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酒神發威

“請問這是貴公司對實習作家的另一種說法么？”佳薇終於發現，和朴社長打交道，真是一秒鐘都不能放鬆，剛剛自己有點兒心急的追問，給他看在眼裏，知道她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所以又提出簽實習合同的辦法，只不過這次把說法美化了一下。

“李作家誤會了，即便是專職作家，最多也就是五年的合同，我們不過是把時間縮短一點兒，其他待遇之類，是和專職作家一樣的。等過一段時間，檔期和資金都協調好了，您的這個劇本被拍成電視劇，我們可以重新簽訂合同，或者修改合同年限。怎麼樣，李作家，我已經把合同拿來了，您和您的朋友可以研究一下。”

佳薇真的氣不過，既然認可了她的能力，為什麼又不能給她以同等的待遇，一年，可能連一部電視劇都沒拍成，合同就到期了，到時候能不能續約，決定權全在朴社長手裏，這樣真是太被動了。佳薇突然上來一股倔強脾氣，“朴社長，給你添這麼多麻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樣，等我把全部劇本完成以後，再來和您商量合同的事，您看怎麼樣？”

朴社長顯然沒想到佳薇會拒絕他，用力抿着嘴唇到失去顏色，他顯然在壓抑自己的脾氣，兩個食指支在下巴上，靜靜的思考了一下，“李作家，電視劇這個行業，不僅是演員，作家、導演的境遇其實都差不多，只要有一部成名作，就可以在這個圈子裏紅個幾年，如果有資本雄厚的公司做後盾，每年拍一兩部迷你劇或者日日劇，在電視台放個黃金檔，那成為資深作家，是非常容易的，可是為什麼成名的作家那麼少，我們看得到收視率好的韓劇都是出自那幾個作家，為什麼，原因只有一個——不是每個有能力作家都有機會把劇本拍成電視劇，不管他再才華橫溢，如果沒有機會把作品展現在觀眾面前，所以大多數人最終也是默默無聞。”

佳薇此刻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身體從二十八樓墜落在行人路上，“啪”的一聲，血光四濺，那是她脆弱的自尊，但她是那種即便從高處墜落也會在墜落過程中調整姿勢以防止落地那一瞬間死相難看的那種人，所謂的死也要死的優雅，所謂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待小紅把朴社長的話翻譯完后，佳薇儀態萬方的站起身來，伸出自己的手，送到朴社長面前，朴社長不知所以，也站起身來握住佳薇的手，“so，deal？”

“感謝您的教誨，我們後會有期。”不待小紅把話翻譯完，佳薇自顧自的把手抽回來，轉身離開。小紅翻譯完后，淺淺的鞠了一躬，也快步離開會議室，不去管朴社長一個人面色鐵青、雙眼冒火的站在原地。

電梯裏，兩個人相對無言。那一霎那，佳薇似乎有些後悔，出了電梯，下一步該往何處去，這真是一個問題。“您有電話來啦，您有電話來啦......”小紅的手機在電梯裏響起來，打破了有點兒尷尬的氣氛，佳薇開玩笑道，“什麼牌子的手機，電梯裏也收得到信號。”小紅翻出手機，看看佳薇，又看看手機，無奈道：“是全導演。”

佳薇用全身力氣靠在電梯裏的扶手上，作垂死掙扎狀，“讓惡夢來的更猛烈些吧。”

出乎意料的，全導演帶來的居然是好消息。全導演電話中說，有一位投資商對佳薇的劇本很感興趣，請佳薇帶着寫好的劇本去談談。

“他說在什麼地方，遠不遠？”

“汝矣島mbc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你怎麼樣，還能走路么？”小紅看着佳薇一個勁兒的揉腳脖子，擔心的問。

“就是腳斷掉也得去啊，如果這個再不成，那今天真是我的luckday了。”不知道為什麼，佳薇對全導演有一種本能的排斥，雖然電話裏面說的很好，但佳薇對晚上的見面不抱什麼信心。可是，就像佳薇以前說過的，哪怕是一顆稻草，也要抓住，更何況，在和朴社長翻臉之後，佳薇真的是有點兒走投無路的感覺了。

還能更糟么？佳薇暗想。

現實真的是沒有底線。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當佳薇喝了第三杯清酒以後，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痛的要斷掉腳脖子了。對面那個大腹便便的死胖子還在色眯眯的盯着佳薇，一隻手給佳薇倒酒，另一隻手假裝扶着杯子，其實一直在有意無意的碰佳薇的手背。旁邊的全導演還在絮絮叨叨，以佳薇的韓語水平，大致能聽懂他在嘮叨些什麼，而旁邊的小紅，大概覺得全導演的話無聊到不需要翻譯，所以在專心致志的吃壽司。

