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翌日早上，不到七點峰非就把海秀叫醒了，海秀這些天習慣睡到九點鐘了，頗不適應，迷迷瞪瞪的求饒：“再……再睡一會兒。？”
“起來吧，再晚就耽誤事兒了。”峰非都已經洗漱好，換好衣服了，他坐到床前，揉揉海秀的額頭，“還困？”
海秀費力的眨眨眼，想起峰非媽媽今天要來了，坐起來笑道：“不困了……還吃早飯嗎？”
“已經買回來了。”峰非起身，“我去熱牛奶，你收拾好了下來吃飯。”
海秀沒再賴床，起床收拾了一下被子就去洗漱了。
峰非看了海秀一眼，下樓，心裏多多少少有點愧意。
自己媽要來了，海秀就得走，就得躲開，就給自己媽讓地兒，在峰非看來，這簡直不是個男人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今天情況特殊，峰非不能讓海秀留在這。
折騰好早飯，海秀還在還在收拾卧室，峰非上樓催道：“行了甭折騰了，快吃飯。”
“好好，馬上。”
海秀非常自覺的把自己的東西全塞進了他自己的那個小柜子裏，塞的滿滿當當，最上面又掩耳盜鈴的鋪了一件峰非的t恤，然後把柜子關好，別的東西，類似手錶墨鏡之類的小物，能藏的藏，不能藏的全裝進了自己的里，準備一會兒背回家。
峰非看着海秀自動自覺的清理痕迹，心裏頗不是滋味，淡淡笑道：“寶貝兒，這幹嘛呢？不回來了？”
“不是。”海秀賠笑，“我這幾天光玩了，也沒怎麼整理房間，弄的亂糟糟的，我就順便收拾一下……我沒光收拾我自己的，你的衣服我剛才也沓好，放進你衣櫥里了，有幾件襯衫還沒熨，沒時間了，我掛起來了，沒敢疊。”
峰非輕嘆一口氣，上前一步，把海秀拉進懷裏，揉了揉。
海秀被峰非的動作弄愣了，迷茫道：“早飯已經好了？你做的什麼？”
“買的早茶……”峰非一笑，“新開的那家粵式早茶，咱們不一直沒吃過么？你上次說想吃，早上貪睡也沒起來，我剛提早去買的。”
海秀心裏甜甜的，點頭：“好，走了，去吃。”
一起吃過早飯後，峰非開車送海秀回家。
海秀坐在副駕駛上，打了個哈欠，看看時間，剛剛八點。
峰非側過頭看他，道：“困就再眯會兒，一會兒到了我喊你。”
“不困。”海秀坐直了，問道，“你爸爸這次還是不回來嗎？”
峰非搖頭：“沒時間，說是下個月抽空回來……不過也不一定。”
海秀“嗯”了聲，他出了一會兒神,突然着急起來：“壞事了！陽台的衣服！”
峰非蹙眉：“怎麼了？什麼衣服？”
“我忘了收陽台的衣服了！”海秀這次是真着急了，“這兩天的衣服我都沒收！還有內褲呢！我的那些衣服……還全在陽台上呢！”
峰非一笑：“我以為怎麼著了呢……沒事。”
海秀焦急道：“萬一阿姨看見了呢！你……你把我放下來吧，你去接阿姨，我回家，把衣服收起來，咱倆衣服根本不是一個碼的，阿姨一眼就能看出來。”
峰非笑道：“別鬧，沒事，好好獃着。”
海秀皺眉道：“怎麼沒事，萬一……”
“知道就知道了。”峰非不想讓海秀擔心，又補充道，“等會兒我接她到家，我想辦法在她看見之前收起來……她又不是來查房的，怎麼可能一眼就看見了，不用着急。”
海秀怔怔的看着峰非，幾秒后突然輕聲道：“峰非，你是不是……要對阿姨說咱們的事了。”
峰非愣了下，乾笑一聲，沒話說了。
海秀其實是很敏感，很聰慧的。
硬要他早起，沒讓他收拾東西，不在意留下惹人猜疑的痕迹……一切都太反常，海秀太了解峰非，不難推測出他的意圖。
正好是個紅燈，峰非摘了墨鏡，語氣平靜：“別大驚小怪的，你先回家，有什麼事等我這邊完事兒了再說，行嗎？”
海秀輕輕搖頭：“在前面路口左轉，直接去機場吧，我跟你一起去。”
“別鬧，這車道怎麼左轉。”綠燈了，峰非右轉，聲音溫柔下來，“別跟我鬧，今天什麼情況還不一定呢，我自己都說不準要不要說，什麼時候說，怎麼說，我也是得……得見機行事，免得搞砸了，我媽媽這人其實不那麼好糊弄，你去了，情況更不好把控了。”
海秀眼眶發紅，反駁道：“我們以前說好的，要一起……”
“行了，多大點事兒，沒必要。”峰非打斷海秀的話，騰出一隻手來在海秀頭上揉了一把，“我連丈母娘都搞掂兒了，更別說我自己親媽了，我有辦法。”
