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西涼夜的愁
關於建傷病醫院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建得起來。反正耶律玄和西涼夜都答應出銀子,南宮儀心內的大石頭就落了地。
她轉身又低頭進了窩棚去看魅姬,魅姬還沒有要醒的跡象。明明滅滅的火把光亮中,南宮儀能看到魅姬臉色越來月白,還帶着一點兒青灰,跟個死人一樣。
她無聲地嘆息着,好端端的女人,為了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嗎?
就算西涼夜人中龍鳳,俊美無儔,那又如何?
自己死了,人家不還活得好好地?
魅姬不光自己想死,還想拉上她一起陪葬。呵呵,就算她如今也死了,西涼夜到時候不還得左擁右抱的?
魅姬這樣的女人,真是糊塗!
但南宮儀已經想拿着魅姬做實驗,所以,對於她的性命,竟然珍重起來。
她重新折返出去,看着天色發亮,就問耶律玄要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她說,耶律玄寫,“太子參15克,山藥、白朮各10克,生黃芪15克,黃精、雞血藤各15克,水煎服。”
南宮儀之所以讓耶律玄代表,實在是因為她的字太過簡化,生怕別人看不懂。
接過那張墨汁淋漓的方子,南宮儀先贊了一聲“好字”,這才吹乾了墨跡,遞給西涼夜,“現在着人去鎮子上抓藥,天大亮時分,估計就能吃上了。”
西涼夜接過方子,卻有些不情願,嘀咕道,“我的字比他的還好,下次找我寫。”
耶律玄白了他一眼,西涼夜不服氣地轉過身子大步走了。
不多時,南宮儀就聽到有侍衛快馬加鞭風一般離去的聲音,心裏想西涼夜這是讓人抓藥去了。
天色大亮時,南宮儀四處看了看,見不遠處升起裊裊的炊煙,知道這附近有村子。
她叫過西涼夜,“找個人去村裡看看,能不能找家乾淨的農戶,把魅姬抬過去?”
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即使身下墊着幾件棉袍,頭頂上搭着幾件,對於一個失血過多的人來說,最容易冒了風寒。
萬一染上風寒,可就麻煩了。
南宮儀如是想着,趕緊讓西涼夜打發人去。
耶律玄卻不耐煩,“去操這份閑心做什麼?你的身子還沒好呢。”
“正是沒好,才得找個地方吃頓熱乎乎的飯啊?”南宮儀知道他恨魅姬恨得咬牙切齒的,所以,只好拿這個來寬慰着她。
其實,她也不是有多無私,只是想着要是能把魅姬給救活,將來才有可能救活那些失血過多的傷兵,這樣,豈不是功德一件?
不多時,那去打探的侍衛就騎着馬回來,稟報說村裡大概十幾戶人家,有戶人家倒是乾淨,給了些銀子,就答應讓他們過去了。
南宮儀大喜,忙吩咐人用棍棒和棉袍紮成一個簡易的擔架,把魅姬輕手輕腳地抬到了村裡。
那戶人家只有老兩口,約莫五十多歲的模樣,頭髮都花白了,臉色黧黑,老頭子頭上裹着一條白布巾,老太太頂着一方藍印花的帕子,夫妻兩個雙雙站在籬笆院門口迎着,乍一見來了這麼多人,也是嚇得面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好在耶律玄和西涼夜沒讓侍衛們進院子,只站在外頭守着。
這家子的老太太領着侍衛進了正屋,把魅姬安頓在不大的炕頭上。
屋子雖說是茅屋,但不管是院裏還是屋內,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讓人看了爽心悅目。
看來這老兩口是個勤快的。
這老兩口才稍稍安心了些,忙着燒水做飯,又從雞圈裏逮了一隻雞要宰了給他們下飯。
南宮儀眼見着那老大爺把雞腿給踩到腳下,拔乾淨了雞脖子上的毛,拿着把菜刀就要對着那雞脖子揮去,她忙喊了聲“停”!
嚇得那老大爺拎着菜刀蹲在那兒不敢動了,滿院子的人也都被她這聲喊給嚇着了。
耶律玄納悶地看了眼南宮儀,以為她不忍心看着這老大爺殺雞給他們吃,忙笑道,“我已經叫他們給過銀子了,你身子不好,特意讓他們殺只雞給你補補的。”
老大爺也緩過勁兒來,忙陪笑道,“姑娘別捨不得,都是這位公子吩咐的,先給了銀子了,夠我們老兩口吃好幾年的,買只雞可是綽綽有餘了。”
南宮儀有些哭笑不得,見他們都誤會了,也沒工夫解釋,上前一把從老大爺腳底下把那隻雞給扯出來,已是眉開眼笑地一拍大腿,“太好了,太好了。”
說完,拎着那隻雞就往屋內走去。
耶律玄和西涼夜都看傻眼了,這女人是怎麼了?敢情不是捨不得,而是想自己親自動手?可那也沒必要進屋裏啊?
