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烏雲匯聚,天地間一片漆黑。
如同一口大鍋蓋在的頭頂,悶的人喘不過氣來。
重陽仰頭看着天空。
“你說,是不是要下雨了?”
洛商懷裏抱着劍,臉色沉沉的瞪着那團雜草包裹成的圓球:“下雨也要等。”
“崔薇會怎麼樣?”重陽問。
洛商垂眸:“也許會死,也許會活。”
這不是廢話嗎!
重陽懶得理會他,繼續望着那個大圓球,遲了一會又問:“它好像沒有聚到鬼魂,應該不會有事吧?”
洛商沉沉的閉了眼,沒有回答。
重陽撇了撇嘴,托着小下巴望着那團雜草,也陷入了沉默。
兩人都坐在外面,自然是望不到裏面的景色,那裏陰氣瀰漫,尖聲利嘯彷彿要將人吞噬。
房間裏一片漆黑,充滿了迷霧,如同霧霾一般,叫人看不清楚。
“溫析!”嚴厲的聲音傳來,如同破除迷霧的尖叫,迷霧緩緩的退去。
崔薇睜開了眼,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就在她的眼前,只有兩三厘米的距離,她看到了一把刀,卻不是那種明亮的刀,而是那種漆黑的如同墨水一般的刀,上面黑霧蒸騰,沒有什麼刀鋒,但是她的額頭卻在隱隱作痛。
仰頭看去就看到了那把刀的主人——十歲的男孩。
他有十歲比崔薇高了不少,所以砍崔薇的腦袋還是挺方便的。
而在他的手腕上,有一隻手,正緊緊的握着他的手,那隻手沒有黑色,而是如玉的瑩白。
崔薇定睛一瞧,竟是那個女鬼,她有些吃驚,但是反應很迅速,一個彎腰躲開刀鋒,三步並作兩步就往陸央身邊跑,結果腳下沒邁出去,一個前趴撲在了地上,這才發現自己的腿上,腳腕上滿是斷手,她連忙踢掉,連滾帶爬的跑到機關獸身邊。
“陸央?”
“沒事。”機關獸嘴裏,傳來了陸央的聲音,是低沉的安慰聲。
崔薇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女鬼,又想到自己的脖子受了傷,忙往脖子裏摸了一把,倒是沒感覺到疼痛,也沒摸到什麼傷口,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小鏡子,伸長了脖子看了看,倒是沒看到什麼傷口。
她鬆了一口氣,看來剛剛是自己的幻覺。
“這是怎麼回事?”
陸央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女鬼道:“想起來了?”
女鬼緩緩回了頭,臉上沒有了最初的厲色,反倒滿是凄慘:“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
女鬼打量着機關獸的眼睛,慘然一笑:“看來你我是一樣的人了。”
什麼意思?
崔薇沒聽懂,她和陸央一樣?哪一樣啊,陸央雖然招人恨,但是善良,不會濫殺無辜。
這個女鬼殺了多少人啊,怎麼能和陸央相提並論。
別以為她現在臉色好了,她就會相信她。
“陸央,你快滅了這些鬼,把他們都超度……”
“這裏還是西沉界嗎?”女鬼問。
機關獸點了點頭。
“自然。”
“西沉界保住了,真好。”女鬼低聲嘟噥着,眸中閃過淚光:“我沒有辜負他,也沒有辜負這些犧牲。”
“嗯。”
崔薇有點聽不懂,迷茫的看着他們。
“你是那個時候的人嗎?一定是個大能。”
“我不是。”陸央低聲說:“我出世,距離那個時間已經過去幾百年了吧。”
啊。
女鬼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現在是……”
“已經過去千年多了。”
女鬼原本就毫無人色的臉,此時越發的蒼白,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她捂着胸口退了兩步,差點跌坐在地。
“居然已經過了這麼久。”
“那他呢?”她仰頭問,眼裏滿含期待。
“不知道。”
女鬼長嘆一聲:“既為魔族所滅,想來應是魂飛魄散了,我還問什麼,他在哪?”
魔族?難道是魔門?
