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詭局
夏季夜短，才六點多一點天就亮了。
光華景園小區的公園裏，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一起晨練，而在一顆大樹下的石凳上，坐着一個戴着高帽的年輕人，他上身是一件被泥巴染黃的白色T恤，下身則是牛仔短褲，不過看他褲管上毛茸茸的脫線，顯然是由長褲割裂而成。
這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正是從鎮外樹林潛回的沈飛，王大樹的案子本被警方封鎖消息，更沒有人知道身為“殺人兇手”的沈飛已經越獄潛逃，加上他此刻狼狽的模樣，沒有人認得出他來。
他抬頭望着小區裏的一棟樓，那是他和蕭瀟的家，左右看了眼，他便要上去。
不過，剛剛動身他卻又一怔，重新坐回原地，拉下高帽，藉著大樹的遮擋隱蔽自己。
一輛警車緩緩停在小區外，蕭瀟從車上下來，沉默着向家裏走去。一夜沒睡，她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更多是擔憂。
看見蕭瀟，沈飛卻止住了上前相見的念頭，因為車上還走下一個人，正是陸所。
二人下了車，隱隱約約在交談什麼，隔得太遠沈飛沒有聽清。不過他心中一動，在二人沒注意時先一步上了樓。數分鐘后，又以無人能覺的方式從後窗跳下。他並沒有等待陸所離開后與蕭瀟見面，而是迅速從小區後門離開。
眼下的情況，警方和周闊一定盯緊了蕭瀟，等待着他自投羅網，不見面反而是安全的，看到蕭瀟平安無事，沈飛也就放心了。
把蕭瀟送離開后，陸所調轉車頭離開小區，一手操控方向盤，一手夾着煙捲搭在車窗邊，目光略顯深邃。
熬了一夜，雖然有些疲憊，但想起案情中諸多疑點，他便全無睡意。
“沈飛啊沈飛，你個小兔崽子給我來這麼一出，這下子老子就算想保你恐怕也保不了了。”陸所深深抽了口煙，臉上皆是無奈之色。
王大樹在酒吧被殺，線索指向沈飛，中央情報局的人忽然出現，沈飛卻認定他們是兇手，到如今不明人物潛入警局劫走沈飛，這一條條的線索看似全部屬於突髮狀況毫不相連，但卻彷彿有種潛在的暗線把他們串聯在一起。
陸所揉了揉太陽穴，靠在車座椅上幽幽吐着煙氣，這時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陸所，我是周闊。”剛剛接通電話，那邊就傳來了低沉傲慢的聲音。
“周副部長，有什麼事嗎？”陸所平靜問道。
“剛剛接到上頭通知，王大樹被殺與沈飛越獄的案子從今天起由我們中央情報局接管，中午麻煩你把檔案轉到我手上。”周闊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明令的味道。
“案子由你們接手？”陸所臉色一沉，沈飛的案子剛有一些眉目，他們便要求接手，是不是生怕自己發現什麼？
“不錯，你若有疑問可以去問上級，我等你的卷宗檔案。”周闊似乎一點沒有交談的耐心，冷冷說了一聲后掛斷了電話。
陸所一臉陰沉，當了大半輩子的警察，是非黑白他自然看得清楚，那周闊與陳鋒雖是中央情報局的人，不過這兩人來到燕陽鎮的目的實在詭異，說是為了查一起十年前的懸案，但從他們如此在意沈飛這件案子來看，恐怕他們的目的並不是表面上知道的這麼簡單。
“難道他們是衝著沈飛而來？”陸所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從周闊的表現來看，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可沈飛只是一個菜市場裏買豬肉的，身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有什麼值得二人針對？
除非他身上有另一重秘密。
陸所忽然想到沈飛雖然是個買豬肉的，但身手極好，而值得深究的是，沈飛以前並不是這個鎮上的人，是蕭瀟的父親外出做生意帶回來，從此落戶在燕陽鎮的。
