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暮天:
沐浴在美國西部海岸的陽光里,我坐在陽台上,望着外面稀稀疏疏的人影,好難得這麼寧靜。遠處有海濤拍岸的聲音,就像一陣陣打擊樂輕輕敲進心裏。
Phliex剛看着我吃完葯離開,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坐在這間公寓裏,來美國后,大房子變成了小房間,媽媽離世,爸爸厭世,而我還活着。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活在無盡的黑暗裏,我拒絕吃藥,抗拒治療,自我封閉,就將自己鎖在這間不大的公寓裏。
昨天打開郵箱,我又看到躺在草稿箱裏的100多封郵件,它們都指向你——袁暮天,可惜在過去5年多的時間裏,我都沒有勇氣發出去。放療的那段時間,我以為我快要死了,每天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我真的從沒想過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要以這麼殘忍的方式離別。
當初,你為了我來到湘城,我很感動,也很感激。我從北京回到湘城,不過是因為媽媽的一張化驗報告,回家之後再次化驗,確診的結果不好。媽媽的病情發展迅速,容不得我和爸爸做過多的思考,在姨媽的勸說和幫助下,我們以最快速度辦好了簽證。你那個時候才到雲山大學任職,忙得要死,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一起逛逛我的家鄉,我卻要走了,我走的時候你剛好去外地參加新入職老師的培訓。我沒敢告訴你我為什麼去美國,走得太匆忙,我原以為我很快就能回國,卻不想一待就待了這麼久。
我也生病了,人一生病就變得特別脆弱,我那時特別想你在我身邊,如果你陪在我身邊,我會輕鬆一點吧。可不行,我還得假裝堅強地照顧我媽,寬慰我爸。請原諒,那時的我無力也無心再顧忌其他,我也不想把你拉入到我人生的麻煩里。我想你的時候,對着電腦拚命敲字,卻只發出短短几封不痛不癢的郵件,那些想你的、求你的、心生怨念的文字統統被封存。你在我離開之後發的每一封郵件我都讀過好多遍,每次看到你的郵件我都會心痛不已。後來,我就不再打開你的郵件,既然要狠心,那就對彼此都狠一點吧。
只是,愛一個人好像會變成一種習慣,儘管我無數次告訴自己放棄你,讓大家都重新來過,各自安好,可依舊敵不過內心的渴望與孤寂。我還是會想你,想知道你的消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還會不會想起我?我請晴天側面打聽你的情況,在我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我會買禮物寄給她,讓她以她的名義送給你,我請她以朋友的身份多關照你。曾有好幾次我焦躁難過得忘記聯繫她,可後來,我還是讓她代我買禮物送給你。
雖然我的身體有所好轉,但長期的思想負荷讓我陷入一種焦躁、心情低落、思維遲緩的境地,我患了抑鬱症,很嚴重,最嚴重的時候我想過自殺,甚至付諸行動,我吞下了大半瓶安眠藥,幸虧Phliex及時發現,把我送到醫院搶回了一條命。在他的開導下,我開始嘗試治療。
現在想想,我原來的人生太過順遂,從小一路開掛到北大,後來又遇到你,成為人人羨慕的校園情侶,再後來我成了一名律師,原本可以在國內律師界大展拳腳,卻不幸遭逢重大變故。可我也許也是不幸中的幸運者,至少我還活着,還遇到了我認為最好的醫生。
Phliex是姨媽認識的一位華人朋友的兒子,在我媽重病期間,我因身心疲憊,覺得人生一片灰暗,姨媽怕我太過悲觀撐不下去,便想請Phliex幫幫我。受我姨媽的囑託,他開始對我進行心理干預。他清楚我和你之間的所有過往,很多時候他都是我在美國的唯一傾聽者和陪伴者。
我的抑鬱症治療也多虧有他。最開始,我拒絕和一個醫生走得過近,也不承認我是心理有疾病的人,我趕走他很多次,可他還是很堅持要為我治療,大概是醫者仁心,我看到他真心想幫助我,慢慢開始嘗試接受治療,後來,我把他當成我在美國最親的朋友。
Phliex待我極好,有時甚至超出醫生對病人關心的範疇,我一直都慶幸自己能遇到這麼一位體恤病人的醫生。可再傻的人也知道,就算是私人醫生,他也不可能隔三差五地往你家跑,除了叮囑你吃藥吃飯,還幫你買這買那。我不傻,可我不想打破我們之間的關係。直到我抑鬱症好轉,也已正常開始工作。Phliex有次帶我到海邊散心時向我表露了心意,我第一反應就是:不行!我總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除你袁暮天以外的人,Phliex也不行。
我躲了他一段時間,他擔心我的身體,鼓勵我,他說如果我心中始終放不下之前的人和感情,不如好好回國做個了斷,也算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沒同意,可後來我一個人想了許久,我覺得我得給我們這段感情一個交代,因為我忘不掉我們之前太過美好的感情,那些美好的回憶支撐着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於是,我沒有告訴Phliex,自己一個人背着他求得了律所的同意,回國了。
之前我就聽晴天提起過,說你好像談戀愛了,當時我不信,可當我親眼看見你牽着身邊人時,我覺得我要輸了,一回國就輸,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就這樣放開我,投入另一段感情,我不相信你對我會如此絕情狠心,於是,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訴你,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棄我不顧。
我不願看見你和秦曉田出雙入對,那會刺痛我的雙眼、刺痛我的心。我知道你很矛盾、猶豫,可我更想你在我身邊,所以我忽略你在感情上的左右為難,更對傷害另一個女人視而不見。我以為,只要我們在一起,總有一天可以找回從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錯,我從來認為你心裏是有我的,直到我無意間發現你包里的安眠藥。你說你睡不着,卻不肯告訴我為什麼失眠,我的心在崩塌,讓你失眠的人定不是我,因為我就在你身邊。我哭了,你卻一個勁地勸慰我,告訴我沒事,還溫柔地喂我吃藥,我第一次覺得我可能錯了。
我知道Phliex一定找過你,讓你勸我按時吃藥、好好吃飯,他甚至把葯的劑量都配好給你。我將不辭而別的戲碼又耍了一次,卻不想,他因我丟棄了他給我的配藥,竟然追來了中國,還來了湘城,只可惜他到湘城的時候,並不知道我已經去了北京。我當初並不知道他來了中國,是有次他堂弟蔣瞻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和他堂哥見面了,我才知道他來中國了。
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本無心傷害秦曉田,卻最終傷了她也傷了你,我原本以為我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卻不知你的心早已不屬於我,我想努力換回你,卻沒有明確的方向。
我現在乖乖跟着Phliex進行治療,治癒后我還會再回中國的,那裏才是我的家,才有我的朋友。美國留給我的只有孤寂和難聞的藥水味而已,我不奢望你會等我,但我希望,至少你能讓我以朋友的身份在你身邊。我打算回北京開創一番事業,你若還對我存有一絲惦念,就祝願我能過得好吧!
這麼說著,我很期盼趕緊回去開始我新的人生呢,祝福我吧,我也祝福你!
——菁雅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