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裏已知春信至

第十六章 雪裏已知春信至

我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我會坐在沈逸唯的車上。

車上開了暖空調,車座加熱,很是溫暖。

此刻,他就真真切切地坐在我的身邊,他還記得他曾經隨口許下的諾言!

酒後不勝酒力一時感性的我,真感動得,幸福得,委屈得想哭!

我感動什麼?幸福什麼?

好似這幾年的思念和糾結,一切都值得!

我又委屈什麼?想哭什麼?

多少個月下,我在舉頭望明月,問今夕是何夕。

我以為他在遙遠的異國他鄉!而他卻一直在閔江,與我咫尺天涯!

可為什麼,我還會有深深的,隱隱的不安?

我真擔心我會跟上次一樣,坐過他的自行車后,他突然又從我眼前消失不見了。

我不知道他將要和我說什麼,也許是說,公司最近會有什麼重大變動?

房產行情?公司股票?股東股權?董事長的八卦私密?

或者是關於我個人的崗位變動?

不可能!沈逸唯似乎不是一個隨意議論是非的人。

剛才他的那些培訓的“同學們”說了,他是一個不近人情的怪胎!他們和他相處簡直就是受罪!

我不得不承認,離開育才中學后的沈逸唯,他變了。

那個被滿場喝彩,領跑陽光的沈逸唯,他變得特立獨行,沉默寡言,雙眼飽含憂鬱。

他或靜靜地坐着,或一溜煙的跑得無影無蹤,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旁人無法走近。

我靜靜地看着沈逸唯就坐在我的身邊,我們離得是那樣的近。

我努力剋制自己,但我仍然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我也不知道我們就這樣坐了多久,我側目看他,真的不忍心驚擾了他。

他雙手撫着方向盤,將整個身體都靠在上面,整個臉深深地埋了下去。

他滿身疲憊之極,薄薄的羽絨上衣裹着他,似一癱淤泥賴地。

他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酒後失儀的狀態來見我!

為什麼他又不再說話?又是好一陣的沉默!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伸手盲目地按下音樂鍵,並未抬頭。

一首老歌在車內幽幽地響起,它循環播放,似乎耳熟。

幾遍之後我才想起,這是一首《我和春天有個約會》。

夜闌人靜處/響起了/一厥幽幽的Saxophome/牽起了/愁懷於心深處

夜闌人靜處/當聽到/這一厥幽幽的Saxophome/想起你/茫然於/漆黑夜半

在這晚星月/迷朦/盼再看到你面容/在這晚思念/無窮/心中感覺似沒法操縱

想終有日/我面對你/交低我/內里情濃/春風那日會為你/跟我重逢/吹送

夜闌人靜處/當天際/星與月漸漸流動/感觸有如潮水般/洶湧

若是情未凍/請跟我/哼這幽幽的Saxophome/於今晚/柔柔的/想我入夢中

夜闌人靜處/當天際/星與月漸漸流動/感觸有如潮水般/洶湧

若是情未凍/請跟我/哼這幽幽的Saxophome/它可以/柔柔將/真愛為你送

若是情未凍/始終相信/我倆與春天有個約會/Ihaveadatewith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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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我幾乎記下了所有歌詞,他還是沒有說話,我便在心裏跟着哼這幽幽的Saxophome。

好幾次我都想試圖說點什麼,或者扶着他的肩膀問他哪兒不舒服,這樣頹廢沉默的他令我不知所措。

我眼睜睜地看着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車窗前李進和其他同事陸續經過,疑惑地側頭朝車內張望。

沈逸唯頭埋得很低,她們大概是無法看見他的。

在她們經過車前時,我不得不將頭低下避開她們的視線。

我看着他短淺的頭髮,玻璃車窗外射進的寒光籠罩着他,我真不知道在這種音樂氛圍下,開口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

我只好努力地平靜自己,閉目不再看他。

我對自己說:“顧彩雲呀,別犯賤啊!你這些年就是一個十足的大傻瓜!你千萬不要再犯傻,要忘記眼前的這個男生,也許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啊!”

“而且,你這樣一個平凡的女生,男神沈逸唯又憑什麼會喜歡你!”

他如果再不說話,我打算默默地下車回宿捨去,從此死心!

就讓他像遊戲中植物大戰殭屍里的倭瓜似的,癱在那融化在那裏吧!

我要過我開心快樂的生活,遠離他,再也不要理他!

