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雞毛做毽子
這天快到中午飯的時候，侯愛澤回家，路過熊老大家門口，看見熊老大的老爸拿把菜刀，在他家房前攔的院子裏面，追一隻脖子被割了個大口子的大公雞。
熊老大的老爸時而輕手輕腳，慢慢地向公雞靠攏。大公雞雖然流了滿地滿脖子的血，但眼睛像兩個發亮的小小茶色玻璃球，警惕地注視着熊老大老爸的一舉一動。大公雞待熊
老大老爸要猛撲過去抓它時候，就閃動翅膀，避開他的抓捕。
熊老大的老爸把菜刀放到地上，擼了兩袖，說：
“老子今天就要割你的命！把你狗雜種宰了吃肉！”
他居然罵雞是狗雜種，話一出看熱鬧的人都笑。
“可惜！可惜！血一點都沒有接到！”
熊老大的媽拿着一個小搪瓷碗，向熊老大的老爸嚷嚷，說那碗裏少許的水已經放鹽了，叫他把雞脖子裏還有可能流出來的血拿碗接了。
熊老二樂呵呵地看着這場面，心裏高興得很，這意味着又要打牙祭，有雞肉可吃了。
侯愛東和侯愛彪站在侯愛澤邊上看着傻樂，侯愛青看到剛才血腥的場面嚇着了，跑回家去了。
熊老二看見把侯愛青嚇着了，哈哈大笑。
侯愛東、侯愛彪也覺得侯愛青膽子太小，因為是自己的妹妹，沒笑話她。
侯愛青想要討那大公雞的毛做毽子，但沒想到殺雞太嚇人。
這還不說，熊家老爸，這人平時厲害，說話開口就帶髒話，對人兇巴巴。
前面冠以姓，後面的名字就拿乾的職業替代。
比如說，張醫生、李醫生、羅老師、王木匠、尤書記、付廠長等等。
熊家老爸原來是工會俱樂部放電影的，人們都叫他“熊電影”。
現在不一樣了，原來的熊電影升級成了廠里造反派的司令，尾巴有旗杆長——快翹到天上去了。
現在熊司令根本不放電影了，誰也不敢叫他熊電影了，誰叫他熊電影，馬上就把臉垮下來，當面揭老底。
熊司令的記性也好，誰的糗事都記得清清楚楚，誰哪陣子與老婆打架被抓成大花臉，誰誰走路摔過狗搶屎都給你抖出來取笑。
這都是小事，要是政治方面屁股上有粑粑，更得夾着尾巴做人了，誰還敢膽肥招惹人！現在的熊司令，要是給誰凝一坨xx在身上，那誰就倒大霉了。
大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卑躬屈膝，有的人還鞍前馬後，唯馬首是瞻。
當然，小孩子對這些政治上的事不太敏感，只是覺得熊家老爸做事張揚嘚瑟，愛耍威風。
侯愛青討厭熊家老爸還因為，有一次她和着小淑紅、范麗萍幾個人到俱樂部看電影，過道上擋住熊家老爸的路，沒成想他凶神惡煞叫讓開，還用手撥開侯愛青。
侯愛青當時那個氣呀，再怎麼，兩家人挨鄰宅近，天天都看着也不至於這樣式的吧？
回來氣了幾天，看見熊家老爸，真想背後扔石頭打他腦袋。
以前解放軍修玉水河大橋的時候，小孩子經常去圍觀，擋着解放軍幹活了，人家個個都笑呵呵，客客氣氣叫躲遠點看，還提醒注意安全。
解放軍帽子上的紅星閃閃好好看，幹活穿的都乾乾淨淨。
抬東西肩上還有特製的墊肩，休息的時候把墊肩拿下來墊石頭上坐着，把軍用水壺蓋擰開喝水，見有小姑娘圍着看他們喝水，他們還笑問侯愛青和圍觀的小姑娘喝不喝。
