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番外五
慕逸歌坐在有些涼的山石上,仰頭看着祁桅,“對不起啊。”
祁桅臉上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表情開始出現裂縫,他近乎自嘲地笑了一聲,重新在一旁做了下來,手撐着頭頂,“我在幹什麼呢?這也不是你的錯……”
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越過擺盪的森林之海,越過鳥鳴迴響的山谷,撩起慕家最平凡的小女兒的長發,她既不是海的女兒,也不是森林精靈,只是此刻卻偏偏有一種令萬事萬物都相互依存,化戾氣為祥和的能力。
祁桅慢慢平靜了下來,“你不怪我嗎?”
“我一直在等着你對我坦白,當你對我坦白的時候,就代表我對你的心理治療結束了。”慕逸歌輕輕抬起手,掠過山間的風溫柔地鑽過她的指縫,她摸到了風。
祁桅的手顫了顫,霍然抬起頭,“你早就知道了?不可能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一個當黑客的哥哥。”
事實上,當年的事情是這樣的,慕家的掌心寶慕逸歌被人擺了一道,慕星是準備查出背後人的全套信息然後殺上門去的,慕逸歌卻在哥哥查出來的信息裏面發現了不對勁,然後及時勸阻了哥哥,才有了接下來的一切。
慕逸歌實在是為祁桅捏了一把汗,他一定不知道他當初差點要經歷什麼。
“你……你用一年的時間來給我做心理治療?”祁桅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般,震驚地看着慕逸歌。
慕逸歌溫溫和和地笑,淺棕色的眸子帶着撫慰人心的清澈,“我想,我成功了。”
學心理學的人擅長為別人開導,那些為人所憂愁苦惱的問題,經過他們的妙語連珠,彷彿就變得輕飄飄毫無意義,於是一個個去追尋更廣闊的天與地。
可是學心理學的人一旦自身有了問題,卻是無論如何也開脫不了的,他們懂得太多的道理,只是有些事不是懂得了道理就能避免過去,我清楚這樣做不對,但是我還是這麼做了,因為一些比道理更加沉重的事實。
那天爬山之後,慕逸歌和祁桅就不再見了。
事實上,他們原本就不夠相互理解,祁桅不知道慕逸歌的家庭情況,不知道她有一個十分優秀的姐姐,兩個隨時準備錘爆她男朋友頭的哥哥,正如慕逸歌也不知道祁桅……
或許是知道的。
慕逸歌回家之後翻看被封了的賬號的消息記錄。
一個個暗灰色的頭像框,背後都封印着一條條秘密,或許是每個人最不願意為他人所知曉的黑暗,這樣的黑暗都傾注在她這裏,慕逸歌慢慢向下翻着。
祁桅問憑什麼她能輕易知道別人的秘密,可是別人的秘密對她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有的只是一次次感同身受的難過與痛苦,慕逸歌有着很強的共情能力,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感同身受’這個詞,可是慕逸歌卻像是被上帝的點睛筆格外關照一般,每一人跟她說過的每一個故事都會深深鐫刻在她的腦海里,成為一番番說不清是她的還是旁人的往事。
慕傾袂曾經勸自己的女兒,叫她不要過得這麼辛苦,可是慕逸歌十分堅定地拒絕了。
因為她不想做一個巨大雨傘下面的小公主,她想做一個平凡的,卻對社會有用處的人。
有本書中曾經說過,世界的文明就如同妓女身上的薄紗,每個人看似風平浪靜的外表下面都有可能潛藏着一隻野獸,她希望盡己所能將一隻只野獸開導成無害的小貓咪。
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
慕逸歌和祁桅誰也沒提分手,卻就此在彼此的世界裏消失了,慕逸歌保了研,被帝都大學心理系破格提為導師助教,又加上一年一屆的全國心理峰會,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一口水都想不起來喝。
好不容易才平靜一些的一個下午,她卻接到了祁桅的電話。
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她有些恍惚,距離上一次兩人的交談,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零五個月了。
“喂,我看見報紙了,你出國了?”