兩個男人可是見識過南宮儀給活人開膛破腹的,她要是想親自宰殺一隻雞,那也沒什麼值得詫異的。
不過,這殺雞宰鵝的事情並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啊?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了眼,有些無奈。西涼夜直接那肩膀撞了下耶律玄,“喂,儀兒一向這麼暴力嗎?”
耶律玄橫了他一眼,“活膩歪了是不是?”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又掐了起來,走在前頭的南宮儀好似什麼都聽不見,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了。
進了屋,她就把那雞提到炕邊上,回頭又沖愣愣看着她一系列動作的耶律玄和西涼夜喊着,“找根細繩來。”
外頭的老大爺早就遞過來一條細麻繩。
耶律玄接過就跨進屋內,遞給南宮儀。
南宮儀卻不接,只一努嘴,“綁了。”
耶律玄遲疑着,“綁誰?魅姬,還是雞?”
南宮儀忽然就想笑,她的話有這麼難理解么?竟讓堂堂北遼攝政王把魅姬和雞混為一談?
見她翹着嘴角忍俊不禁,耶律玄就明白自己問的有多滑稽了。
他看了眼躺在炕上面色死灰的魅姬,和那隻還在撲棱掙扎的大公雞,也忍不住笑了,“還以為你讓我把這個該死的魅姬給綁了呢。”
“呵呵,她都快死了,綁不綁的有什麼差別?”南宮儀打趣地看了眼耶律玄,催促道,“快着些,我等着呢。”
一旁的西涼夜見她們小兩口當著他打情罵俏的,氣得面色不好,上前就去搶耶律玄手裏的細麻繩,“你不來我來,別耽擱了時辰。”
耶律玄哪裏容得他放肆?劈手把他的爪子給揮開,嘴裏哼着,“別在本王跟前跟個跳樑小丑似的,噁心!”
“什麼?你敢說本皇子噁心?”西涼夜氣得跳腳,忍不住又要和耶律玄開撕,卻被南宮儀給打斷了。
“你還想讓我給你扎一針嗎?”
一語,成功地讓西涼夜安靜下來,那種又酸又麻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此生他可不想再嘗一次。
他苦着臉,可憐巴巴地裝委屈,“儀兒,你偏心,耶律玄欺負我,你盡向著他!”
南宮儀嗤笑,“我叫他綁雞,你摻合什麼?又不是不讓你干!”
西涼夜一聽自己也會有活兒干,忙轉怒為喜,急着問南宮儀,“叫我做什麼?儘管吩咐,我一定做得比這小子好!”
他點了點耶律玄,惹來耶律玄一記白眼。
南宮儀不覺好笑,“等會兒你就舉着這隻雞。”
“啥?你讓我舉着一隻雞?”西涼夜叫起撞天屈來,實在是沒有想到南宮儀會分派他做這個活兒。
“怎麼?你不樂意?你不是說你一定會做得比耶律玄好嗎?”南宮儀挑眉,斜看他一眼。
明知道是激將法,西涼夜偏就吃這一套,看一眼那隻咯咯亂叫的大紅冠子的大公雞,牙一咬跺跺腳,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好,舉就舉,誰怕誰?”
等耶律玄把那隻公雞橫七豎八捆得一動不動的時候,南宮儀就遞給了西涼夜,“來,舉着。”
西涼夜趕緊雙手把那隻公雞給舉起來,然後南宮儀就覷着眼在那隻公雞身上瞄來瞄去,看得耶律玄和西涼夜直納悶:這雞身上難道還有什麼寶貝不成?
好半天,南宮儀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地從公雞尾巴上扯下兩根細長的羽毛,那兩根羽毛都是深綠色的,看上去就像是緞子一樣。
南宮儀仔細地拿匕首把那上面的毛都給刮乾淨,露出兩根一粗一細的長管來,約莫一柞長。
南宮儀把那兩個管套在一起,就變成了半尺多長的一根長管子。
“阿儀,你是想拿這個輸血用?”已經見識過南宮儀用野草藤給他輸鹽水的耶律玄,立馬雙眸一亮,連聲問着。
“嗯,死馬當活馬醫,先試試吧。”反正人血要配型,不能隨便輸,先拿動物的血給魅姬做個試驗吧。
她用小匕首把羽毛管的兩頭給削尖了,對着魅姬死人一樣青紫的手背上就扎去,準確地扎進了她的靜脈。
“來,低一些。”南宮儀對西涼夜招了招手,西涼夜就把手往下放了放,手裏的那隻雞離南宮儀近了些。
南宮儀相了相那隻公雞的脖子,然後用羽毛管的另一頭扎進了雞脖子。
公雞掙扎了一下,西涼夜的手有些不穩。
南宮儀冷冷嗤笑,“還以為你身上有些功夫,沒想到連只雞都抓不住!”
