年收入所剩無幾或是入不敷出！
因而，郭氏為“免費靈檢的消息”不自禁的高興就不難理解了。
但對於村民們如此重要的靈檢，對於她的便宜老爹俞常德來說卻是例外！
俞常德如今年歲七十，村裡人稱老德頭。聽說他在年輕的時候就不大愛修鍊，別人勤奮苦修時，他在觀花；別人勤奮苦修時，他在弄草；別人勤奮苦修時，他在琢磨這天為什麼出了太陽而不是下雨......
總之，他不但自己把精力盡用在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還時常規勸別人也不要勤奮修鍊，總說“世間萬術，術中都有數，與其勤奮修鍊，不如合好術數！”
如此幾十年下來，別人靈術修為蹭蹭漲，他的靈術修為龜速爬；別人升官發財意氣發，他還在村裡田間種泥巴；別人兒女成才一代新人換老人，他卻落得個家破人亡！
不過，他如此慘淡的生平倒也不是沒落下一點好處。
聽說，老德頭至今至少有幾十年沒參加過靈檢了。但除了偶爾有些神神叨叨外，如今還是生龍活虎的。
對於他這一點，村民們是實在羨慕的。
要是他們也能不靈檢，不就能省下每年那一大筆花費了嗎？
特別是對於有些修鍊資質低劣、靈術水平低下者，他們即使不能掙多少錢也能擺脫如今這種入不敷出、成為家人累贅的境遇呀！
但這樣的念頭他們也只敢想想，早些年間就時有因為疏忽靈檢而導致嚴重後果的事例發生，如今，幾乎是再沒有人敢輕忽靈檢了。
而對於老德頭“罔顧不靈檢之危害”這一點，當初可沒少村民勸導他，講道理、擺事實樣樣用盡都勸不動后，人們才發現，他還真就認了自己那套“合術數”的死理。
幾十年下來村民們早已見慣他的固執，又怎麼能期望他因為靈檢“免費”就改變主意呢！
是以，懷着滿腔興奮之情來傳遞消息的郭氏，又怎麼能不搖頭嘆息！
含章收回心思，重新放回書本之上。
手中這本書是昨日俞常德給她的，內容主要介紹了此地的風土人情和自然時序一類，其間也連帶介紹了些生活中常見、常用、常關聯到的事物。
雖然書中內容淺顯、用語簡單，看起來也很普通，但其言詞間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態度卻是她從不曾接觸過的。
因此，每一件事物的介紹都讓她有種心門洞開的感覺。
比如，對節令“小寒”的介紹。
書中說：小寒勝大寒，常見不稀罕。
既是說：在一年中小寒這一日的氣溫冷過大寒這一日的情況是很常見的。那麼小寒這一日在很大可能上會是此地全年氣溫最低的一日。
她想起半個月前，小寒那日的經歷，如今還心有戚戚。
小寒那日，蘇醒半個月的她在老德頭的調養下才剛能坐起身子。
那日中午，老德頭服侍她用了些稀粥湯藥后，直接把被子往她身上一裹，就輕輕一手把她抱到了門外這藤椅上。
當時天地間因為頭一晚的大雪白茫茫一片，正午的陽光灑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凌厲的寒芒。
剛被搬出屋的她只覺天光乍現、寒箭插心。刺激得她原本因為虛弱就覺寒冷無比的身體內極寒一重推進一重，如浪濤滾滾、前赴後繼。
偏生俞常德一邊把她放到藤椅上，一邊還嘀咕了句：
“閨女兒啊，你算是遇到好時候了，如今天地陽氣正是隆盛時，你患的這一身陰傷剛好可以用陽氣補補，調和調和陰陽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然後他就在院壩周圍修剪起果木樹枝來，偶爾還哼上幾句小調，那和暢舒緩的情景與天地之景相互輝映，映出了好一段自然風光來！
她只記得當時自己因為心灰意冷而靜寂無波的心湖抑制不住的浪潮翻滾，強烈的情緒波動刷新了她的生平。
大概卻因如此，她冷如灰燼的靈魂被重新激起了活力。
含章撫了撫翻開的書頁，覺得此書內容淺顯，道理卻不淺。
從冬至那天醒來后，她着實體驗了一段書中所說的“更大嚴寒”。初醒的她身體極度虛弱，連支撐她意識清明的精氣都不足，卻還要抵禦冬日的寒冷。
因此她不得不處於生機如遊絲般將熄將逝的瀕死深淵中。
隨着俞常德日復一日的湯藥伺候，體內的生機逐漸增長，她的感官也開始靈敏起來。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滋味。
因為外界的寒冷一日勝過一日，身體本身的病痛也集中爆發，內外交擊之下，感官體驗極致被一重重推進，一直到小寒那日的極致。
含章可以肯定的說，這也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感覺體驗中的“最大嚴寒期”。
小寒之後氣溫在回暖，她體內的生機也在持續增長，兩種因素合力支持下，這種被極致折磨的感覺才一天天緩下來。
重要的是，在捱過了這段極致折磨后，她竟然品出了幾許生活的新味道，靈魂里重新煥發了生的念頭。
她開始默默的觀察着周圍陌生的環境，默默的體會着環境反饋與她的人文風情，覺得這似乎是個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