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一碗葯
夢輕的心忽然被什麼撞了下,軟綿綿的聲音,像撒嬌一般,卻是在為她出頭。
爸媽死後,除了爺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她出頭。
夢輕聲音柔和下來,但該提醒的她必須得說:“這裏是後宮,你是男子,如果讓他們看見,我就被皇上殺頭了。”
“不會的!”傾城堅定道,“我不會讓人欺負你。”
這傻子是不是聽不懂?“你當你是誰?皇上嗎?”
傾城委屈的垂下眸子,咕噥着:“反正不會。”
“好,不會,但當我求你了,以後別再……”
一包青褐色的泥沙遞到她面前,細膩軟綿的土質捏在手裏,比胭脂水粉還讓人着迷。
“你……今天來就是給我送這個?”夢輕有些慚愧。
“你不喜歡?”她上次很喜歡的。
“喜歡,當然喜歡。”她就是問問,他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心底眼底一絲感動蠢蠢不安。
傾城一聽,瞬間昂起頭,高高的個子只留給她一個驕傲的下巴。
哼!不理她了,剛才還要趕他走呢。
這包土比什麼都珍貴,要是能再來幾包更好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其實她會做的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都行。”傾城盯着她的手,纖細白嫩,剛才還摸他了呢,胸口再次隱現絲絲的異樣。
夢輕往外走,才邁了幾步忽然想起來:“你拿我髮釵幹什麼?”
傾城將手裏的步搖高高舉起,眼眸里閃着細碎的光等着她褒獎。
“這……”
她沒怎麼注意自己頭上的髮飾,但可以肯定,鳳口裏原來銜着的是一顆白色的東珠,而此刻竟然換成了一顆血紅的寶石珠。
說是寶石,細看下,跟他前幾次給她的一樣,半透的裏面仍舊有一個奇怪的小獸圖案,米粒的大小,暗紅暗紅的。
傾城又奪過來,直接扳住她的頭,在原來的位置插了上去。
夢輕摸了摸頭髮,問:“你到底有多少這個珠子?”
傾城表情有點失落:“最後一顆了。”繼而他又閃亮着雙眼:“我再給你找。”
眨眼,人已經又回到了房樑上,這傢伙莫不是屬蝙蝠的。
夢輕回到廊下,親自切菜做飯,不是她不去追查這具身體的死因,而是這座皇宮她不會多待,但想必也不會脫離了那些妃子的嫌疑。
只要她們不再來招惹,她便當看不見,就算報了仇,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又有什麼意思。
她現在只想快點把肚子裏的崽兒解決了,便想個辦法離開皇宮,繼續開展她的紫砂事業。
不過,要不要先倒運點銀子呢?離開皇宮哪哪都是需要銀子的,可她又沒有能依靠的人……
“娘娘!您想什麼呢?”
夢輕拍拍胸口,“要死了,你這麼大聲幹什麼?”
“奴婢該死。”以沫卻並未下跪,湊到她耳邊低語:“秋姑姑又不見了。”
“可是跟着林夫人去了?”孟皇后冊封時林媚娘已經被抬正,被她收買也無可厚非。
以沫卻搖了搖頭,神色有些鄭重:“連日來,差不多都會這個時辰消失。”
“許是有事。”
夢輕嘴上說,心裏卻有了衡量,若她從了別的主子,那就別怪她手狠了。
“娘娘……”
“行了,她不在,好吃的都給你一個人吃怎麼樣?”
夢輕把出鍋的土豆,撒上蒜末、蔥末、香菜,又配上些調料,香脆的一盤狼牙土豆便出鍋了。
不過那傢伙愛吃肉,她又炸了幾塊牛肉乾,給以沫留了些,剩下的一塊兒端進去。
下午時,秋姑姑竟端了一碗葯進來。
“皇後娘娘,這是太醫院給您配的補藥,養身子的,您快趁熱喝了吧。”
夢輕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湯藥,一時間心中激動,忐忑,還有些不安。
手不自覺得落在肚子上,她不確信這葯靠不靠譜,死過一次的她,反而更加珍惜生命。
伸手接過,濃稠的苦味充斥鼻尖,熏得她胃中一頓翻滾,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中午的狼牙土豆全都白吃了。
秋姑姑嚇得一把接過那碗湯藥,生怕灑了半滴。
從外面進來的以沫見到這一幕,頓時惱了:“秋姑姑,那一碗葯竟比皇後娘娘的鳳體還重要麼?”
“沫丫頭說的什麼話,這補藥里都是這珍稀藥材,老奴這不是怕糟踐了。”秋姑姑將那碗葯放到一邊的小几上,這才騰出手去倒了杯茶遞過來:“娘娘,快先漱漱口。”
夢輕漱了漱口,總算把那股酸穢的噁心感壓下。
她並不懼怕服用中藥,現在這身子已經有了妊娠反應,所以才會這麼敏感。
秋姑姑溫和的笑了笑,再次將那碗遞了過來。
以沫心疼娘娘了,“秋姑姑,這葯娘娘噁心的很,要不就別吃了,奴婢倒瞧着娘娘最近身子好的快,也許沒必要非得靠這葯進補了。”
“這傻丫頭,秋姑姑是過來人,這食物再好,也不得大夫的葯來的周到,還是喝了吧,老奴這都給您備了蜜餞,您喝了含一口。”
夢輕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伸手將葯接過來,卻並沒有急於喝。
濃黑的湯汁還冒着熱氣,距離一尺遠都能聞到裏面苦澀腥臭的味道,可補藥為什麼腥臭?
