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番外32
甄仲秋哼了一聲,“為父自會處理好此事,本來不需要你這麼做。”
甄榛聞言,哈哈兩聲笑,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是么?父親真的為女兒着想,最要緊的還是查清楚是誰害女兒,這次女兒僥倖得救逃脫了,下次保不齊沒了命,還會被人污衊了清白,讓甄家蒙羞。”
聽到這忤逆的話,甄仲秋沉了沉臉色,沒有發脾氣,只淡淡道:“不會有下次。”
“那害我之人不除,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將我除去,或者我將她除去。”甄榛漫不經心的說道,她看着自己的父親,眼中似笑非笑,似譏非譏,“反正我跟她不共戴天,有她沒我,有我沒她。父親若還是我的父親,就別管這件事。倘若父親跟以前一樣偏向那邊,那女兒也沒辦法,只求以後女兒敗了,父親給女兒收屍,跟母親葬在一起就行了。”
“混賬!你這是什麼話!”甄仲秋動了怒,拍案而起,怒色里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傷。
甄榛看着他嘲弄的一笑,起身走過去,從袖帶里掏出那份勒索信,放在甄仲秋的手邊。
在抬腳前,她偏了偏頭,低聲說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當年母親是怎麼死的,你是我的父親,我怨你恨你,也不會對你如何,但是……倘若你要攔我,也別怪做女兒的不客氣!”
丟下這麼一句話,甄榛頭也不回的離去。
甄仲秋怔怔的望着她,久久久久的,才木然伸手,打開那封勒索信,看着看着,他緩緩閉上了眼,頹然坐在主座上,瞬間憔悴了許多。
回到秀風院,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秀秀。
馮管家得了她的吩咐,極是認真的挑了幾個可靠的人守着秀秀,甄榛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確定秀秀身上沒有被人做手腳,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又叮囑了一下,讓人白天黑色都好生看管着,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往日裏都是秀秀和春雲在屋子裏伺候她,雖然也有其他人進屋來,卻極少做近身伺候,眼下秀秀重傷昏迷,春雲又受了驚,顯然不能伺候在身邊,便只好挑了幾個老實的進屋,守夜的人卻免了。
她才從秀秀那裏回到自己的屋子,便遇上了春雲。
一日之間,春雲似乎變了一個人,畏首畏尾,眼睛空洞無神,臉色煞白了無血色,一丁點的動靜就驚了她,不復往昔的嫵媚動人,彷彿一朵萎謝的花朵。
見到甄榛,她幾乎是撲過來,抓救命稻草般的抓住甄榛的衣角,蒼白的臉上淚水橫流,“小姐,小姐,你要救救我……”
甄榛垂眸看着她,也不叫人將她拉開,就這麼淡淡的看着,一動不動的站着,任由她跪坐在地上,將自己的裙角抓皺。
終於要說出來了么?走投無路就來求她了么?以為她就是待她姐妹情深,就可以想真心的時候真心,想陷害的時候陷害么?
甄榛的冷漠讓春雲感到意外,抬起淚眼,落入眼中的是一臉冷色的甄榛。
春雲打了個寒顫,這樣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每每甄榛這樣看着她的時候,她總不敢說話,不敢去看甄榛,彷彿甄榛一眼就可以將她看穿。
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她要活命,發生今天這件事後,賈氏容不下她,她只能依靠甄榛。
“小姐,我,你一定要幫幫我,不然我就沒法活了……”春雲哀哀的哭訴,哭得雙眼通紅,臉上煞白,那模樣似在風中飄零,狼狽不堪。
甄榛只望着她,明燦的眼瞳里雲煙詭譎,聲音也好似瀝過冰雪,霎然如金石之聲,“你慢慢說……”
夜黑風高,鬧騰了一整天的甄府,終於安靜下來。
呼咋的風聲中,隱約傳來人聲。
屏退左右,賈氏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夫人,老爺已經回清泉居了。”一個低柔的嗓音呼着冷氣說道。
將頭上的珠釵卸去,賈氏的手微微一頓,嗯了一聲,望着鏡中的婢女綠芙:“老爺是什麼樣回清泉居的?”