那麼，他以前是誰？
陸所第一次對沈飛以前的身份有了深厚的興趣。也許周闊就是衝著這點來針對他。
“叮。”
正在此時，剛剛放下的手機突然又亮了起來，是短訊提示，發件人是同樣是陌生號碼。陸所皺了皺眉頭，把短訊打開，屏幕里只顯示出剪短的一句話：“十分鐘后，我在河濱公園等你，沈飛。”
關了手機，陸所靜坐兩秒，隨後獨自一人驅車向河濱公園行去。
河濱公園距離光華景園小區並不遠，車速六十邁十分鐘便到達，沈飛早已等候在那裏，只是他故意喬裝得狼狽，陸所見到第一眼竟沒有能認出他來。
“你小子膽子不小啊，就不怕我把你拷了拉去打靶子？”陸所不苟言笑，盯着沈飛的眼神充滿凌厲。
“陸所要是想拉我去打靶就不會一個人過來了。”沈飛神色從容，之所以敢主動約陸所出來，就是因為沈飛相信對方是信任自己的，所以他也無所顧忌。
陸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而後靜坐下來，從口袋裏掏出拿包八塊錢的紅塔山，丟給沈飛一支，自己則點上吧唧吧唧的抽了起來。
沈飛其實不抽煙的，但陸所把煙丟來他也是點上，狠狠抽了幾口，卻嗆得直咳嗽。
陸所用怪異的眼神看着他，“為什麼越獄？”
“周闊要殺我，我不得不逃。”沈飛道：“只不過逃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我怕會因此連累蕭瀟。”
“他為什麼要殺你？難道你有什麼特殊之處？”陸所隱隱猜到沈飛之所以逃走的原因，所以當他說出來並不覺得奇怪。
沈飛搖搖頭，“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無緣無故被設計陷害，你信不信？”
“如果你想我幫你，最好不要對我有所隱瞞。”陸所皺眉。
沈飛嘆道：“我沒有對你隱瞞，在把我抓到派出所的時候你想必已經查過我，我從三歲起就是孤兒，一個人在社會打滾，直到十四歲后遇到養父帶來燕陽鎮，後來因為養父去世，我高中沒念完就輟學到菜市場買豬肉供妹妹上學，一直到現在。”
陸所徑直盯着沈飛，發現這小子大熱的天卻一滴汗都沒有出，而自己即使坐在樹蔭下陸所也已經汗流浹背，這令他驚奇。
“那個把你救走的人是誰？”陸所目中射出凌厲。
“我不知道。”沈飛搖頭。
陸所注視着沈飛的雙眼，想要找出一些說謊的痕迹，但他失望了。沈飛的眼睛只有茫然和疑惑。
“看來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陸所深深吸了口煙，片刻后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會不會是周闊安排身邊的人故意放你走？”
“什麼意思？”沈飛猛地一震。
“在你被劫走的時候，周闊身邊的小陳也消失無蹤，之後又突然出現，所以我懷疑是他精心布好的一個局，為的就是讓你坐實了畏罪潛逃的罪名？”陸所看着他，淡淡說道：“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如果你不逃走，興許我還能想辦法拖延時間把案子壓制下來，但如今事情已經愈演愈烈，而且現在這件案子已經被轉到中央情報局，由周闊接手，我即使有心幫你，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周闊把案子接走？”沈飛心頭一沉，周闊如此行徑擺明是假公濟私，把自己置於死地。
陸所無奈點頭，“我相信你沒有殺人，只是如今局勢對你十分不利，燕陽鎮恐怕你是待不得了，我幹警察這些年還有點人脈，認識一個大人物，我可以把你介紹給他，想來他會很樂意招攬你這樣的人。”
“不。”沈飛搖搖頭，神色堅定，“即使要走，我也不會背着一個殺人犯的名頭離開，眼下還有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對周闊展開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