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俊公子哥兒
當馬車經過米花鋪門口的時候,老頭兒突然停了下來,把鞭往旁邊一擱,自言自語地道:“酒沒了,饞得俺喉嚨直冒火,我去打一葫蘆酒去,路上喝喝,要不然,我挨不過這一里路咯。”
說著,他往身後一摸,提起一個大紅葫蘆,就要跨下車。
這時,車裏傳出清朗的話音:“福伯,外邊兒可有歇腳的地兒么?”
老頭兒扭頭望向車篷,道“怎麼?您醒了,已到米花鋪了。”
馬車裏那聲音又道:“那索性把車往邊兒上靠靠,我也下車歇一歇。”
老頭兒應了一聲,道:“您下車吧,可別坐久了,咱們還得趕路,這種天氣,路不好走。”
說著,他把葫蘆往座位上一放,順手掀開了車簾。
隨後,從車裏鑽出個人來。
這人一出來,此間陰沉的環境頓時為之一亮。
那是位年輕人,一位挺年輕的公子哥兒,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
白裏透紅的一張臉,彎彎的兩道細眉,一雙鳳眼,水汪汪的,比趙小刀的那雙大眼睛還亮。
那鼻子喲,小巧而玲瓏,那嘴喲,像是切開的櫻桃一般,鮮紅又豐潤,尤其那臉蛋兒嫩得能掐出水來。
準是位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
全京城,像這樣的公子哥兒,打着燈籠也找不出幾個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身材略嫌矮小了一些。
俊公子哥兒剛下車,一雙乾淨的皮靴便沾上了泥。
他皺了皺眉,道:“哎,真討厭。”
東看看,西瞧瞧,想找塊好地兒下腳,可是哪裏有什麼好地方兒呢?
俊公子哥兒一下車,兩匹白馬上的兩個中年男子也下了馬,順手解下革囊走過來。
車轅上,老頭兒揚一揚手中的紅葫蘆,道:“那我就不進去了,我待在外頭看車看馬,你們兩個待會兒給我帶一葫蘆酒出來就行了。”說完,話音一頓,又道:“接住了!”
手一松,葫蘆飛了出來,從半空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
左邊那中年男子伸手接住了紅葫蘆。
俊公子哥兒在前,兩個中年男子提着革囊緊隨其後,好不容易走到米花鋪門口……
剛要走進去,那位俊公子哥兒卻又停下了腳步,望着趙小刀手裏那尊剛雕好的觀音像,道:“好手藝!”
趙小刀抬起頭,沖他咧嘴一笑,道:“您過獎......”
俊公子哥兒接着又是一句:“是和田玉?”
趙小刀道:“您真識貨。”
俊公子哥兒指了指那尊觀音像,那雙手白皙而修長,手指頭根根似玉蔥,比那塊和田玉還純粹。
“你這是——”
趙小刀道:“刻玉觀音賣,換幾個錢喝酒。”
俊公子哥兒一怔。“換幾個錢賣?像這種玉觀音,能賣多少錢一尊?”
趙小刀道:“哪位要是看中了,隨便給都行。”
俊公子哥兒吃驚地叫道:“隨便給?喂,你要知道,這可是和田玉!”
趙小刀笑道:“謝謝您,我知道,我是從和田來的。”
俊公子哥兒道:“你可知道。就這一尊玉觀音,價值連城……”
趙小刀笑着說道:“我也知道,這種玉石是一種名貴的東西,雕刻亦是一種不俗的手藝,一尊玉觀音只適於上流人士,我若是要價,便是俗。您說是不是?”
俊公子哥兒愣了愣,一雙眼兒睜得大大的,望着趙小刀,過一會兒才道:“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你這種雅人,我不敢說買,我拿樣東西換你這尊玉觀音,行么?”
趙小刀搖頭,道:“抱歉!”
“怎麼?”俊公子哥兒道:“你非賣不可?”
趙小刀解釋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尊玉觀音,別人已經預訂了,買主正在米花鋪歇腳,出來就要拿走,我這兒正趕工呢。”
“啊!”俊公子哥兒的臉泛起了失望之色,但,旋即,他又瞪着眼道:“那……你還有沒有和田玉?能不能再給我雕一尊,我能等,等多久都行。”
“那行。”趙小刀含笑點了頭,道:“我再給您雕一尊,只是,您得多等會兒。”
俊公子哥兒精神一振,高興得像只百合鳥似的,忙道:“行,行,我剛說過,等多久都行。”
趙小刀擺擺手,道:“那您請吧,雕好了,我會給您送進去。”
俊公子哥兒剛要走進米花鋪,可是他又突然停了下來,望着趙小刀,眨眨眼道:“進去雕不好么?我請你喝一杯,一邊喝一邊雕。”
趙小刀搖頭道:“謝謝你,這種手藝不能分心,刀刀都要恰到好處,一旦有毫釐之差都不算上品,也白白糟蹋一塊美玉。”
俊公子哥兒道:“說得是,說得是。那麼,我就不勉強你了,可千萬給我好好雕一尊,我不會少給你錢的。”
趙小刀笑笑,道:“我只求一頓飯,多了,我也未必要。”
俊公子哥兒一呆,深深地看了趙小刀一眼,沒再說話,帶着那兩個中年男子走進了米花鋪。
趙小刀又笑了,靠着牆,繼續忙活。
沒過多久,從米花鋪裏面接連走出好幾個人。
瞧這些人的神色,個個帶着倉惶。
就在這時,趙小刀站起身子,一手拿着那尊雕好的觀音像,一手提着布袋,也進了米花鋪。
如今的米花鋪里,只有兩張桌子還坐着人,那是靠門邊的一張,和靠裏面的一張。
靠里的一張桌子上,坐着那位俊美公子哥兒,也許是米花鋪裏頭比外頭暖和,再者就是因為酒意,使公子哥兒本來白裏透紅的那張臉,如今更紅了,像搽了胭脂似的。
靠門那張桌上,坐着那兩個魁偉的男子,兩具革囊放在桌子上,兩對銳利的眼神,死死地瞪着靠里的那張桌。
那兩個穿白裘的中年男子則站在俊公子哥兒身後,手裏仍提着革囊。
不知是怎麼回事兒,米花鋪里的氣氛變得很壓抑,令人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掌柜的跟兩個夥計,弱弱地站在櫃枱邊兒上,一張臉像紙一樣白,渾身都在打哆嗦。
趙小刀似乎沒發覺到不對勁,似乎也沒看到,一進米花鋪,便低着頭到兩個男子的桌前,道:“二位爺,這一尊玉觀音雕好了。”
兩個男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右邊那男子吼道:“放在桌上,滾遠點!”
趙小刀一聽,傻了眼。
可是,他沒多說話,把那尊玉觀音放在了桌上,遲疑了一下,又賠笑着說道:“二位爺的賞錢……”
右邊男子突然“砰”的一聲拍響了桌子,轉過頭一瞪他,喝道:“聾了么!給我滾遠點兒,少不了你一分錢!”
趙小刀又傻了眼,沒敢再多問,答應着直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