“只帶着貼身的人,不言不語,似乎生氣了。”綠芙頓了一頓,再度開口,語聲里多了幾分擔憂,“老爺將人都支開了,也不知那邊的人是否跟老爺說了什麼,那小蹄子也真是肆無忌憚,竟當著人前指責夫人害她,要是老爺信了她的話,那夫人……”
賈氏譏笑一聲,臉色陰沉下來。
霎時,她有些失神,語聲喃喃:“無需擔心,老爺便是信了她,也不會將我怎麼樣。”
綠芙詫然,今日這事不管如何,夫人總免不了要被責問的。
一轉念,遂又想起賈氏在甄府這麼多年,可說是一手遮天,不是說動就能動的,二小姐今日雖然言之鑿鑿,卻並無憑據,縱使人言可畏,一時也無法動搖賈氏的地位。
“夫人說的是,憑老爺對夫人的看重,那秀風院的人想動夫人,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卻沒想到她的話音落下,賈氏手裏的珠釵掉落下來。
珠玉乍然破裂,碎了一地。
綠芙嚇了一大跳。
“看重?”賈氏突然笑了,卻笑得凄麗。
賈氏看着銅鏡里的自己,那鏡中的人頂着一張姣好的容顏,也在冷然的看着她,時光荏苒,卻似不曾留下半點痕迹。
二十年了……
恨意一閃而過,透過朦朧的鏡面,反射出幾分扭曲和狠厲。
綠芙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咬着唇不敢說話。
賈氏瞥了綠芙一眼,見她被嚇着了,才猛然發覺自己失態了。
一聲嘆息輕輕吐出,她已經恢復了常態。
綠芙見她怒色消去,卻不敢再提起方才的事情,便轉移了話題,“夫人,大小姐這麼多年都沒有一個看上眼的,這番選了八皇子,奴婢擔心大小姐未必會心甘情願。”
“看不上眼?未必。”賈氏哼道:“容兒終究是我的女兒,她心裏想什麼,我這個做母親的豈會不知道?只怕是她心裏早有了人,又知道自己跟那人不可能,這才耽誤了這麼多年。”
“這樣的話,大小姐怕是更加不情願。”
賈氏臉色舒緩,眉梢爬上一絲溫和的笑意,“正因為這樣,她才會聽從我的安排。容兒這孩子自小就懂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從來都不讓人擔心,她藏在心裏一直不說,就是自知不可能,所以才沒有任何作為,我這番安排,縱使她心中沒有八皇子,她也絕對不會反對。”
她嘆了口氣,“容兒太懂事了,反而最叫人心疼。不過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不會害她,這皇城之中,只有八皇子才是她的良配。”
綠芙不解道:“六皇子也是繼承大位的人選,八皇子雖然有榮妃和背後的陳家支持,可六皇子也有懷王的偏袒,懷王背後還有個琳太妃,只怕皇后也是傾向於八皇子的,奴婢瞧着六皇子跟大小姐倒極是般配。”
賈氏輕笑,斜睨了綠芙一眼,綠芙被她這一眼看得凜然,頭埋在了胸前。
“前兩日宮裏傳來消息,說皇后又病了,皇后那身子,估摸着沒多少好日子了,良妃在倒是在,但早就帶髮修行去了,哪裏會管得着六皇子的事?琳太妃雖然地位尊榮,但終究是個太妃,也是個不管事兒的主兒,至於懷王……”賈氏輕聲念着,語聲悄然而止。
甄仲秋與懷王政見相左,從懷王開始參政就如此。
興許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緣故,不管怎麼樣,甄容無法再等下去。
“榮妃娘娘眼下聖寵不衰,皇后已是強弩之末,更無須懼怕,榮妃早就看上了容兒,倘若不是甄榛突然回來,榮妃只怕早就選了容兒。”
說到這裏,賈氏心裏又是一陣恨意。
“夫人英明。”綠芙又想起一件事,猶豫再三,終是小心翼翼問出口:“那春雲怎麼處置?萬一她毒發,泄露了什麼……”
賈氏臉上劃過一道陰霾,咬牙道:“便讓她死了好了,人都已經死了,至於怎麼死的也就說不清楚了,這深宅大院裏病死一兩個丫頭,也是極為尋常的。”本來以為甄榛必死,留着春雲也沒什麼用處,一起解決了好,沒成想這次失了手,那這個春雲就更不能留了。
“孔嬤嬤有了嫌疑,可要調回來避避嫌?”