慕逸歌平復着心境,“是啊。”
“我出差恰好路過你那裏,能見一面嗎?”祁桅的嗓音比當年多了一些沉穩,或許是時光也不曾虧待他,終於將鋒銳磨成了內斂。
慕逸歌卻嘆息着搖搖頭,“抱歉,我很忙。”
她毫不留情的拒絕,祁桅也不知該說什麼,這一通時隔兩年多的電話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掛掉了。
時光匆匆,又是兩年。
這兩年裏,祁桅又給慕逸歌打過幾次電話,約她見面,可每一次慕逸歌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與他見面。
慕星知道當年那小子竟然還膽敢找他妹妹,氣得差點就要提關公大刀出去砍人,被慕辰給攔了下來。
妹妹已經長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讓她自己處理吧。
慕逸歌回國后,祁桅又給她打了一次電話,“能見一面嗎?”
這一次慕逸歌意外乾脆地同意了,“好。”
兩人約在當年那座山頂,已是暮夏,山頂上的風吹得格外舒適,一切都如當年那般,山還是聳立的,森林還是綠色的,只是當年登頂的兩個人如今也變了些許模樣。
“好久不見。”已是一名優秀律師的祁桅道。
“是呀。”還是慕逸歌的慕逸歌笑着。
或許是多次的拒絕,總歸心底有些不平,祁桅問她,為什麼我約了你那麼多次你都不肯見我?
“因為你前幾次都是因公出差才過來見我的呀。”
祁桅一怔,“你說什麼?”
慕逸歌眼神平靜,“如果你是因公出差所以才順便來見我的,那我不會見你,我雖然平凡,卻也有自己的驕傲,我不要成為什麼附帶的產物,我要一個堅定的選擇。”
祁桅好半晌沒能開口說話,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樣。
慕逸歌忽而笑了,“我有想過,其實你根本就不是出差,你就是特地來看我的,可是如果你撒了謊,那恰恰也說明了你還是不夠坦誠,所以,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沒有見你的理由。你知道我是最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人,但卻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你的邀約,真是對不起。”
祁桅張了張口,原本滾到嘴邊的話再次被迫咽了回去,近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或許,和學心理學的人談戀愛,都是這樣累的?
心理學的人都有很強的自說自話的能力,於是慕逸歌又道,“然後我想,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因公出差順便路過這裏,而是目的明確為我而來,我定會盛裝以待,所以今天我來了。”
祁桅第一次登門拜訪岳父岳母家,被眼前富麗堂皇的宅子驚得夠嗆,岳父看着比較冷,讓他把東西放下趁早滾到,岳母在一旁笑着當和事老,比慕逸歌更加溫柔的性格,拉着他像親兒子一樣話家常。
話說到一半,外面傳來幾道引擎的轟鳴聲。
偌大的客廳瞬間塞滿了人。
慕逸歌笑着一一為他介紹,“這是我姐姐,這是我雙胞胎哥哥,這是我姑姑,這是我姑父,這是我表舅,這是我表舅母,這是我……”
林林總總,竟然二十多人。
好容易飯後透了一口氣,祁桅覺得自己似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尤其是那兩個雙胞胎哥哥,好像要活吃了他。
只不過,還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祁桅和慕逸歌在花園裏散步,祁桅有些感嘆,“以後誰若是再說你平凡,我恐怕是不能答應了。”
慕逸歌笑的彎起眸子,“我本來就很平凡呀,不平凡的,是我的家人們而已。”
“才不,”祁桅認真地看着她,“你本身也很優秀,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會發光。”
笑的時候會發光?
慕逸歌笑的直不起腰,對祁桅又掐又捏,“你可不要逗我啦!會發光的是電燈泡!”
祁桅無奈,對眼前即將成為自己未婚妻的人笑的滿滿包容。
我說真的,你真的會發光,否則,又怎麼會有那個秘密呢?
說來有趣,那個讓他惱羞成怒封了慕逸歌賬號的秘密,其實就是有關於慕逸歌的,是少年心底最羞於與外人提的心事,是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