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第 287 章

287|第 287 章

幾翻動蕩后,大鄭朝廷抑皇親外戚,任清流之事已成定局。

宗親、外戚雖看出這其中深意,可因為不是從自家下手,卻無從反抗,也不肯去做這出頭鳥,都悶悶無語。上本的諸御史與別處部院一干早想將外戚朋黨驅出朝堂的大臣則揚眉吐氣,慶賀起了這場大勝。

單是私下慶賀怎麼夠,必須請李學士與桓、李二御史同慶今日大勝!

李閣老已然告老,臨致仕前又做出了抑制外戚這樣的功業,心情也極佳,輕易便答應了那些年輕御史請他赴宴的邀約。

那張平常總堆着肅穆之色的臉也和氣了許多,溫聲對那些御史建議:“若得請宋、桓二子辦個講學會,則比單吃酒有用得多了。當初我還未做內閣學士時,便聽說他們在福建辦的講學會好,還等着他們在京里也辦個那樣的大會,可惜他們初入京時便得聖上委已重任,還未等歇下來便又去了西北……”

如今他已辭官,過不多久就要還鄉養老,此時不聽,這輩子便再沒機會了。

諸位御史聽着,也都陪老學士唏噓感嘆:李閣老要回京了,若不能在臨走前聽他們一回講學,便要成一輩子的遺憾。宋桓二人也已經辭官,說不得哪天也要回鄉祭掃,他們想聽那樣的講學又當等到什麼時候呢?

他們下定決心,在李閣老面前保證,一定要想法兒讓他們答應做一場正經講學。

李閣老重重點頭,又道:”酒宴還是要辦的,我也湊一份銀子,咱們私底下辦,就不叫別處書生、處士聽了。你們務必把人請來,老夫還有些話要和他們二人說。“

若沒有這兩個年輕人為了國計民生辭官在前,他可能還捨不得閣老尊榮,做不出今日這樣足以改變朝中格局,至少要在實錄中記上一筆的大事。想想他們兩人辭官后還要為國家百姓之利而去干勘礦這等艱苦的活計,着實值得敬佩。只是他這般年紀再去主動拜訪年輕人總有些尷尬,正好藉著酒宴說上幾句話。

李學士露出在任時罕見的溫和笑容,約定了等那眾御史的消息,便吩咐管家送客人出門,自己則踱到院中,賞樹上花枝,聽廊下鳥鳴,享受起了休致后的悠閑生活。

幾位上門邀請他的御史被老先生的態度弄得受寵若驚,出門后便互相打氣,商議如何請來桓宋二人講學順便吃酒。

宋時卻不難請,天下人都知道他曾為桓凌自貶出京。連辭官這樣幹着前程的大事也都肯陪他,別的小事更不用提,只要請到桓凌就等於是請到宋時了。

桓僉憲可是他們都察院的人!

雖說他從當了御史攏共也沒在都察院待過幾天,不是去福建就是去漢中,前些日子又剛辭了官……

那他也是都察院的人!

憑他們這些同僚的面子,還有李閣老親口邀約,他還能不來?

不可能的!

幾位御史興奮地翻身上馬上驢,往桓家老宅去尋他。

到得桓府,卻見他家中空蕩蕩,只有個看屋子的家人從門房出來,縮着手、點着頭跟這些御史公解釋:“我們三老爺辭了官,許久不回家住了,早晚都在宋老太公那裏……”

家人期期艾艾的,說得不大明白,這群人卻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他們都察院的四品僉都御史……這就算嫁進宋家了。

那家人也是一樣的感慨,告訴眾御史:他不光吃住在宋家,如今還要跟着宋三元到他家老太爺辦的女學院教書,聽說教的什麼“圓海”的,不知是不是佛經。

不管是什麼,他們二人講學可是從福建就出了名的,如今更是想聽都聽不到。管他是給誰講,講什麼,總要去聽聽才不虧!

