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樓月夜明如水

第十章 西樓月夜明如水

這丫頭倒是對得起她的名字。”我捏了一把白鹿的小臉,與秋水一併笑了起來:“野得很。”

“我明明都猜出來了,你們還笑我!”白鹿氣的鼻子都歪了嗎,想來也知道這兩句詩她不知道背了多久。

“嗯,厲害,獎勵你吃飯。”我對秋水說:“你去問問今日御膳房預備的是什麼菜式?在外面逛了這麼一大圈,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我真是覺出餓來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小姐是個貪吃的。”秋水一邊朝外走,一邊笑我:“這台詞我前幾天好像聽過。”

秋水一推開門,外室的清冷瞬間撲了進來,明明停着好幾個宮人,卻是萬籟俱寂。若是從外面看進來,多半只要我跟白鹿這裏還算有點人氣。

我又控制不住地皺起眉來,怪不得整座皇宮都那麼靜悄悄的,一方面是有規矩拘束,另一方面,總在這種寂靜里呆久了,人的精神也都被消磨了。

秋水匆匆而去,我順着她的身影望過去,幾個小太監一路面立刻跪了下去。這就是規矩,人與人之間從無平等一說,高低貴賤之分清清楚楚。

看着他們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我有些不忍,當年我被扔在林家無人看顧,就偷偷摸進尚算是暖和的祖祠里待了兩個晚上。可是無論炭火燒的多熱,理石地板依舊冷得透心。

我對白鹿說:“你去告訴秋水,不必在殿中布菜,直接送進內室來。”我不能壞了規矩,可我不在外面,他們也好偷偷懶。

沒過多久,秋水白鹿帶着小丫頭拉開好大的陣仗回來了,手中捧的食盒精緻貴重,叫我皺眉。

雖說御膳房是皇家的定然富貴,克也不至於給一個剛入宮的尚沒有位分的小主用這麼奢華的食盒。

“怎麼如此招搖,裏面裝的什麼?”

見我皺眉,秋水便屏退那跟着送菜的丫鬟,說:“並不是什麼極為奢華貴重的菜式,小巧而已。只是……這是姝妃娘娘特意為小主準備的,與別的小主都不同。”

“姑母命人送來的?那倒……”我略微放下心來,乾脆倚在榻上,點了點榻上小桌:“放這就行。”

“妹妹,我來遲了嗎,可沒錯過什麼好東西吧!”

我從榻上驚起,那人先聲奪人,待話音已經落下,一個火紅的身影才躍到了台階上,正是柳見雪。

我連忙要起身,卻被她一下按住,她一隻手解開斗篷,將沾滿了雪的斗篷隨便團了團扔給了秋水。

“哎呀呀,筍乾火腿,正是我想着的那個味兒!”才進來,柳見雪已經坐在了榻上,一個勁兒地往我身上靠,我又氣又笑,坐起來給她讓了位置。

“姐姐雪夜過來,也不怕路滑?”我逗她:“實不相瞞,今天綉鴛已經在路上摔了,你若是再來一次,算上我選秀那天,咱們三個倒算得上滑雪三姐妹了!”

“你就會拿這個嚇唬我,要是真心怕我摔倒,有這等好東西就應該頭一個叫人送到我宮裏去,最好連你一起打包撞在食盒裏帶來,也省的我冒這樣大的風險來見你!”

我跟柳見雪笑做一團,忙叫白鹿:“柳小主一身寒氣,快叫燙了酒來,再加兩片姜為好。驅寒是女兒家頭等要事,萬勿怠慢。”

秋水很有眼力,熱情叫了門外的宮人一同去了小廚房,只剩下我跟柳見雪在屋裏。

等所有人都走了,我心裏忽然一松,一聲嘆氣不知怎麼就飄了出來。

“你瞧你,對着滿桌的美食怎麼還嘆氣,我瞧着跟我那裏的並不相同,多半是哪位娘娘親賞的吧?讓我猜猜,是皇后呢,還是姝妃娘娘?”

柳見雪眼含深意,我便知道今天我乘着步輦轉遍皇宮的事情她一定有所耳聞。

“姐姐知道我心煩,還來取笑。”我又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口氣是永遠嘆不完了:“這些東西你若稀罕儘管拿去,我何曾想成為眾矢之的呢?”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境遇。”柳見雪將我攬在懷中,不管不顧地抱住了我:“你身份已經是這樣了,再怎麼掙扎也無用,這宮裏,男人和女人的眼睛,都在你身上了。只是猶疑無用,自怨自憐更是無用!已經沒有時間給你重整旗鼓了,這可不是一入宮就如同上了戰場嗎?”

我知道她是把整顆心都捧出來了,自然不會對她有絲毫隱瞞:“再不願意,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既然無法改變,我也停滯不前。更何況,我就算再想躲、再避世,誰又能容得下我?”

柳見雪也着實愁得慌,她為我思慮,其實她的處境又與我有多少不同:“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是這個命運了,我以為我早就已經接受了,可是直到真正進來了才知道,哪有那麼容易。”

“姐姐這樣通透,又怎麼會不懂。”我將她的手握在手裏:“已經沒有絕對意義上的自由了,命運已經被框定,可是誰說帶着鐐銬不能起舞呢?”

“嗯。”柳見雪點點頭,隨即皺眉:“今天的事情着實兇險,這一招伏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拎出來治你的罪,我雖然在炕上坐着,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還是嚇出一身冷汗。”

“這算什麼呢,姐姐不必擔心。”我笑了起來:“今後只會比這更加兇險百倍千倍。但是今日她不過是仗着我剛入宮只能低眉順眼罷了,要抬起頭來,今後我會自己親手去爭。”

這話剛說完,外面已經響起了腳步聲,柳見雪忙收斂了想說的話,將臉湊到桌子上擺着的水仙花旁邊輕嗅:“哎呀,好香!”

“可不是。”我見進來的是秋水和柳見雪從家裏帶來的陪嫁花早,垂眼道:“這些個香味出眾的花朵里,就數水仙最好養活。”

“剛才我看到這花黃的鮮艷,還以為是宮裏擺的綢布假花,誰能想到是真的。哎呀呀你這丫頭,真是人人都當你是個寶貝,臉給你的花逗都與不同!”

“花早你倒來評評理,你們家小主是不是滿口胡言!我瞧她就是變着法兒地想搶我的東西,拿兩個小菜擺件也就罷了,哪天她要是把我的秋水也看上了,你豈不是就沒人要了?”

“哪兒能呢!”花早跟柳見雪是一個路子的性子:“我們小姐從不喜新厭舊,她一向是照單全收,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們又互相打趣了幾句,柳見雪就拉着花早走了,臨走時果然把那一碟筍乾火腿賴走了。

“明兒闔宮覲見,你快睡覺,明早我來接你時你若沒個精神,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倆說說笑笑,挽着手送她出了宮門。我本來還想為她多備一個遮雪的斗笠,可巧一出門發現雪已經停了。月華如水浸宮殿,那兩個梧桐樹裹上冰雪一派晶瑩剔透,真像是在月宮之中了。

“真美。”秋水在梧桐樹下有些出神,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林懷恩的庭院當中有兩顆梨樹,雖然沒有梧桐富貴,銀裝素裹之時倒是與此刻相似。

只是缺了一縷笛聲。一曲,我們曾在月光中梨樹下合奏過的笛聲。

我本不願在想起他,可林懷恩的臉還是在我腦海中浮現,不僅如此,還有他看向我時那極盡溫柔的眼神。

再美好的回憶,如今都成了冷笑了。他親手斬斷我們之間的情誼,我又怎麼敢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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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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