腦子裏將熟知的幾味重要過了一遍,能有這麼大味道的,怕是只有蛇蟲類才會有這麼大味兒。
蛇蟲……
水蛭!
水蛭、地龍、土鱉蟲,這些葯都是能落胎的,且藥性猛烈,就她這才活過來的身體,怕是一碗葯下去就能歸西,好狠的手段!
她眉頭深鎖,秋姑姑只當是在發愁這葯難以入口,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哄着,就像誘哄哭鬧着要找娘的孩子。
“竟然用這麼難聞的葯,可是周御醫開的?看本宮回頭不賞他板子。”她作勢要喝,又將碗拿近了一些。
秋姑姑臉上的笑容僵了下,隨即道:“院史大人親自給奴婢的,想必是盼着娘娘身體好,都盡一份心力。”
夢輕端着碗的手驟然一緊,不是周御醫?
她不動聲色的將葯放到唇邊,剛一嘗到那個味道,“哇啦”一聲,噴的滿地都是,連同那碗葯直接摔爛在地上。
秋姑姑的臉色唰的白了,“娘娘!這……”
夢輕扶着額頭趴在軟榻邊上,“難受”的不行,“秋姑姑,白瞎您這心意了,要不再向太醫討個本宮能喝下的方子,這實在太苦了。”
“好,好,奴婢這就去。”
秋姑姑一出去,夢輕立刻將以沫叫到跟前,“本宮實在難受的緊,扶本宮出去透透氣。”
“好。”
夢輕沒有去別處,直接進了小廚房,讓以沫守着門口誰也不準放進來。
皇後有孕這麼大的事若不上報,就是御醫失職,量周世文也沒有膽子跟第二個人說去,可太醫院的院史竟然得知,還正好送來了落胎葯,事情怎麼會這麼湊巧?
灶台上還放着溫熱的葯壺,但裏面已經空了,這麼會兒功夫連藥渣都能處理掉,更是有不可告人的。
“娘娘是在找藥渣嗎?看看灶眼裏面。”以沫提醒道,宮裏煎藥的小把戲她倒是熟知的。
夢輕打開灶眼一看,果然黑乎乎的一堆在裏頭,她拿了根柴火撥弄出來一些。
以沫忽然驚叫了一聲:“水蛭!”
夢輕看過去,兩人目光相對,一個驚恐一個心中瞭然。
以沫咬着自己的手指,臉色嚇得慘白如紙,她就算不識得什麼藥材,可那些平常的東西又怎麼會不認得,這哪是什麼補藥!
外面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夢輕趕緊將藥渣重新塞回灶眼裏。
秋姑姑推開廚房的門時,以沫在舀水,皇後娘娘在翻糖罐。
她目光朝着灶眼看去,見沒有什麼異象,緩緩鬆了口氣,“娘娘,您怎麼來廚房了?”
“還不是那口葯鬧得,害的娘娘心口難受,弄點甜湯壓一壓。”以沫沒好氣道。
“娘娘,這等小事讓老奴來就是了,怎麼能勞煩娘娘親自動手呢?”挽着袖子就要去幫忙。
夢輕掃了她一眼,“秋姑姑不是去太醫院?怎麼這麼快就回了?”
“呵……老奴忘了,院史大人才給奴婢拿了葯便出診去了,聽聞相國病了,奉皇命去的,一時半會兒怕回不來。”
夢輕不禁諷刺:“大臣如手足,后妃如衣服,病了死了就換一批!”心裏忽然窩了一股火,手裏的糖罐往架子上一扔:“以沫,別忙活了,我那噁心勁兒過了,去把周御醫叫來,本宮倒要問問他,就是這麼負責本宮用藥的?”
“娘娘……”秋姑姑趕緊追上。
“本宮今兒個心煩,秋姑姑年紀大了早些歇着去,別觸了本宮的眉頭讓人覺得本宮刻薄寡情。”
秋姑姑沒敢再跟,回頭再看看,怎麼都不覺得皇後娘娘是知情的樣子,那這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葯沒喝下去,她要如何向主子交代啊?
以沫沒敢打發別人,一路急跑着去的太醫院,可到了那兒,只見着了一位老院士,說周世文請辭了。
還將一包銀子遞給了她,以沫一看,可不就是那日皇後娘娘打賞的么,這是還錢免災,兩清了!
夢輕見她一臉氣怒的從外邊回來,心裏便猜測了七八分:“周御醫不理你?”
以沫將手裏的銀子放到娘娘跟前,覺得自己真是沒臉,好歹也是皇後娘娘的人,不能為主子撐腰,還讓主子連個御醫的氣都得受,“周御醫……辭官了。”
夢輕瞭然,可她這個皇后不得勢,侯府更是落寞,他怕什麼呢?
門外傳來了宮女的通報聲:“皇後娘娘,嫻妃派人送來了賬冊要皇後娘娘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