怕海秀還要堅持，峰非又道：“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今天都沒讓我大哥大嫂去。這事兒本來也不適合人多，你看上次咱媽知道，能那麼順利的談攏了，也是有人少的原因……人在激動的時候，情緒特別容易被調動起來，一窩蜂一群人都來，你一言我一語的，三分火也成十分了，一句話沒說對就容易吵起來，更麻煩。”
海秀眼中黯然，仍不放心。
峰非一笑：“我跟我哥，多少次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吵起來的，我從小總因為嘴欠挨揍，都摸索出經驗來了，聽我的沒錯。”
說話間，峰非已將車子開進了海秀家的小區。
峰非停車，解開安全帶，側過身親了親海秀，溫柔笑道：“等哥的好消息，你放心，一有情況，我馬上跟你聯繫，行吧？”
峰非已經把話說到這裏了，海秀自然不敢再堅持，他擔憂的點頭：“記得聯繫我。”
“肯定的。”
峰非看着海秀下車上樓，自己倒車，去機場。
峰非去的早，路上又沒怎麼堵，到了以後足等了快一個小時才等到呂昊莉。
等人的這一個小時裏，峰非腦子異常清醒，腦中分門別類，把各種可能的情況、能造成的最壞的後果、以及出櫃成功的幾率全算了一遍，他腦中的脈絡清晰，把可能引起最壞結果的情況一一規避。
看到呂昊莉時，峰非自嘲一笑，這大概是高考後他做過的最動腦子的一件事了。
呂昊莉遠遠看見峰非，臉上的笑意不斷，她疾走了幾步，拉着峰非的手笑道：“幾點來的？”
“八點就到了。”峰非費力的眨眼，努力掩飾疲憊的模樣，他接過呂昊莉的行李箱，“我怕堵車，就早來了會兒。”
呂昊莉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傻孩子！那得幾點起的呀？困不困？我來開車吧。”
“那哪兒行。”峰非揉揉眉心，笑容勉強，“真沒事……您想去哪兒？咱們是先回家還是去哪兒？”
呂昊莉心疼的看着小兒子，看看時間道：“不急，等等你大哥，你大哥呢？”
峰非愣了下，如夢初醒的樣子，笑道：“我給忙忘了，他昨晚跟我說了，說要通宵，今天不一定能起得來，沒事兒，不等他了，您想去哪兒，咱們走。”
呂昊莉一聽這個，沒怎麼怪大兒子，只是更偏疼小兒子，忍不住責怪道：“你大哥也太放心了，你嫂子還懷着孕呢，他就自己去玩兒，還讓你起個大早來接我。”
“我倆誰來不一樣？”峰非摟着呂昊莉的肩膀，笑道，“他估計也知道，您現在最想見的是我，他來不來啊都一樣。”
呂昊莉被峰非鬨笑，跟着他一路往外走。
呂昊莉感覺出峰非臉上藏不住的疲色，借口自己要休息一下，並不着急回家，去了機場附近的一家茶屋，跟小兒子坐着聊天說話。
“你成績出來那會兒，我跟你爸爸還在開會。”呂昊莉搖頭感嘆，“中間你爸爸的助理進來了，說有私人電話，我替你爸爸接的，我讓助理通知他，先休會，你爸爸一開始還不聽，最後是我進去，跟他說，你兒子高考成績出來了……”
呂昊莉自己說著說著，眼角就濕了：“我倆……都忘了那天是你出成績的日子了。”
對小兒子照顧不夠多，是呂昊莉長久以來心裏的一處痛。
想想峰非提前那麼久來接自己，而自己和丈夫卻一直沒能在小兒子身上這麼盡心過，呂昊莉心裏不是不愧疚，她勉強笑了下，低聲道：“這些年，我倆對你……”
“您和我爸對我挺好的。”峰非微笑，“我說真的，您跟我爸爸太忙，我能體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呂昊莉用紙巾按了按眼角，低聲道：“你最辛苦的這一年，我倆還走了……”
“但我還是好好的過來了，最後成績還不錯。”峰非釋懷一笑，“這一年不是不苦，不過……我自己清楚就行，您只要知道，我不是花着您和我爸掙的錢，整天不學無術混日子就好。”
身為親兒子，峰非踩呂昊莉的痛處，比任何商業對頭都穩准狠，峰非淡淡補充：“我是峰世卓的兒子……我沒給他丟臉。”
呂昊莉眼眶瞬間紅了。
峰非心裏狠狠的疼了下，他坐到呂昊莉身邊，笑道：“怎麼了這是？您這真是……我這都考完了，您只管開心就行了，有什麼可哭的？”
呂昊莉儘力克制自己，深呼吸幾下，久久無話。
峰非看着窗外，也怔怔出神。