請相信,如果你真的曾暗戀過一個人,這千轉百結的甜蜜和痛苦就是如此輕易地隨時切換和折磨人!

唉,自從認識沈逸唯后,我的粗線條的神經里,憑空增加了敏感和脆弱這兩條不着痕迹的神經末梢。

我真的討厭這個敏感和脆弱的自己!

我剛起想下車的念頭,他卻說話了,他好像知道我的全部心思似的!

他開始說話,聲音卻不知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謝謝你陪我,我好些了!”

他好像魂兒回體,身體回歸了正常,活過來了。

只要他一出聲,我就覺得世界又變明亮了,一切美好瞬間又回來了。

“你怎麼也喝酒了?”我關心地問。

“這些天,你到哪裏去了?我到處找你!”

他並不回答我,只是問我。

“找我?”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在心裏暗暗想着,他怎麼會關注我的行蹤?

他到底關注我了,還知道我不在公司了,我已經甚是感激。

只是他如果是真的要找我,難道他沒有向辦公室去打聽嗎?

就算不去打聽,公司培訓記錄與培訓信息里總會有上報的文字。

他再忙,但他隨便翻閱《利天房產周刊》,上面總會有我們六人的培訓信息,哪怕只是一行簡訊。

對了,他也去培訓了!我猛然想起。

他這是在追問我們“逃課”私下去哪了!

“我們,我們三人去沙窩村曾有米老家了,我們還去了沙窩山,我們玩得很開心,那裏真好玩。”

我語氣輕鬆,試圖說些開心的話題。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他如實相告,巧巧已經囑咐過我們除六人外要保密的!

我以為他會追問我們如何玩得開心,可是他沒有問。

“哦!”他只是哦了一聲,又不再說話。

我們又是沉默尷尬良久,他終於又再次抬起了頭。

“你走了,我好想你。”

他篤定地看向我,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你?好想我?”

我茫然地看向他,他的臉,還是那張輪廓分明的極帥的臉,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迷人。

他的眼神讓人容易沉陷,我趕緊避開,不再看他。

“你走了,我好想你。”

這句話不正是我在心裏湧起過千萬遍,應該是我說給他聽的話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句話是沈逸唯親口對我說的。

但我卻又似乎對此早有預感。

“是的,我好想你,我心裏好難受。”他重複着這句話,又將頭埋下去。

他為什麼這麼難受?難道他想我,不是開心而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為什麼他想我,我並沒有覺得開心和快樂!

他難受,我便也難受!

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在心裏矛盾着,似乎一下子停住了思想。

不知何時,他已將車慢慢地啟動了。

“哦,不要,你要帶我去哪裏?”我驚恐地問他。

“我也不知道,邊開車邊說話好嗎?”他語氣溫柔,剛才頹廢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可是你喝了酒,酒駕是件很嚴重的事情!”我說。

“剛才我趴了一會,好多了。我不開遠,我們就在附近轉轉吧。”

“哦,不可以!我們叫上巧巧一起去好嗎?”我語氣堅定,卻又似乎在懇求。

“可是她沒有在房間裏。”他竟然孩子般地笑了。

“是的,她剛和我一起回來了,可是她突然有急事又去辦公室去加班了。我可以去叫她。”

他沒有說話,只是順從地將車開到了離辦公樓不遠的地方。我忐忑地向辦公樓走去,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巧巧解釋沈逸唯的事情。

辦公樓內到處還亮着天道酬勤,不知疲倦的加班加點的燈光。

我進了辦公室,李進已走,巧巧和芊芊正在合作寫一份材料。

兩人正忙得目不轉睛,聚精會神。

“嗨,白骨精們(白領,骨幹,精英),該睡美容覺了啊!”我進去與兩位白骨精打招呼!

“彩彩,幹嘛來了?”巧巧連頭也沒抬,敷衍着問了我一句。

“巧巧,早點回去睡覺吧,大冷天,我一個人睡不着哦!”

我勸巧巧回去,預備到了樓下再單獨告訴巧巧關於沈逸唯的事情。

“這活兒馬隊長明天着急要用,彩寶貝,你乖點!別鬧!自己回去睡覺哦!”

芊芊生怕我拉巧巧回去,她也跟着催我走。

她們知道寫東西的事情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根本就幫不上忙,她倆也根本無暇搭理我。

她們還真以為我是一個人睡不着覺,閑得無聊呢!

