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子時,一日間極陰之時。而今,末期已至。
重生之翼稍一調整姿勢,披於身上的西裝大衣即將滑落。驚眠,眼疾手快撈回。
與此同時,發覺沙發床的另一端扶手處,凌煌支着臉閉目憩息。
“睡得這般沉屬實罕見……”小心翼翼抖落附着在大衣的幾片白羽,隨後輕覆住凌煌半身,“縱使暫且卸下背負眾生的職責,你過得也依舊並不輕鬆。”
聖光的拮抗效果遠超乎預料。不過……他抬起手,上方包紮着的繃帶並不雅觀。或許,動作相當笨拙,但不難看出用心。
這樣就足夠了。
“翼,別再棄我而去……答應我……”怎料凌煌意識朦朧間緊抓他的雙手不放。
微怔,旋即俯身,溫聲:“我啊,一直都在。”靜候片刻,趁對方鬆了勁,將手抽回。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院落一隅,銀葉金合歡迎着風雪傲然挺立,枝幹鋪滿白霜。
“請現身,我知道你在。”
淡淡魂光泛起,半透明的女子魂靈顯了形。雖非生者,但風姿綽約如故。
“我時常聽煌提及你……很抱歉,明知你於他無可替代,我卻無法剋制自己,難以割捨。”
“愛慕,是蒼生與生俱來的權利。遵循己心去追求,去表達,又何錯之有?即便他最終選擇的不是我,也毫無怨言。”
“重生之翼定然是那溫柔至善之人吧?以致他往往憶起,便不自覺流露真摯笑顏。”
“……視情況而定。”他的視線落到了庭院西北角的陰暗處,隨即移步,“失陪一會。”
那是一黑一白兩道瘦長鬼影,皆頭戴高帽,分別寫有“天下太平”與“一見生財”的字樣。此刻,它們正在竊竊私語。
“……等下,有個誰過來了,難道他看得見我們?”
“是不是都不重要。不過……老白你發現沒有,他跟那女的命格略有相似,既然無法接近另一個,不妨抓這主動送上門的去頂包,萬一成了呢。”
“這……胡亂勾魂不好吧?”
“不試試怎麼知道!”黑無常可不像白無常那麼多顧忌,霎時甩出勾魂索,直擊重生之翼。
“兩位,我並無任何惡意。但如若非要鬧事……”稍微發力,抓於手中的鎖鏈頃刻斷裂,“未嘗不可奉陪。”
“什麼情況?!如此輕易就毀壞了我的法器!甚至感受不到多少法力……”
“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種跟我們截然相反的神秘力量。”
“你是指……逆轉死亡?那這傢伙出現在這,難道是打算從我們手裏搶人!”
“我不建議,情況未明就在旁若無人般交流呢。”無上天命劍驀然介入黑白無常之間,光芒流轉。
“別別別,這其實是一場誤會啊大神!咱可千萬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能動手就別動嘴……不好意思說反了。”白無常汗流浹背了已經,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那姑娘,在陽間繼續多停留個幾日可就得魂飛魄散了啊,再沒有機會輪迴轉世……真的你相信我。”
“打工鬼的命也是命!我倆想升個職容易嗎……”黑無常企圖重拾法器碎片拼湊完整,但毫無疑問以失敗告終。“年復一年,這都第十年了,還沒勾到她的魂交差,成天被嘲笑鬼生失敗!這會還搭了法器,唉命苦啊,真是太命苦了!”
“……實在抱歉,竟對你們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然而,我仍不會允許你們拘走她,至少現在不行。”
“怎麼回事啊你們這些命格相似的……十多年前我倆受命勾一小孩,也是有個跟你一樣不屬於這裏的傢伙出來攪局,拽得很。本來那小孩陽壽將盡結果愣是活了下來,鬼見了都覺得離譜!”
“她沒有化身怨靈厲鬼之流,以這種狀態長年徘徊於世,其三魂早已式微不堪。即使七魄保存再完好,也絕無可能還陽,無論用什麼方法。誕生於痴情之上的執念,比仇怨棘手得多……”俄頃,白無常拖着黑無常遁入陰影,“罷了罷了不折騰了,既不願入輪迴,結局只能是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