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沒有退路

精緻的小臉哭的眼淚縱橫，眼睛紅紅，鼻子也紅紅，沒有一絲美感，卻讓戚嶸對她不屑的印象改觀幾分，「怎麼，為了這筆手術費活不下去了？」

季溏心點頭又搖頭，「不，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媽也活不成了。」

「既然知道就別喪着一副臉，沒有人會因為你可憐而停止對你的欺負，想要擺脫困境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戚嶸咬牙低呵，像是要罵醒陷入悲傷中的女孩。

季溏心又何嘗不知，只是談何容易。

她眼淚像是開了閘，「三十萬，太多了，不論我怎麼努力，怎麼打工賺錢都攢不夠這三十萬……」

如同天文數字，壓得她吃不好飯，睡不着覺，每天醒來都要提心弔膽。

「你說的容易，那是因為你們有錢人根本不明白沒錢的滋味！」她發泄般梗着脖子吼出來。

戚嶸卻猛地推開她，眼底幾乎冰封，「季溏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容易的，沒錢不是錯，沒錢卻只知道自怨自艾才是錯！」

說完，他再也沒有停留一秒，徑直轉身離開，腳底帶起一陣風，略過季溏心身側，只覺得透心涼。

走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就連頭頂的感應燈也熄滅了，季溏心就這樣在原地僵硬的站了很久很久，耳邊全都是李醫生和戚嶸的話。

每一個字都編成了一張大網，將她牢牢困在裏面。

不知過了多久，腳底板都因為長時間的站立腫疼起來，口袋裏的電話忽然振動兩下，季溏心以為是白玲玲的訊息，點開一看卻讓她整個人都呆住——

尾號3957的XX銀行卡於16:10分收入極速轉賬金額300000元整。

一時間，她連哭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短訊上那一行數字，像是要把屏幕看穿了一樣。

她撥通了銀行的電話，確認有這樣一筆轉款信息后，久久不能回神。

怎麼會突然有了這麼多錢，還剛好是手術需要的費用？這個節骨眼上這筆錢是救命錢，不多不少剛好三十萬，會是誰……

季溏心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抹高挑的背影，心跳陡然失序，呼吸都變得不規律起來，一個名字逐漸清晰起來。

難道是……戚嶸？！

……

手術費到賬，第二天唐如意的手術便安排了下去，一系列的術前檢查確保身體可以進行手術后，季溏心鬆了口氣，這是自打唐如意生病以來，她唯一感到輕鬆了些許的時刻。

晚上，季溏心照顧唐如意早早睡下，手術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季家，怕又生出什麼事端，藉著打工的幌子留宿在了醫院。

等待唐如意睡下，季溏心趁着晚上人少，提溜着暖瓶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接水，水房又小又潮，為了省電，燈都不開，只能藉由走廊上的燈光照進去看輕一點。

季溏心將暖瓶放到水槽里，擰開熱水閥，正安靜等着接滿，忽然瞥見熱水器上一道黑影閃過，她心頭一緊，眼看着那道黑影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快要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影下……

季溏心飛快的轉過身子，剛要質問來人是誰，卻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

她狠狠愣住，「你你怎麼在這？」

男人穿着合體的襯衫和西褲站在門口，領帶不翼而飛，領口的扣子也隨意的解開兩顆，袖口被他挽到臂彎處，雙手抄進口袋裏，平坦的小腹並不單薄，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力量。

戚嶸視線越過她看了一眼身後的暖水瓶，轉了一圈后才重新落回她身上，「找你。」

「找我？」

「嗯。」

季溏心想到那三十萬，一句「為什麼找我」梗在喉間，沉吟片刻，她有些怯生生的開口，「我媽的手術已經安排了。」

「知道。」

「醫生說現在做手術是最好的時機。」

「……」

剛才好歹應個聲，這次連一個字都沒有了，季溏心被他看的拘謹萬分，在拿了他三十萬之後，她已經做不到像之前一樣落落大方的站在他面前。

就在她想着要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時，眼前男人終於開了尊口，「除了你母親，你有沒有什麼話是對我說的。」

季溏心微微一怔，雙手不安的攪在身前，垂眸小聲開口，「謝謝你。」

那聲音跟蚊子叫沒什麼兩樣，戚嶸挑眉，抄在口袋裏的手動了下，「你說什麼？沒聽清。」

女孩潔白整齊的貝齒磕住下唇，耳朵染上紅暈，磨磨蹭蹭的抬高了音量，「謝謝你。」

戚嶸看着那顆快要垂到地上去的小腦袋，終於滿意，「不用高興太早，這錢，你是要還的。」

「我知道，只不過時間可能會久一點。」說完，她直接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他，「這是我給你打的借條，你簽字收好。」