崔薇轉念一想,不對啊,道魔大戰不過才過去百年,這女鬼卻說自己被困了千年,她又問這裏是不是西沉界,還有幻境中的事情,那一次乃是西沉界的生死存亡,難道……
她說的並不是道魔大戰,而是千年前的魔族入侵?
小竹曾經說過,千年前魔族入侵,西沉界險些滅亡,淪為魔族的領地,是靈界派人來,方才封印了魔族,按照時間和對話來推算,她說的一定是之前的魔族入侵,難道她是那個時候的人?
“你叫什麼?”女鬼問。
“陸央。”
“陸央……”女鬼喃喃的喚着他的名字:“好像未曾聽說過。”
這不是廢話嗎,陸央剛不是說了,他出世比她晚了幾百年呢,崔薇很無語的看着女鬼。
“我叫雲紅,是御風派的弟子,道魔來襲,我派……盡數被滅。”她的嗓音透着看透世事的悲傷,眸中閃過淚光:“我……我的孩子……也沒了。”
“我的孩子剛出生十幾天,都沒長開就沒了。”她的聲音低沉,哀怨凄慘,直叫聞着傷心流淚。
“你怨不得別人。”
雲紅捂着胸口:“我是怨不得別人,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她說著,從喉嚨里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音,仰頭笑了起來,笑的渾身亂顫,彷彿要散架一般。
“娘親?”一個小鬼拽着她的衣服,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笑。
雲紅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不是你的娘親。”
“娘親,你怎麼了?”
“傻孩子,我害了你啊,你叫我娘親作甚,這豈不是認賊作父嗎?”她說著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滿是悔恨和痛苦,忽然,她抬頭看着陸央:“我幫上忙了吧?沒有給你們拖後腿,對吧?”
“興許吧。”
她沉沉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能幫忙就好,總比做個拖後腿的廢人要好。”
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你來這裏想必已經有了打算,你想怎樣做?是讓我魂飛魄散,還是要……超度我?不,我不值得你超度,我這樣的人,就應該魂飛魄散。”
“我求你,超度這些孩子吧。”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均是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娘親,你不要我們了嗎?”女孩拽着她的衣角問:“你不是說,超度是要讓我們死嗎?輪迴是苦,超度也是苦,娘親,你是嫌我們煩了嗎?”
女孩一臉凄苦的問。
崔薇皺了眉。
“娘是胡說的,輪迴不是苦,超度也不疼。”
“娘這才是胡說,阿妹連手臂都沒了,還能不疼嗎?那個和尚是騙我們的,娘親,我們不要超度,我們要陪着娘親。”
“小燕。”雲紅蹲下來,撫摸着她的腦袋:“小燕,我不是你的娘親啊,我叫他們超度你,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以後會忘了這些痛苦的回憶,也不用再被束縛在聚靈堂內,你就自由了。”
“娘親,我不要自由,我只要娘親。”
雲紅猛然站了起來,推開小燕,嚴厲的道:“要娘親,就更要離開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娘親!”
話音落,她的身體一震,一團黑氣從她的胸口蒸騰出來,她不敢置信的垂眸,撫上自己的胸口,那是一把刀,不是實質的刀,而是由怨念凝結成的刀,她見過的,很熟悉的一把刀。
是屬於溫析的。
雲紅緩緩回頭,對上了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阿析?”
“你不是我娘親,就死吧!”溫析猛然抽出刀,黑氣蒸騰,從傷口處跑了出來。
雲紅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溫析?”
溫析垂眸看着她,頭髮散亂在臉側,眼睛裏滿是深沉的恨意:“我曾說過,你要拋下我,我就殺了你!”
雲紅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她瞪着溫析,搖了搖頭:“你想起來了。”
溫析慘然一笑,唇角抽搐的道:“我當然想起來了,我根本就沒忘過!”
“你以為我是怎麼殺掉那些人的?難道就憑這副容貌嗎?”溫析指着自己斷了的腦袋:“你以為他們是什麼人,真的是那種傻孩子不經嚇嗎?他們都是修士,殺人無數,見過的死人無數,怎麼可能會被我嚇到,我只是讓他們也體會了一下死前的絕望,體會了一下我死之前的情況,你知道我死前是什麼樣的嗎?”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慘然的笑着:“千年了,這麼多年了,這房子,吞了你們的記憶,吞了你們的魂魄,甚至在這裏被困了千百年,你們竟不覺得苦!”