呂昊莉最不喜歡在人前落淚，她平復了一會兒，慈愛笑道：“行了……不說這個了，來，跟媽媽說說，最近是不是有煩心事？”
峰非一邊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迅速調整好狀態，搖搖頭道：“沒事。”
“跟我還不能說實話嗎？”呂昊莉搖頭，“剛一見面我就看出來了，你最近肯定沒睡好，應該還有心事……到底怎麼了？”
為了讓自己憔悴點，峰非昨晚熬夜熬到兩點，早上五點又起來去買早茶，氣色能好才怪。
峰非沉默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最終搖頭，疲憊一笑：“真沒事，您想去哪兒嗎？我送您去我大嫂那。”
“媽媽哪兒也不去。”呂昊莉關切的看着峰非，“我就是為了你回來的，我還去看誰？好孩子……快說，你想要什麼，想怎麼著，媽媽給你去辦。”
峰非沉默了片刻，眼中頹色畢現，道：“我，我喜歡的人……他媽媽不喜歡我，我們可能要分了。”
呂昊莉心中火起，幾乎要拍桌子：“就那個小瘋丫頭！我不挑她就算了，他們家還好意思挑你？！你給我她媽媽聯繫方式，我來跟她說！孩子們自己願意的事，大人跟着裹什麼亂！”
峰非低頭，片刻后峰非破罐破摔，道：“我就跟您直說了吧，反正到現在了，最壞也就這樣了，我也沒什麼怕的了……”
峰非直直的看着呂昊莉，道：“我之前都是騙您的，沒什麼小瘋丫頭，我從始至終，喜歡的是海秀，也只有海秀。”
呂昊莉表情僵住了。
“隨便您罵我吧……我不在乎了。”峰非萬念俱灰，苦笑：“我這一年，特別是您跟我爸爸走了以後……我這心裏就沒裝下過別人，全是他，我今天不怕跟您說了，反正也就這樣了，我跟您說，我這心裏……”
峰非眼眶發紅：“我這心裏，這些天，天天像是在被刀攪似得。”
“我也想像您和爸一樣，像我大哥大嫂一樣，能有個……一起走下去的人，我知道，一般人不會挑中一個同性，但這茬兒就讓我趕上了！我能怎麼著？！”峰非抹了下眼角，乾笑，“就喜歡上了，認了。”
“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怕我壓力大，您知道嗎？他一個狀元……他跟我說，要跟我上一所學校，他說他成績好，我去哪兒他都能去。”
“我拖他進了這潭水，已經對不起他了，我還能讓他再糟踐自個兒么？我特么的，跟個傻逼一樣，整天吭哧吭哧的學，您知道啊，我基礎不行，多少次我就說算了吧，差不多就行了，是他……”
峰非聲音突然哽咽了。
峰非道：“是他……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盯着我，浪費多少時間的陪着我，老師們，還有他那好學生朋友，都看不下去，讓他離我遠點兒。”
“但他不聽，他就跟傻子似得，不管這潭水多深多險，他一頭栽進來了。”
“他說……他說想跟我上一個學校，他說讓我先吃點苦，等上了大學，我倆就能天天在一塊兒，我就信了啊，我不敢耽誤他……我怕我對不起他浪費的那些時間，可現在……”
本是演戲，無奈動了真情，峰非死死攥拳，努力壓下心頭悸動。
他本不想這麼失態的。
但跟自己媽媽談起海秀，談起他們這一年，峰非沒法平靜。
峰非自己都分不清，現在是在演戲，還是在追憶。
海秀，這兩個字是他早別人一步的混沌青春里，唯一為之奮鬥，為之拼搏過的東西。
這是他青春年華里，最頻彩紛呈，又最純凈澄澈的一段。
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
無關早戀，無關高考，無關情愛。
海秀這兩個字，就是他的全部青春。
峰非低聲一笑：“要是沒了他，我不想再回憶高中時的任何事，哪怕一次。”
因為所有同高中有關的記憶，全是他。
峰非閉上眼：“對不起啊，媽……”
呂昊莉偏過頭，無聲慟哭。
許久后，呂昊莉深呼吸一下，壓下眼中淚意，沉聲道：“沒聽見我剛說的話嗎？把他媽媽電話給我，我要親自跟她說……孩子的事，大人裹什麼亂。”
峰非眼中淚光閃動，眼淚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