西涼夜屬於那種油鹽不進的人,活了這麼大,還沒有人能三言兩語就激怒他。
可是南宮儀偏偏就能,他明知道南宮儀在激將他,他還是忍不住還嘴,“誰抓不住雞了?”
說罷,他就死死地掐住那隻公雞,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勁兒,他額頭的青筋都跳出來了。
南宮儀哭笑不得,趕緊揮了揮手,“別那麼大勁兒,把雞給掐死了,這血就不新鮮了。”
她這話說得比較平和,聲音就像是出谷黃鶯那般動聽。西涼夜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許多,掐着公雞的手勁小了許多。
那隻公雞得以喘口氣兒,發出咯咯幾聲驚叫。
鮮紅的血沿着半尺長的羽毛管流向魅姬的手背,進入她的身體。
看西涼夜雙手很穩,身子也巋然不動,南宮儀放心了,贊了一句,“到底是練過功夫的,這身姿就是標準!”
西涼夜得意地勾了勾唇,揚着眉毛笑着,“那是,也不看看是誰!”
“那好,你舉着吧,我這會子累了,到外頭歇會兒。”南宮儀笑了笑,身子也的確疲憊了。
“你儘管去,這裏有我呢。”西涼夜大方地表示。
南宮儀就拉了拉耶律玄的袖子,“我們出去吧。”
耶律玄和她對視一笑,兩個人攜手出去。那副親密無間的模樣,看得西涼夜眼眶兒發酸。
無奈他手裏舉着雞呢,也不好跟着,只得咬牙忍住了。
南宮儀和耶律玄到了院子裏,老大爺給他們搬了一條長凳,用袖子抹了又抹,笑道,“公子和姑娘快請坐,飯菜這就好!”
耶律玄笑了笑,頷首道,“老人家不必客氣,我們隨意就好!”
南宮儀也點頭微笑,為這樸實醇厚的老人家感到親切。
日頭從東邊已經升起來,漸漸地照亮小院。今兒天不錯,沒有風,日頭又暖融融的,南宮儀不覺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
她懶洋洋地靠在耶律玄的身上,幸福地看着那輪旭日慢慢升高,只覺得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那麼美好。
耶律玄緊了緊她身上的那件紫貂大氅,替她理了理衣襟,大手把她攬入懷裏,兩個人靜靜地曬着太陽。
誰知,屋內忽然響起殺豬一般的叫聲,嚇得兩個人不約而同豎起耳朵來。
南宮儀指了指屋內,“是西涼夜?”
“嗯,是他。”耶律玄點頭,確定無誤道,“難道是魅姬醒了?”
“不可能啊,魅姬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問題,哪能這麼快就醒來?”南宮儀可是個行家,一口否認。
“那叫聲怎麼凄厲成那樣?”耶律玄實在是想不出來西涼夜被什麼給嚇着了,他可是不亞於他的一個男人,沙場征戰數年,都沒見他慫過一次,怎麼會這樣?
南宮儀也是鬧不明白,想了想也就只有一個可能,“被雞給嚇着了?”
耶律玄啞然失笑,西涼夜要是知道自己被南宮儀給想成這樣,會不會氣得口吐鮮血啊?
“不會,他連殺人都不怕,區區一隻雞能奈何得了他?”耶律玄很是篤定,已是站起身來,“我們進去看看。”
南宮儀被他牽着手走進了屋裏,一進屋,就見西涼夜身姿依然挺拔地站在那兒,端着兩隻胳膊,和先前沒有任何分別。
南宮儀納悶了,好端端的,難不成是鬼叫?
她轉到他前面,就見西涼夜一張妖孽的臉已經皺成了苦瓜,雖然手未動,身直立,一雙眼睛卻厭惡地瞪着自己的錦袍。
南宮儀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見西涼夜那件朱紫長袍上,右下角,有一處黑乎乎的東西,定睛看時,正是一泡雞屎!
“啊,哈哈,哈哈……”南宮儀先是一愣,接着爆發出一陣狂笑。
耶律玄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跟過來一瞅,也是控制不住地發出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