幾位御史恰逢其會,都不肯錯過這機會,連忙別了桓家,上馬的上馬、上驢的上驢,奔着宋老太爺新修的女學院而去。

學院就在桓凌早年替宋時買的小院兒里。因着那房子就在城中,鄰居可靠,鄉約、保甲也看得緊,父母送孩子來時也安心。學院也不甚大,祭酒正是宋老爺本人,老師只有一個他相熟的老秀才,倒招了兩位年長會文的女先生。宋時的生母紀氏帶着他們家的長隨、廚娘、養娘在學院裏幫忙幹些雜事。

如今他兩個兒子來他的學院幫忙,他就省了自己坐班的工夫,只在院子裏巡迴,聽窗內傳出的讀書生,隔着窗子看學生們學得認不認真。

眾御史來到學院,聽說兩位名家正在講學,也不肯打斷他們授課,壓着聲音和滿腔激動說道:“世伯不必客氣,我們怎好打攪宋三元和我們僉憲教學?等他們講完這堂課再說也不遲!”

正好借這機會聽聽他們又出了什麼新理學!

那小院正是個普通的三進院,正房、左右廂房都改成了教室,鑲着大塊的玻璃窗,通透明亮。透過窗戶往裏看,正房的教室前後都鑲着大塊的墨綠色木板,左側擺着講桌,底下都是還沒留起頭髮的小女學生。

宋老爺得意地介紹道:“如今學生少,分這兩個學齋已足夠,將來多了還可再加桌椅,或占廂房。西廂這裏是先生們休息、判課業的房間,老夫請的幾位蒙師在房裏坐着。”

廂房也各隔出三個房間,西廂最北一間掛着紗簾,影影綽綽可見是兩位女先生,正提筆寫着文章。當中那間卻是一位老先生在看着寫得滿滿的稿紙,神情頗為嚴肅。

雖然教的是不用科考的女學生,他們宋家也是一樣精心的。

就連上門來請人的御史看了都咋舌讚歎:“京城公小學也沒有這樣好的校舍,老先生用心了。”

公小學更沒有這麼好的先生。

他們先到宋時站的教室門口站一站,便看到他正屈着手指教台下小孩子掐算,乍一看像是改行當了道士似的。幸好窗戶通透,看得清黑板上的字跡,都是些“二十八平方加八十八”“一千五十減三百二十減六百八加九十三……”“六十四開方”“(二十八加十六)乘三十”之類的算術題。

和漢中學院流出來的一些代數題目差相彷彿,又長又瑣碎,看得人眼暈。

宋老太爺得意地說:“小兒教的是修身班,這些學生年紀小,底子薄,進門先學着簡單的口算、指算、珠算,還有什麼四則運算的。諸位莫看這些題目簡單,要算到幾千幾萬的數加減乘除張口就答,答了就准,也甚不容易哩。”

這下頭坐着學的無非是他自家孫女,兒女親家的孫女、外孫女,親友子侄,還有些他們父子外頭認識的同窗、朋友家的女孩兒,比不得名門大戶家的閨秀。不過就這樣普通人家的小女兒,入學幾個月就能學到這一步,也算是他們做先生的不曾誤人子女了。

眾人對着黑板自己心算一回,便知道這些孩子算得多精,不由得咋舌稱羨。

宋時隔着窗戶恰好看見他們,便暫停了課,放小學生自己,推開後門出來相見。

他們翰林院和都察院在大朝上只前後班地站着,至少能混個面善,叫上一聲“王兄”“張兄”。眾御史對他卻更客氣些,口稱“三元”,將都察院上下湊錢請他們參加宴飲,李學士也要參加的事說了。

當然,用宴之前還希望他們能做一回講學。

宋時已吃過翰林院一頓散夥飯,如今要吃都察院的也是毫無壓力。講學更不在話下,他們給漢中經濟學院講過好幾年了,大課小課都常講,尤其擅長每年送走畢業生的煽情典禮。

他微微一笑,當即答應下來,替兩人跟他爹請假。

宋老爺痛快地應道:“那當然要去!宴上還有李老學士在,豈能怠慢?學院的事不用你們惦記,你這修身班教的算術不過是個加減乘除,你爹我順手也就教了……”

宋時眨了眨眼,很想告訴他爹手指速算不是普通算法,要在一般早教班學都得花上好幾百呢。

可惜大鄭不認粉紅小票票,他爹也不搞早教。做兒子的只能替發明速算法的老師嘆一聲生不逢時,繼續聽他爹教育:“哪怕我年紀大了,算術慢些,還有趙先生她們呢。齊家班也不是離不開人,回頭叫你大侄兒過來教一天……”

