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凡間

凡間的歲月給了她更為真實的存在的感覺，她很快便長成了與她身邊的凡人一般的模樣。

她能夠真實地接觸到她父王的存在，父王總給她人世間最溫暖的懷抱。她們居住在長安城裏最寧靜的地方，她的家就是距離皇宮最近的尋王府。她經常聽見家裏的人稱呼她的父王為“尋王爺”，稱呼她為“小郡主”。

她總是在父王的懷抱里，找尋到安全的感覺。父王經常抱着她在凡世間她們居住的王府里看着日升月落，看着四季的輪換，還看着浮生的面貌。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父王總會告訴她：“夜兒，你的出生就是在這樣的夜裏。

父王給了她一個名字，他告訴她她的名字叫尋夜，但是他經常還是叫她夜兒。

夜，這個名字她很熟悉，她知道這是師父在她出生前就給她的名字，但是父王說，這是她母親給她的名字。

是她的母親，第一個這麼叫她的。

也是她的母親，第一個給她這樣的名字，是為了讓她有夜一樣寧靜的心，純粹的魂。

每當父王提起母親的時候，她總會在父王的眼睛裏看見如水的月色般的哀傷，似乎穿透了亘古的時空。

但是每每她問父王，母親在哪裏的時候，父王總會很沉醉地告訴她：“夜兒，你看，你的母親就在天宇之中。

然後她抬頭望向天宇，她總會看到一輪明月如水，高高地掛在天宇中。

那明月的顏色，就跟父王眼裏的顏色一樣，那麼的明亮與澄澈，可以融化萬千的思緒。

然後他總會蹲下身對她說：“夜兒，你長得跟你的母親一模一樣，就像天宇中的明月。你的眼睛裏，有她的顏色。”

然後她總會很天真地笑着，似乎她從來就沒有跟她的母親分開過。

幫她梳妝的丫鬟一直說，郡主的眼睛裏，有跟她的父王不一樣的顏色，那種如水的月白色。

一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會泛出月白的光華，她的瞳孔的顏色也變成透亮的顏色，一如月的顏色。

彷彿天宇的月，在她的眼睛裏融化了一般，柔和地泛濫在她的眼眸里。

然後她總在想，是不是她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月亮，是不是她的眼睛裏，真的有月亮的光華。

王府的丫鬟總是很害怕伺候着她，因為她們沒有見到過像她一樣的泛着月白光華的眼睛。

但是父王一直都不怕，他總是用溫柔的笑靨告訴她：“她的夜兒，有着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也就能夠看見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

然後她就總會跟父王一起，用她的眼眸看着這世間最美麗的日升月落，聽着這世間的風聲水語，讓無盡的陽光與月光在她的眼眸里，化為如水一般的顏色。

在父王的身邊，她總是感覺到她與這天宇間的一切，是那麼的近，那麼的親切，彷彿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一起。

父王經常告訴她，那無邊無際的天宇，其實與凡間，是一樣的存在。

然後她問：“那裏也會有王府嗎？那裏也會有朝廷嗎？

父王笑笑說，的確有的。那裏的一切，跟凡間，其實沒有兩樣。只不過是少了一種，叫做自由的東西。

然後他告訴她，凡間有自由，但是也會有憂傷，就像每天的日出與月落一樣，憂傷總會在自由的背後靜靜地升起，留下閃亮的繁星一片。

他指着天宇說，那些星星，就是天宇中的人流下的眼淚，經歷萬千的歲月凝結而成。

“為什麼他們會有憂傷？”

“因為經受不起離別。”

“離別……很痛嗎？”

“是的，離別很痛。”

“離別這麼痛，為什麼還有離別？”

然後父王輕輕地抱起她，他的眼睛裏深深的黑色，把這漫天的星光都融化了。

他浮現了一個淺淺的笑靨，道：“因為沒有離別，就不會有相聚。無論多久的離別，她們總是會有相聚的一天的。

也正是總有着這個信念，她才會有一直等待的勇氣。”

他很溫和地凝視着她道：“你的母親，也一直在天宇的最盡頭等待着我們，不論過了幾世幾年，還是會永遠地等待着的。因為我們最終會相聚。就像我們之前的時候一樣。”

就像我們最初一樣。

這是她聽見的最永恆的誓言。

天邊的雲氣一如既往地滑落地平線，而日月的沉浮也永遠都遵循着最原初的軌跡，穿過萬千的歲月，沒有誰會忘記誰，沒有誰會放棄永恆的等待。

因為最初就是這樣，最初的時候，萬物都是在一起。

正如他們最初的誓言，無論多久的的等待，他們最終會在一起。

她望着父王清亮的眼眸，開心地笑了。

因為她知道，母親會一直等着她們的，無論多久，都一直在的。

她靠着父王的懷裏，很幸福地睡覺了。

每個夢裏，都有着最溫柔的月光。

一如母親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