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昆崙山傾,輪迴鏡碎
十殿閻王心中的想法夏覓無從得知,她一步一步向著三十三重獄外走去。她的動作極為緩慢,速度卻一點都不慢。不過片刻時間,她就走出那片黏膩濃稠的黑暗。
幾乎是夏覓剛走出三十三重獄的那一刻,厚重的黑暗如同受到了什麼衝擊一樣迅速消散。明亮的白光從那高低錯落的兩間小房子中傾泄而出,而後瞬間歸於沉寂。隨着黑暗的消散,三十三重獄千年不見的光明緩緩到來。
大朵大朵金紅的彼岸花從地下鑽出來,顫顫巍巍的舒展着妖艷的花瓣。細長的花瓣上還沾着忘川河水的水珠,在白晝間閃爍着亮眼的光芒。
夏覓微微眯了眯眼睛,半扯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笑容。似是嘆息、又似是感懷……停頓了許久之後,她這才緩緩移開步子,袖袍一甩,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崑崙上,白雪之巔。
一座巍峨高峻的仙宮靜靜地佇立在山巔之上,地面上白雪已經積累了厚厚一層,平整地恍若一面鏡子一樣。極致的安靜如同一根繃緊的弓弦,透出一種肅殺的感覺。
夏覓的目光從那毫無人氣的仙宮移開,轉而看向沒有半個腳印塌陷的雪地,眼底暗暗劃過一抹焦急的神色。輕扯袖袍,一根極為鮮亮的紅色絲線就自動爬了出來。歪着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好似確認了什麼一樣,偏過頭就向著一個方向走。
雖然沒有切實的神態面貌,但觀其動作,顯然是一副四下查探確認的樣子。
若是俗世之人再次恐怕早已經奉之為神跡,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夏覓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絲毫不為之所動。繃著嘴角,她抬起手緩緩打出一個繁複的手印,登時,那紅線移動的速度就變得更快了幾分。
夏覓提起速度,立刻就跟了上去。
剛走到山門處,一片轟隆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與此同時,天邊也瞬間捲起了黑重的烏雲。夏覓盯着那越來越厚的雲層,心中暗罵一句。腳上的步伐再度加快,她身上玄色的長袍在空氣中劃開一條黑影,帶着破空般的凌厲。
然而,她快,天上的雲層更快,不多時就在昆崙山的仙宮上方積成厚厚的一層。
黑雲一層層鋪展開,傾泄而下,恍若一道長長的、沒有盡頭的階梯。夏覓指尖發涼,之前好似隔斷的感官一瞬間恢復如常。寒風將她的袖子和衣角捲起又放下,將她的身形襯得格外瘦弱。
定定看着那半舒半卷的雲層,夏覓伸手一招,一面黑色的鏡子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中。那鏡身的顏色明明是昳麗的紅,剔透的幾個鏡面上卻纏繞着格格不入的黑氣,一眼望去,於祥瑞中透出一種極致的詭異感。
夏覓指尖在掌心輕輕一劃,一滴金紅的血液就滴落到了鏡面上。霎時間,光芒大盛。
口中低低說了幾句話,悠長的聲音如同暗夜詠嘆,夏覓袖子一甩,那面鏡子就直愣愣的向著天空飛了過去。與此同時,一道道明亮至極的雷光落了下來。
鏡子顫了顫,在半空中迅速放大,剛好化成了能夠庇護昆崙山的大小。碗口粗細的紫色雷電落在上面,生生令夏覓跟着一顫。狠狠擦掉嘴邊的血跡,她艱難而又堅定地向著昆崙山上走去。
腰側的白玉在鏡子的隱形中閃着螢弱的光,令她暢通無阻的通過一道又一道禁制。待到在白玉溫泉旁找到那昏睡的白色人影時,夏覓的袖子已經濕得可以滴下血來。
雷光仍舊不斷擊在她的本命靈寶輪迴鏡上,令她本就不穩的腳步更加踉蹌。好不容易走到那人身邊,夏覓臉色慘白的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咬牙忍住手腕的顫抖,她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中。指尖下的脈搏有些微弱,卻仍舊安穩的跳動着。整體看來,不過是靈力耗盡的虛弱罷了。
提起的心一瞬間落回到了實處,夏覓抖着手從袖子間摸出一個白玉小瓷瓶,指尖用力掰開男人的嘴,那透明的藍色液體就順着他的嘴唇滑落了下去。昆崙山上瞬間靈力翻攪,大量靈力直接湧向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一樣,男人原本垂在另一側的手動了動,一隻白色的小糰子直接鑽了出來。
看清眼前的一幕,糰子的黑豆眼中的迷茫漸消,好半晌才恢復了清明。小小的紅嘴巴張張閉閉幾次,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毛茸茸的腦袋送到了夏覓的手底,自主在她微涼的手中蹭了蹭。
嫵媚的桃花眼中生出一絲淡淡的動容,夏覓微微勾了勾嘴角,吃力地吐出幾個字,而後用盡了最後一絲力量,將白糰子和男人用袖袍一卷,齊齊送了出去。
雪的冷香,松的木香在鼻端交織,糰子黑豆眼一眨,剎那間滾落了兩滴眼淚下來,而就在此時,那原本還一板一眼攻擊的天雷好似被徹底惹怒了一般,不再一道道降下來,而是九道齊降。
輪迴鏡顫了顫,卻仍舊執拗着不肯放鬆對昆崙山的保護。糰子的眼淚越流越急,明明寒風凜冽,吹得它眼中生疼,它仍舊不肯閉一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漫天烏雲漸漸散去,重新露出湛藍如洗的天空。糰子幾乎僵作一團,站在一塊石頭上緊張的打量着遠方的昆崙山,卻只看到了那原本覆滿雪色、一片潔白的昆崙山,此刻只剩下了雷擊之後的道道傷口。
昆崙山,塌了。
輪迴鏡,碎了。
情難自已的,糰子低低嗚咽起來。似是被它所擾,原本安靜倚在一棵樹上的男人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體內充足的靈力流轉,明傷暗患都已經盡數痊癒,一切的一切又好似恢復了最初的模樣。男人神色有些迷茫,似是無意間往遠處一掃,卻看到了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
焦黑的土地上,一扇手掌大小的紅色鏡子正懸浮在半空中,滴溜溜的轉着圈。它身上滿是裂痕,最嚴重的一處恰好在正中,直接將它劈了個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