教倒是能教。

霆哥兒算術學得比他爹好,他爹剛考進工部,被三皇子要去做經濟園時,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要問孩子呢。只是這孩子跟齊家班裏的小女孩兒差不多,他們做長輩的難免怕他教書時跟哪個小姑娘看對眼兒了,歪了讀書的心思。

宋老太爺便不提孫子代課的事,改口道:“不是有現成的題目,給學生們加個隨堂測試就是了。”

老人家如此通情達禮,客人們感動不已,連忙向他保證,不會頻繁辦這種宴飲,誤了兩位大人教學生。

宋老太爺聽着“宋桓”這個語序便舒心,含笑答道:“大人們先和小兒到堂上喝口茶,我這就叫桓賢侄出來待客。”

一個年輕些的御史便問道:“我等來時聽說桓僉憲在此講‘圓海’,卻不知是什麼新理學,我們叫他出來,不會打擾他教授學生吧?”

宋三元教的凈是些手指頭屈伸都還不大靈的小娃娃,也就教教加減乘除;可桓僉憲教的都是開始留頭的大姑娘了,說不得那“圓海”又是什麼講水行的理學呢?

他們厚着臉皮往抱廈另一邊蹭去,隔着窗子看了眼黑板,卻見上面畫著一個個圓,有的圓外畫有三角,有的圓外接圓,有的圓中畫著各色分割線,線與線相交處以甲乙丙丁等字記之。

不必看下面的題目,便有一位御史當場喊出:“《測圓海鏡》!我知道了,桓家那老家人說不是‘圓海’,而是測圓海鏡!的竟給這麼小的女孩兒講測圓海鏡么?她們怎能聽得懂?”

《測圓海鏡》是講容圓計算的大成之作,他也只略翻過幾頁,看不入心。這些小女孩不過十來歲,怎麼就學起這麼難的?像方才那樣跟着宋三元學學掐指算術不就夠了么?!

堂下的學生比宋時教的那班女童略大些,也不掐手指,都拿着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神情嚴肅,彷彿都能聽懂。

他兀自震驚,宋時忍不住輕咳一聲,提醒他自己還在旁邊聽着呢。

“桓師兄講的是我們二人依着《測圓海鏡》修改過的新算法。這些學生都是家長聽我們的名字送來的,在家都已學過九章,算數精熟,學這些也不怎麼費力。”

這個“我們二人”宋時說得一點也不心虛。雖說講義大部分是桓凌結合初高中幾何修改出來的,可是最初花錢買幾何教輔,把原文抄出來的是他,翻譯成古漢語的是他,學院裏印講義的齋夫是他培訓出來的,他肯定也有不小的功勞嘛。

他微微眯了眯眼,說道:“諸位若想看,我去拿幾張講義和這些學生做的題目來。”

他跟桓凌現擠在正房內他爹的辦公室,進門就能拿卷子,方便得很。但不等他轉身,右手教室的大門便被人推開,桓凌從中走出,留下滿屋靜靜低頭書寫的乖巧學生。

乖得讓所有做過西席、教過子弟的御史都忍不住嘆息。

桓老師是其中唯一一個習以為常的——其實不光女學生,男學生在他面前也沒有哪個敢淘氣的。譬如科考名次比他高,真實年齡比他大,絕不該服氣他做師兄的宋時,在他面前也都是乖乖地叫師兄的。

就是宋師弟偶爾愛自稱一句“宋叔叔”“宋老師”,那也是他們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小情趣罷了。

桓凌先出來見過父親大人,又跟同僚打了個羅圈揖,目光在空中掠過一圈,落到宋時臉上便不再挪動。他嘴角綻出個淺淺的笑容,當著宋老爺的面公然朝宋時挨了挨,長臂伸出,將一疊從教室帶出來的講義和卷子遞給張御史。

“方才我在屋內聽見諸位說話,就捎出來一套講義,師弟不必特地去取了。”

他比宋時謙虛,絕口不提自己編書的功勞,只說:“這原是我師弟前幾年給漢中學院弄的教材改的。其中集了許多域外學者千錘百鍊得出的‘函數’‘公式’,套入數字就能解題,十分方便。不是我自誇,此法比《測圓海鏡》《術數九章》等大家之作中講的還更簡易精準。”

