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聽不聽勸
謝晏和滿腹心事,直到深夜仍舊沒有睡着。
今晚值夜的人是珍珠,聽到拔步床里的動靜,她點了一支蠟燭,手指輕輕撩開了紗帳:“娘娘,您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奴婢陪您說說話?”
謝晏和披衣坐起,暖黃的燭光下,她那雙桃花眼裏的光芒猶如落進了星子,熠熠生輝,令人不敢直視。
“鴛鴦呢,還沒有回來嗎?”
“娘娘,鴛鴦姐姐還沒有回來。”珍珠倒了一盞溫水,遞到謝晏和的手中。
謝晏和黛眉微顰,一臉懷疑地問道:“會不會被陛下扣住了?”
“娘娘,奴婢覺得您多慮了。陛下疼惜娘娘,明知您最倚重的就是鴛鴦姐姐,如何還會為難她。”
珍珠心裏面雖然也有幾分懷疑,可這個時候,卻不敢往謝晏和的心上拱火。萬一皇後娘娘被氣出個好歹,自己可就萬死難贖其罪了。
“這個時候,嫂子應該出宮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見陶陶,會是何年何月?”謝晏和幽幽地嘆息了一句,神色間難掩傷懷。
她雖然不後悔和魏昭鬧翻,可是想到再也不能見到玉雪可愛的侄女,目光里不由染上了幾分憂傷。
珍珠見狀,連忙勸道:“娘娘,陛下他現在正處在氣頭上,等到陛下消了氣,肯定會來給娘娘您賠禮的。”
“不必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謝晏和淡淡道:“事關江山社稷,除非我主動低頭,否則,他是不會給我這個台階的。”
謝晏和如今已經將魏昭的性情摸透了,就是因為這份了解,所以才更加失望。
“皇後娘娘。”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在大殿內響起。
謝晏和朝着珍珠使了個眼色,拔步床上的杏黃色紗幔無聲地垂了下來,輕軟的紗簾像是潮水一般輕輕涌動,將床榻裏頭遮了個嚴嚴實實。
名叫“雀枝”的宮女從屏風後面走進來,剛要行禮,卻見珍珠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娘娘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珍珠壓低了聲音,語氣淡淡地說道。
雀枝雖然和珍珠同為六品女官,卻不敢在珍珠面前拿大。
鳳儀宮裏服侍的宮人都清楚,皇後娘娘更為信任自己從侯府帶過來的丫鬟,諸如沐浴、梳洗等微不足道的瑣事,也是交給了這幾個親近的人來做。
因此,雀枝雖然比珍珠還要大上兩歲,仍是客客氣氣地稱珍珠一聲“姐姐”。
雀枝怕吵醒了皇後娘娘,聲音低不可聞:“靖平侯夫人在殿外求見。”
“現在?”珍珠挑了挑眉。
她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床帳裏面,輕聲說道:“陛下不是下令封掉鳳儀宮嗎?侯夫人現在過來,只怕那些侍衛也不會允許她進來。”
“珍珠姐姐,靖平侯夫人已經得到了陛下的首肯。”雀枝試探着問道:“姐姐要不要把皇後娘娘叫醒?”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珍珠的眼睛裏流露出幾分意外,然而,她臉上卻繃住了,分毫不露地將雀枝打發了出去。
等到腳步聲走遠了,珍珠挑開了紗帳,輕聲說道:“娘娘您都聽到了?”
謝晏和頷了頷首,她的桃花眼裏浮上一抹深思,喃喃道:“這個時候嫂嫂應該已經帶着聿修他們出宮了。可是如今她人卻在鳳儀宮外邊。你說……這是為什麼?”
珍珠聞言一臉的為難:“娘娘您都猜不到,奴婢就更猜不到了。”
“罷了,宣人進來吧。”謝晏和攏了攏髮鬢。
原本安靜無聲的大殿瞬間熱鬧了起來。
閃爍着幾分微光的寢殿被宮人們點燃的一排排蠟燭所照亮。
銅鎏金的支架上面,小兒手臂粗的蠟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與拳頭大的夜明珠的亮光所輝映,令人分不出天上人間。
謝晏和被珍珠攙扶着下了床榻,到了貴妃榻上坐着。
就在這個時候,王卿筠走進大殿。消失了許久的鴛鴦此刻正跟在王卿筠的後面。
謝晏和看到自己的心腹侍女完好無缺,暗暗鬆了口氣。
“賜座。”
也許宮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可是鳳儀宮這裏,謝晏和卻有着絕對的權威。
哪怕聖上下令封宮,這些心明眼亮的宮人們仍是絲毫不敢怠慢這位青春、貌美的皇後娘娘。
能在鳳儀宮服侍的奴婢全都經過了極其嚴格的層層篩選,早就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
雖然陛下盛怒離去,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更像是惱羞成怒下的落荒而逃。
這位文治武功足以名垂青史的帝王,在皇後娘娘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並且還為皇後娘娘神魂顛倒。
因此,皇後娘娘話音剛落,宮人便無聲地搬來了一張軟榻,並且倒上一盞提神的濃茶,對靖平侯夫人絲毫不敢怠慢。
王卿筠見狀,霎時間心安了一些。
這些宮人都是陛下派過來的,從他們這裏便能夠看出來陛下的態度。
在不在乎,這是一目了然的事。
小姑子不是看不到,只是繞不過那個彎。
“都下去吧,本宮和侯夫人這裏不需要人服侍。”
自家嫂子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神情,謝晏和因此吩咐道。
等到宮人退下之後,王卿筠神情里的沉着和冷靜瞬間不見了。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對着謝晏和低叱道:“小妹,你怎麼就犯了糊塗。陛下是一國之君,你和他針尖對麥芒的,受苦的是你自己。”
“嫂子,太子想要弒父上位,這樣陛下都可以原諒,我們謝家還有未來嗎?”謝晏和聞聽自己嫂子的指責,並未生氣,而是心灰意冷地說道。
“怎麼就沒有指望了。我看是你想左了。”
王卿筠輕拍了一下謝晏和的手背,動作里充滿了安撫的意味。
“兒子想要造老子的反。哪個做父親的能容下他?陛下眼下不計較,不代表不會秋後算賬。你聰明一世,怎麼如今卻犯了傻?”