“這位李作家，是中國很有名的美女作家，現在手上有個劇本，寫的很精彩，張董事，看在美女作家的面子上，您一定要多幫忙啊。”全導演被來就臉上的皮膚就松，一笑就跟五線譜似的，現在更是攢出一朵花兒來，又給張董事杯子裏倒滿了酒，一邊給佳薇使眼色，佳薇連忙端起酒杯，用有生以來最嬌滴滴的聲音道：“張董事，乾杯！”眼角瞟到小紅夾壽司的筷子抖了一抖。

張董事滿面紅光，被肥肉擠的都快找不見痕迹的眼睛，居然突破重重包圍，向佳薇飛了個媚眼，“啊，乾杯乾杯，全在我身上。”痛快的一口把酒灌進喉嚨。

“李作家，還不快謝謝張董事，張董事在公司里是元老，一言九鼎，說話算數，他答應了事情就成了一大半，再敬張董事一杯。”佳薇真好奇這位全導演的副業是幹什麼的。

佳薇巧笑倩兮，軟軟的指頭捏着酒瓶，給張董事倒酒，趁着回頭的空隙用漢語問小紅，你吃好了沒。

小紅點點頭，一聲不響拿過酒瓶，給自己滿上，端起酒杯，用韓語對張董事說：“給我個機會，我也來敬張董事一杯。”

“啊，好好好，我們不要冷落了這位金小姐，金小姐也是一名優秀的作家、作家。”說話間，小紅已經把酒喝下去，把杯子往下倒倒，表示一滴不剩。張董事這時候已經喜出望外，連連拍着全導演的肩膀說：“全導演，你的朋友都這麼優秀，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投資的事，你放心，決策會，還不是看我一個人的意見。”

小紅乘着空隙指示佳薇，快點兒吃，吃完了你先出去，我斷後。

佳薇嘴裏塞滿三文魚壽司，沒有空回答她，向她點了點頭，筷子又向下一個目標挺進。

小紅從桌子旁邊拿起一個喝茶的大杯子，對張董事說，“小杯子喝酒不過癮，用大杯子可好？”這時候連全導演都瞪大了眼睛，那個杯子，倒滿了能裝半瓶清酒，小紅找出兩個，一個放到自己面前，一個放到張董事面前，打開一瓶清酒，咕咚咕咚，正正好好是兩個滿杯，小紅一手擎着杯子，另一隻手扶着胳膊，送到張董事的面前，張董事這時候面露難色，欲接不接的，全導演也覺得有點兒過了，剛要張嘴說話，小紅彎了兩隻細長的眼睛，向張董事笑道：“李作家是美女作家，所以有這個面子，我又不漂亮、又不會寫劇本，可是沒有這個榮幸，那這樣，這兩杯酒我都喝了吧。”說著，就要把手縮回來，張董事連忙伸手接了杯子，“金小姐那裏的話，這杯酒我一定要喝。”小紅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張董事輕輕的碰了一下杯，還沒等張董事反映過來，一口把自己杯子裏的酒幹了。全導演和張董事都看傻了眼。

佳薇在旁邊暗笑，小紅的酒量，在佳薇看來，已經突破了人類所能理解的極限，大二聖誕節聚餐，小紅一個人喝倒六個男生，要知道，那六個男生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實實在在東北小夥子，個個酒精考驗，喝啤酒都是按箱數的，喝白酒都是按斤算的，這樣的酒鬼，小紅一下子喝倒六個，區區這一杯清酒，在小紅眼裏，估計都不如可樂有滋味。

張董事現在是騎虎難下，不過韓國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這時候也斷不會認輸，只好一張口把酒咽了，佳薇彷彿看見有火光從張董事鋥光瓦亮的頭頂燒了起來，茲拉茲拉燒到喉嚨里，張董事的嗓子都啞了，“金小姐好酒量，來來，好事成雙。”說著，自己拿起酒瓶給小紅倒酒，旁邊全導演看着情況不對，想要阻擋，但是小紅大大方方的把杯子遞過去，兩個人又分了一瓶清酒。這杯剛剛撂下，小紅伸手又拿起一瓶，全導演連忙攔住小紅，對佳薇道：“讓金小姐歇一歇，李作家也陪張董事喝一個大杯，怎麼樣？”

那邊張董事已經明顯喝高了，大着舌頭說，“我們喝，喝交杯，交杯酒。”

佳薇壓下自己脾氣，笑着答應，好啊，說著拿着小紅的杯子過來，坐到張董事的旁邊，此時張董事已經都把持不住自己的目光，在佳薇身上梭巡來梭巡去，佳薇擎起酒杯，伸了胳膊過去，張董事也連忙端了杯子湊過來，剛剛靠近，佳薇高舉杯子，“嘩”的一下，把整整的一杯酒，全澆灌到張董事那不毛之地周圍那一圈不甚茂密的頭髮上。

所有人瞬間石化。

包間裏一片安靜，只有那首曲調怪異的日本民樂還在屋子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