看到芊芊,我又想起她喜歡沈大助理的宣告,真不知道她見到沈逸唯和我坐一起會不會掐死我!

我想了想,還是趕緊走吧!

沈逸唯在那裏等我,見我一個人回來,竟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只好垂着頭一個人乖乖地回進了沈逸唯的車裏。

車緩緩地行駛着,我倆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剛才的沉默與憂傷好像沒有發生過。

車開着開着,突然車窗前飄起了雪花。

“咦,下雪啦!”我指指窗前。

“是啊,這麼准,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雪呢!”沈逸唯說。

開初雪花只是星星點點,不知不覺,外面飄起了鵝毛大雪,此刻正漫天飛舞。

沈逸唯把車停在了一個寬闊的草地邊,我們興奮地下車捉雪。

只一會兒,我們的腳下已是一片雪白,整個世界一片銀白閃亮。

城郊的夜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如此多嬌!

我們倆在雪花里穿行,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我們的兩串腳印。

沈逸唯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我們的手緊緊地扣在一起。

天與地,雪與我們,我們不時相視而笑。

此時的沈逸唯,又回到了育才中學時的模樣。

“顧彩雲,看雪!”他向我扔過一個小雪球來。

“沈逸唯,接招!“我也滾了一個更大的雪球,對他毫不手軟地扔過去!

雪地里,留下了我們歡快的追逐聲和笑聲。

他走過來,揉搓我凍僵的雙手,問我:“冷不冷?”

我搖搖頭說:“不冷!”

他用胳膊幫我擋住雪花,我抬頭看他。

紛揚的雪花下,他像個白馬王子般,一身晶瑩。不知何時,他已不慎走入我的靈魂深處。

“我喜歡你!“他情不自禁地說。

”你喜歡我什麼?”我好奇,想知道。

”喜歡你沒有理由!你就和這雪花一樣,單純可愛!”他說。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問。

“從第一次你幫我系鞋帶,我第一次看到你開始。”他答。

“我也是!我喜歡你,沈一逸一唯!”我張開雙臂,雪地狂奔,向天地呼喊!

他追上來,我情不自禁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前,激動的淚水和着雪花一起在臉上流淌。

他的臉慢慢地向我靠近,他的眼睛整個地閉上了。

我看清了他的睫毛,清晰地蓋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他的鼻樑,他的氣息……

他用手替我擦拭淚水,用手指頭輕柔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然後他輕輕地親了下我的額頭。

“傻瓜,這麼高興,哭什麼呢?”他問。

“我好像,好像是在做夢。我怕夢醒了,你又不見了!”

“如果是夢,讓它永遠不要醒!”

“我真希望,就跟現在我們的雪白頭髮一樣,我們就這樣白頭到老了!”

我看着我們雪花點綴的白髮,不無嚮往地說。

“那怎麼行,我們還要從青絲到白頭呢!”

他輕輕地拂去我們雙方頭上的雪花,笑着說。

此情此景,我感到從所未有過的甜蜜。

是的,沈逸唯說他喜歡我,我所喜歡的人,他也喜歡我!

我們彼此浪費了多少時間,害得是多麼苦,現在我們終於牽手走在了一起!

可是這一切,是真的嗎?是在做夢嗎?

你聽他說,如果是夢,就讓它永遠不要醒。

我們終於敞開心扉,好似相戀了幾個世紀的戀人,終於雪中相擁。

我們輕輕地說著話,溫柔地擁抱在一起。

我們規劃着將來,談自己的理想,我只知道我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常常是我們的笑聲打斷了我們的話語,常常是彼此深情凝望代替了我們的笑聲。

深夜十二點,他送我回公寓,一路上夜色純白安靜。

為了不讓公司熟人看見前車的我,我特意坐在車後座。

一路上,我用雙手搭着他的雙肩,認真地看着他開車。

我看到反光鏡里的他的眼神,深情而專註。

快下車時,沈逸唯依依不捨地問我:“聖誕節有空嗎?”

我毫不猶豫地說:“有啊!”

“那我們聖誕見!別忘了我們還和春天有個約會呢!”

“嗯,好!”我們會意一笑。

我們這是一見鍾情嗎?

有他的笑容,這世界便是多麼美好!

我相信這一生,不論他如何改變,他將令我刻骨銘心。

就如車窗外的雪花,也許它總有融化的時候。

但此刻的美麗,又有誰能否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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