都說“一孕傻三年”,小姑子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可不就是傻了。
謝晏和搖了搖頭,輕聲道:“嫂子,我害怕。”
“好妹妹,你怕什麼?你肚子裏的這個寶貝疙瘩,可是我們謝家的定海神針。”
王卿筠移到謝晏和的貴妃榻上坐了,將人摟在懷裏,溫柔地安慰着。
謝晏和的桃花眼裏浮上了一抹迷惘之色,在娘家人面前,她將心中的懷疑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嫂子,陛下故意留着戾太子舊部,就是為了給太子當磨刀石。我害怕,有一天謝家也會是同樣的下場。”
王卿筠一愣,繼而低笑道:“你是在杞人憂天。陛下想要用那些亂臣賊子來磨礪太子是不錯。可是如今,太子反倒成了戾太子舊部手裏握着的刀,刀尖還對着陛下。”
王卿筠幽幽一嘆,只是這嘆息里卻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她哼笑:“等着吧,不爭是爭,等着你腹中的龍子瓜熟蒂落,你就贏了一半了。”
謝晏和的神情里卻不見多少寬慰之色,她語氣淡淡:“帝王心術,我已經領教過了。不敢再這麼天真。”
“又在說孩子話。”王卿筠嗔道,“你若是眼裏頭還有嫂子,還有謝家,就聽我一次。”
謝晏和敏銳地察覺到王卿筠話里暗藏着的意思,她的眉尖情不自禁地蹙了蹙,桃花眼裏的異色一閃而逝。
“鴛鴦都跟嫂子說了?”
“你也別怪她。這丫頭也是護主心切。”王卿筠原也沒想要瞞着她,索性將話說開了。
她一改方才的溫柔之態,沉聲道:“崔扶搖那裏,你不要輕舉妄動。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陛下或許不捨得罰你。可你哥哥少不得被遷怒。”
王卿筠最知道如何抓住謝晏和的軟肋。
果然,謝晏和臉色大變,她咬了咬唇,一張絕美的容顏上,神請變幻,半晌,她無可奈何地妥協道:“和崔扶搖聯絡一事,是我想左了,我聽嫂子的。”
王卿筠三言兩語便打消了謝晏和的念頭,心中反倒生出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她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身側的人,見實在看不出什麼,只好追問道:“你跟嫂子說實話,你和崔扶搖聯絡了沒有?”
“嫂子放心,我不會不知輕重,在這件事情上瞞你。”
謝晏和被人懷疑,哪怕是自己最親近、最信賴的人,仍是透出了一絲不悅。
王卿筠鬆了口氣,向她賠罪:“是嫂子小人之心了,妹妹不要和我計較。”
“我們是一家人,嫂子不必如此。”謝晏和放緩了神色。
王卿筠見她心情不壞,趁熱打鐵道:“妹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嫂子只問你一句,你聽不聽嫂子的勸?”
……
王卿筠離開后,謝晏和一個人在梳妝枱前枯坐了許久。
纖毫畢現的水晶鏡里,映出一張傾城傾國的容顏,只是那雙瀲灧多情的桃花眼裏,此刻卻含着濃濃的自嘲。
半晌,謝晏和拿起桌上的犀角梳,輕輕梳理着烏瀑般的三千青絲……
鴛鴦自知有罪,從靖平侯夫人走後,一直在殿中跪着,直到耳畔傳來一聲“起來吧”。她才忍着酸疼的膝蓋,從地上站了起來。
“如今鳳儀宮內連一瓶紅花油都沒有,等到天亮了,你讓珍珠扶着,去太醫署上藥……你不要多想,本宮是怕你誤了差事。”
謝晏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
鴛鴦知道皇後娘娘心軟的很,一臉感激地說道:“奴婢多謝娘娘寬宥。”
謝晏和輕哼了一聲,將一支流光溢彩的寶石花鈿插在發間。
她披上斗篷,衝著櫻桃吩咐道:“你去跟殿外的侍衛說一聲,就說本宮有事求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