賈氏不以為意,“她不是說清者自清嗎?這個時候讓孔嬤嬤回來,豈不是證實了別人的猜想,讓人家覺得我們心虛?看着吧,以前這麼樣,以後還是怎麼樣。”
賈氏微微冷笑,暗涌詭譎下,流過一抹炙熱的怨毒!
孔嬤嬤果然還是留在了秀風院,一切都照常。
因為甄榛的兩個貼身婢女都出了事,沒人伺候她,所以馮管家派來的那幾個人留了下來,而孔嬤嬤似乎知道自己得避嫌,一時沒到甄榛跟前晃悠,相對安分了許多。
一眨眼,過了七八天。
這幾天裏,甄府不大不小的發生了一些事。
大小姐甄容一病不起,玉和園鬧得雞飛狗跳,直是請來了太醫,才堪堪好轉起來。
病癒之後,甄榛見了她一面,整個人竟瘦了一圈,依舊如明珠般華采照人,卻分明黯淡了許多。
然而甄容之事,並非她所關心的,倒是在看到甄容的時候,令她想起了某人。
在她回府的第二天,甄府給懷王送去了厚禮,沒過多久,懷王府派人回了帖子,順便還帶來了一瓶刀傷葯。
甄榛毫不懷疑的認為,這只是順便,是禮尚往來。
那刀傷葯極是好用,秀秀用了沒幾天,傷口就開始癒合,長出了新肉,照此下去,秀秀的傷勢只需一個月就能大好。
陸清清成了秀風院的常客,回府的次日中午,她便趕到甄府來,火急火燎的,直待甄榛再三保證並沒有受傷害,陸大小姐才把心放回肚子裏。
還有一件事,令整個甄府震動,那就是甄榛的婢女春雲,去了清泉居伺候。
甄府的人都知道,丞相平素獨居清泉居,鮮少留宿夫人的暖香院。
這本不是了不起的事,如甄府這般深宅大院,碰上性子冷清的主人,除去主寢,另外留有一個清靜地兒,再平常不過,但是春雲這一去,沒出幾日,就被甄仲秋收進了房中。
背地裏暗罵狐媚子之流不少,然而在看到甄仲秋俊雅威嚴的身姿時,又免不了羨慕春雲,不知她如何能得到丞相的青睞。
錦衣玉食,蹁躚郎君,是每個少女心中的美夢。
雖然甄仲秋已不是那陌上風流少年,卻也是青春鼎盛,成熟美男一枚,足以夠這些渴望出人頭地的貧寒婢女們心馳神往。
府里流言紛紛,夫人賈氏大發雷霆,平素寬厚仁慈的賈氏杖責了好幾個婢女和家丁,更有甚者被驅逐出府,府里人人自危,再不敢妄論此事,背地裏卻越來越多人暗忖夫人是否已經失寵,此番雷霆之怒興許只是藉機而發罷了。
要知道,當年名滿京華的韓氏也是被一介賤婢奪了寵愛,死後三年,更被那賤婢奪走妻位,堂堂嫡女被迫遠走他鄉,倘若賈氏被一介婢女奪寵,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各院裏好不熱鬧,然而本來跟這件事最有關係的秀風院,卻好似事不關己一般,二小姐得知此事,沉默片刻,只囑託人送了些東西過去,捎帶上幾句體己的話,便沒了反應。
有人猜測這是二小姐有意為之,利用春雲報復當年賈氏奪走的一切。
至於真正的原因——
固然有甄榛刻意為之所致,她早知道春雲是個不安分的人,這番被逼到絕路,自是對她百般聽從:不但能得到佑護,還能享受榮華富貴,春雲當然千百般願意,又哪裏會拒絕?至於甄仲秋那邊,想是那封勒索信起了作用,知道她恨極賈氏,不論信的真假,或者背後有什麼苦衷,在春雲去清泉居時,順勢收了春雲——
左右不過是個賤婢,不想要的時候,讓她重病暴斃失蹤,便可以丟開。
但是她留着春雲這麼多年,倘若只是想讓春雲受點苦后死去,早在南方的時候,她就有千百種方式讓春雲生不如死。
死,不過頭點地,對於這些人來說,太仁慈!
且等着,一個一個都不會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