他在地上來回走動,大刀指向一個又一個的人:“你們不苦嗎?被這聚靈堂煉化了魂魄,又重新聚攏,分食那些魔族和魂魄,你們噁心的要命,卻還是要拚命的吞噬。”
“人們都以為吞噬魂魄的是這座房子,不是,是我們!”他回頭指着崔薇:“你知道吞噬那些惡念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他們心裏都藏着什麼齷齪嗎?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女人,道門,魔門,都是一樣的,道門的男人也想女人,道門的女人也想着害人,你以為道和魔有區別嗎?”
“花開生兩面,人生佛魔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和魔本身也沒有區別。”崔薇被大刀指着,鼻子尖上滿是涼意,她皺着眉,有些不太舒服。
“噗——”溫析笑了起來:“你倒是個很聰明的女孩,知道怎麼回答,佛魔沒有區別,那人有區別嗎?”
“人有區別。”
“佛魔都沒有區別,人怎麼會有區別。”溫析大刀不斷的在崔薇的眼前晃動着,隨時要在她臉上劃一刀。
“有區別。”崔薇低聲說:“譬如,我和陸央的區別,男女的區別,功力強弱的區別,人心的區別。”
“佛魔,我又沒見過,自然無法辨別其區別,但是人到處都是,區別也是顯而易見的。”
“你是為了成仙,他是為了成仙,男人是為了成仙,女人也是為了成仙,心黑的人想成仙,虔誠的人也想成仙,你們有區別嗎?不都是想成仙嗎!”
“我們走的路不同。”
“那你是想成仙嗎?”陸央問。
溫析的大刀一下指向了機關獸:“修仙可以與天同壽,誰不想!”
“哦。”
溫析的眼皮跳了跳,這個哦,彷彿是對他的侮辱,在侮辱他的人格:“你什麼意思?”
“大道三千各有機緣,你怎麼知道被困在這裏就不是你的機緣呢?”
溫析眼睛轉了轉,貌似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個說法,他奇怪的看着機關獸,像是看一個怪物:“你有病吧?我都被困在這了,還怎麼修仙!”
“輪迴就可以修仙。”
“呸!”溫析吐出一口吐沫:“你們這些道門,倒是口齒伶俐,彎彎繞繞,就能把人繞進去,若是輪迴,我寧願做魔門也不做道門,做個魔門快意恩仇,以刀劍論成敗,也比你這樣的費吐沫要好!”
“嗯。”機關獸點了點頭:“有道理!”
溫析一口氣卡在了胸口裏,不上不下,這東西難道是屬面的嗎?任憑他怎麼說,他都說有道理?
陸央這些言語,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曾經被困在這裏,一定要超度他們的和尚,念經,敲木魚,敲的人頭疼,後來是怎麼來着?
溫析咧唇一笑:“你知道哪些想要超度我,口口聲聲要拯救我的人,最後都怎麼樣了?”
他的臉湊了過來,一股血腥味撲了上來,直叫人作嘔。
崔薇屏住呼吸,皺眉看着他。
“怎樣?”陸央不在這裏,自然不受影響,淡淡的問。
“怎樣?哈哈哈……”溫析大笑,大手一揮:“來人,告訴他,會怎麼樣!”
幾十個孩子紛紛湊了過來,露出尖牙利爪對着他們。
“哦,原來是死了。”
“別急,你很快也會去的。”溫析嘻嘻的笑,伸出手拍了拍機關獸的腦袋。
小鬼一個個的聚攏了過來,緩緩走了過去,張牙舞爪要吃掉他們。
“不要!”雲紅艱難撐起身體:“不要傷害他們,他們能幫你們。”
孩子們紛紛住了手,回頭看着雲紅。
“娘親。”小燕扶着雲紅:“你們看什麼,還不過來,娘親受傷了。”
孩子們又調轉身體往雲紅身邊聚攏過去。
“呸!她根本不是你娘,她殺了你娘!”溫析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的道:“她也不配做你娘,是她殺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