戚嶸沒料到她還有這手，順手接過來，白紙黑字，字跡清秀，日期條款內容都十分清晰明了。

還以為收到這筆錢解了燃眉之急，她會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不想她心裏清楚的很，這借條恐怕是當晚就寫好了。

看起來傻不拉幾的，該想的事情倒是一件都不落。

戚嶸將紙條疊起來放進內側口袋，「我收下了。」

「戚先生，你為什麼幫我？」問這話的時候，她語氣是有些不確定的，在她心裏，戚嶸不算是個壞人但也絕非善類。

「你以為呢？」戚嶸好整以暇的看着這張稚嫩青澀的小臉，「是覺得你我有一場露水情緣所以才幫你，還是對你有別的企圖？」

季溏心被他露骨的話說的羞臊不已，有些惱怒的開口，「我沒有這麼想！」

「你是沒這麼想但也沒往好處想。」戚嶸絲毫不遮掩對她的透析，這點小心思還不夠他看的，「在遇見你之前，我是一名救援隊隊長，不是禽獸，一切救人要緊。」

那一刻，季溏心冷硬的心底似乎被這句話砸開了一道裂紋，這麼久了，連季家的人都對唐如意這條命嗤之以鼻，可現在一個無關的陌生人卻說救人要緊。

季溏心不知該哭該笑，心情更多的是複雜，狹小的水房陷入一陣沉寂，忽然眼前的男人湊近幾步，季溏心堂皇的往後退了兩步，剛要撤第三步忽然被人攬住了腰。

男人的長臂橫過她身側，對上女孩慌亂的水眸，「水接滿了。」

話落，季溏心轉身看了眼放在水槽上的暖瓶，熱水已經到了瓶口馬上就要溢出，而熱水器的開關已經被他關掉。

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季溏心更加羞愧難當，低着頭正想着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站在身前的人卻轉身徑直走出了水房。

她心中一慌，緊跟着一起走出去，無奈男人腿長，步子又邁的急，她一路小跑快到了走廊頭上才追上那道抹欣長的背影。

「等一下！」

男人腳步未停，季溏心索性整個人都擋在他面前，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讓她必須要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她攥了攥手心兒，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問他，「戚先生，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戚嶸看着眼前明明底氣不足卻非要擲地有聲的質問他的小臉，倒跟剛入營的新兵有幾分相似。

「我說的話每一句都算數。」

聞言，季溏心鬆了口氣，不過半分鐘又沉沉吸了一口氣，清麗的五官像是要皺在一起，內心的猶豫和掙扎毫無保留的全都展現在了臉上。

戚嶸等了半分鐘都沒等到她的話，他向來雷厲風行，最不喜歡優柔寡斷，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當下錯開腳步便要繼續往前。

季溏心一時心急，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她咽了口唾沫，連帶着那些不確定一併咽下，「我答應你，跟你結婚。」

戚嶸這下是真的停下腳步了，平靜的俊臉難得出現了幾分意外，「這麼快就考慮好了？」

「你說得對，眼下能幫我的只有你，嫁給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有一件事……」她頓了下，緩了口氣才又道，「幫我母親墊付醫藥費，還有後期的康復費用，這錢算是我借你的，我一定會還。」

戚嶸並不關心她因為什麼原因嫁給自己，對於他來說，只要能把季溏心鎖在自己身邊就夠了。

只是……

男人眉心壓低，看着女孩眼底充斥着水汽明明害怕的要死卻依舊挺直腰桿說這些，心頭像是爬上了一隻螞蟻，痒痒的。

他斂了視線，「你確定？」

「我確定。」

「很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明天早上，我去季家接你，帶好戶口本。」戚嶸剛說完，女孩眼角恰好一滴清淚順着側頰滑下，他微微眯眸，抬手用拇指替她拭去，溫柔的動作下暗含着警告的力道，「知道我這裏沒有退路么？」

季溏心明白，他是在告訴她，只要答應就再也別想反悔。

她笑起來，梨花帶淚難掩悲傷，「我早就沒退路了。」

從母親生病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活，在季家寄人籬下，蒙羞恥辱都換不來一點同情，就算戚嶸是一條賊船，她不過也是從季家這條賊船換了另一條罷了。

她的人生已經跌入谷底，再怎麼選擇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