幾何是他們做工業設計的基礎,漢中經濟學院教得極嚴格了。不過京里這些學生年紀太小,他們開設這門課程時是做過修改,降低了難度的。

張御史代眾人接過講義,稍看了一眼,便看出其與平常容圓術的不同——算法簡潔許多,又添了些他還不懂的“正弦”“餘切”之類新鮮詞。

這群御史多年不沾數學,甚至有讀小學時就不好生學《九章》的,看着圓中密密麻麻的分割線和交點就覺着頭暈,不由驚訝:“這麼小的女孩兒能看得懂這個?這連男學生也不易學通吧!依我看這倒該是讀書人學的,女孩兒只在後宅算算家計,就像宋三元那樣教些加減乘除也就罷了。”

宋三元好好兒地站着,突然被人點名,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爹卻是覺著兒子做的事業被人貶低了,比他的反應還大,重重一拍巴掌,說道:“女孩兒怎麼了!怎麼就不能學這難題了?那一屋的女學生,懂得比讀書人還多哩!我從前也教過學生,也沒見哪個比這些女學生聽話好學的!”

那御史不過是隨口說句話,卻沒想到被主人當場駁斥,頓時漲得臉皮絳紅。

宋時這個主人不能看他爹和客人吵起來,連忙拉偏架:“爹爹不要着急,看你喊得嗓子都劈了,我先給你倒杯熱水喝。”

他拉着老父回房喝萬能的熱水,桓凌便主動站出來替他安撫這班同僚,勸他們下次別再說這種話。

女學生怎麼就只能在後宅算算帳,只用學加減乘除了?

他師弟在漢中開女學院卻不是為了教太太小姐們讀些閑書,而是為了教出有技術、能幹活的人才的!

“只聞以成敗論英雄,哪有以男女論英雄的?女子雖不入朝為官,還不能在家裏辦工坊、開買賣么?且不說我們在地方上見過多少能支應門庭,養活一班工人、文人的女商人、女主編,只看那院裏的學生,懂的都比我十二三的時候多多了。”

他二十二三時都還沒學過平面幾何,這些小學生才十來歲就學得這麼深,將來再學學立體幾何、代數、物理之類,說不定都能替朝廷建城池、修河工了呢。

……做河務也是很好的。

當年他初到武平,頭一件事就是和時官兒一起冒着大雨領人修補河堤。

那時在漫天大雨里,踏着有些鬆軟下陷的河堤,鼻間只聞着腥苦的土氣。可當他穿着老羊皮的救生衣走到堤上,遙看着雷光雨柱間模糊了身影的、同樣穿着充氣羊皮衣的師弟,便莫名生出一種天地之間只有他們二人的感覺,從背後抓住他的那一刻就彷彿抓住了半生心念所託。

他神遊出去不知幾千里,被人咳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臉上猶帶着他們看不懂的笑容,隨口安慰道:“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但得傳道,何必問傳的是男是女,學生學得之後用他做官還是做別的?我們回京未久,沒有別的學生,故先只教這處學院裏的孩子們,往後若有別人肯跟我們學,自然也是要教的。”

他雖然態度親和,實際上卻是緊站着他岳父的立場,嫌棄同僚不會說話。

不過在這宋家辦的“三元女書院”里,當著滿院宋家人和女學生,沒人敢揭穿此項,只有一個張御史捧着他的平面幾何版《測圓海鏡》,滿心激動地問他:“將來桓兄也要將這修過的書印出來,教導天下學生么?”

自當如此。

他學的東西都是幾百年後的讀書人們一代代慷慨授與後人的。他有幸從時官兒學到這些,自然也要效法時官兒和那些學者、大家的胸懷氣魄,將他會的也都教給後來人。

萬一他寫的這些東西能叫那些本該寫出這些的人看見、學會,再點撥他們寫出些更高深的東西,那也……挺有趣的。

日子過久了,他也不知不覺染上了幾分宋時的趣味。

桓凌輕輕一笑,將同僚送出門外,欣欣然回去教他的書,傳他的情,討好他的家長,渾身上下透着“無官一身輕”“情場得意”的氣息。

然而學院大門之外,他的前同僚們卻捧着書、含着淚,替他傷心感嘆:“桓大人做這門親,可是受委屈了。他原是個隨手便彈劾皇親國戚、當朝一品的僉都御史,如今竟是聽宋家老大人說什麼便是什麼,全無自己的意思了……”

又有人嘆道:“他做人……契兄的,難免受些委屈罷。”

咳,都是福建的風氣不好,講什麼契兄契弟,將個頂天立地的御史教成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兒。

眾人當中又有位福建出身的御史,聽着同僚說這話便不高興,冷哼一聲:“福建風氣哪裏不好?你們京里倒不愛結契兄弟,可也沒聽說哪家能有桓御史這樣給……爹面子的新人。”

雖然那個“公”字含含糊糊地不曾出口,但眾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再想想自家京城的媳婦兒、福建的媳婦兒、蘇州的媳婦兒、松江的媳婦兒……

咦,宋三元真是有福氣。

不過反過來想想,桓大人能得宋三元這麼個肯陪他辭官,為他前程都不要的良人,跟着宋三元一併儘儘孝道,聽聽宋家老大人的驅使似乎也就不算什麼大事了。

畢竟他們僉都御史教的是尋常人都看不懂的容元術,三元那麼高的學問,還教着小兒屈指算術呢。

他們仔細算了算,覺得都察院並不吃虧,於是心平氣和,又往另一位為驅外戚而致仕在家的李御史家送請帖。

李御史的姑娘都能嫁進東宮做良娣了,這般年紀辭了官,倒也沒多少遺憾,只在家含飴弄孫,日子甚是逍遙。見舊日同僚來請,便痛快地答應了,定在下個休沐日在龍泉寺做個講學會,會後擺宴賀都察院勸諫大勝,兼送李閣老歸鄉。

龍泉寺里雖不供給葷席,但有寬敞的大殿和空場。吃些素席清心滌腸,正好心暢神清地聽宋三元夫婦講學,大家再一起坐而論道。

聽宋三元講學?李御史驚喜道:“宋三元也肯去么?”

自然肯了,桓大人都要去的,宋三元哪兒有不去的?他們僉憲至多是拗不過宋家老大人,豈有降伏不住宋三元的?

滿京城都沒有這個道理!

李僉憲聽得驚心動魄,把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半晌才發出一聲長嘆:“真是至情至性,伉儷情深,夫唱婦隨……”

他的前同僚們隨着他一句一點頭,點到最後卻忽然覺着有什麼地方不對。

不是夫唱婦隨,是婦唱夫隨吧?豈有個二甲進士壓得住三元及第的?

一道道灼人目光落到李僉憲的臉上,盯得他再誇不下去,正色向眾人解釋道:“這話豈是輕易胡說的?是原先王府兩位的褚、馬兩位長史要離京時,我去送行,聽他們說起了此事。”

“是宋三元親口說的。”

這可是當初兩位長史告訴他的極秘內情。

若非他是太子良娣之父,又是桓大人的同僚,那兩位長史未必肯告訴他哩。今日裏他要不是看在眼前都是都察院幾年知交,又曾與桓大人共同諫言天子黜抑外戚,也不肯告訴他們。

幾位年輕御史的臉色頓時變幻莫測。

李僉憲是他們的前輩,早經歷過這番心底翻覆,淡然含笑看着他們掙扎。

這群人竟沒掙扎多久就認了。一名年少御史重重一拍李家的桌子,從牙縫裏擠出充滿糾結感慨的話音:“我還道宋三元好福氣,原來是桓大人好福氣……難怪桓僉憲以四品之尊,侯爵之貴,能窩在三進小院的私塾里教一群小女兒算學……”

“難怪咱們說女孩兒不該讀書時,他搶着上來替宋老大人管教咱們……”

“難怪是他出門送客……”

討好丈人,勤懇做事,這可不是做人兒婿的本色?!

說什麼宋桓,原來是桓宋!

漢中那些報紙平常不是天天印着“三元”“三元”的,弄個飼餵牲口的膨化料都叫“三元飼料”,怎地這樣的大事就沒報出來呢?

這群人從震驚到平靜,又從平靜浸入了更深一層的騷動,手指蠢蠢欲動,總覺得有許多東西值得改一改。

市面上賣的那些什麼《桓郎夜奔》,什麼《宋三元千里追桓郎》,什麼《宋狀元多情寄鴛鴦,桓御史解意唱鸚鵡》……寫的原都是錯的。今日他們既知真相,可得得給這些故事撥亂反正了……

剛剛在一場清流與外戚的鬥爭中大勝,覺得可以安心休息一陣,聽聽講學,探索未知天道的年輕御史們心中驀然綳起一陣緊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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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古代當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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