侯愛青接過水壺，想嘗嘗軍用水和家裏的水有什麼不一樣。
可能是心理作用，侯愛青覺得那水好喝，具體怎麼好喝也說不明白，總之和家裏的水味道就是不一樣。
邊上的小姑娘看侯愛青喝着不開腔，以為那水不定有多好喝，都來搶侯愛青手裏的水壺，弄得邊上的幾個解放軍一陣好笑。
那些解放軍的年齡和侯愛青大哥的年齡差不多，侯家老爸也是大人，年齡也比那寫解放軍歲數大多了，他對小孩子的態度怎麼有那麼大的區別呢？
想到熊家老爸那熊樣，侯愛青都要呸呸兩下，往地下吐口唾沫。
熊家母右手攥着大公雞的兩腿，左手捏着兩翅膀的根部，這都是熊家老爸把雞翅膀和雞腿抓好了放到她手裏的，吩咐她用力攥緊了。
熊家老爸一隻手掌夾住雞頭，拇指和食指擠住大公雞的喉部，右手扯雞頸部的毛。
沒幾下就把那捏住的雞脖子的一小塊地方的毛扯沒了，露出一小塊白里透黃的雞肉皮。
熊家老爸拿菜刀往雞脖子上來回像拉鋸一樣剌，刀不鋒利，剌得有些費勁。
打虎打頭，殺雞殺喉，看來熊老大的老爸是善於此活的，只是家什不行。熊家老爸埋怨刀不快的同時加大了抹雞脖子的力度。
雞脖子上割開一個大口子，有殷紅的血和着氣泡，咕咕有聲地往外冒，熊家老爸嚷嚷着趕快接雞血。
大公雞明白了平時假仁假義，餵食喂水的主人家要奪其小命的狼子野心，明白了這是最後的鬥爭，使出最後的力氣掙扎。
熊家母本就手缺縛雞之力，一不留神，大公雞掙脫了。
這樣，大家就看到了熊家老爸舉刀追殺大公雞的場面，並叫嚷要把那大公雞革命到底。
當然，最終的結果必定是人定勝雞。
那隻大公雞被殺死，屍體撂在門口的台階上，雞脖子的血口子偶然冒點血泡泡。
這殺雞表演，大人匆匆而過，不感興趣，倒是吸引了附近的小孩子觀看。
熊老大回家看到好多小孩子圍着他家門口，以為發生了什麼吵架打架的事情，可上前一看，他心愛的大公雞死於非命。
從小絨團養到身材高大偉岸，熊老大悉心照料，關懷備至。
小時候還拿被窩裏摟着睡，把米粒放到手裏攤開，讓那小雞在手裏啄，那小小的雞嘴，啄得從手痒痒到心裏。
而今他心愛的大公雞慘遭毒手，熊老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熊家母提着開水壺，準備把剛殺死的大公雞放到平時給熊老大、熊二洗澡的大木盆子裏面澆水煺毛。
熊老大的老媽沒在意熊老大的哭鬧，拎了那死公雞扔木盆子裏。
熊老大把死雞從盆里捧起來，摟住那斷了氣的大公雞不放，哭得更甚。
看熱鬧的小孩子開始鬨笑。
熊老大的老爸從屋內出來，呵斥圍觀小孩子：“滾滾滾，鬼豆子，屁娃娃，半截子么爸有啥好看的，都給我滾開點！”
說完去熊老大懷裏取那大公雞，無奈熊老大不鬆手。
熊老大的老爸起手就給他一耳光，熊老大一愣，那雞被扯了出來，扔到盆里。
熊老大拾起地上半塊磚頭，熊老大老爸以為熊老大耍渾，要拿磚頭砸他，趕忙進屋關門。
熊老大扔磚頭砸自家的窗戶，哐啷啷，一塊玻璃被打得稀碎，圍觀的小孩子鬨笑得更加起勁，有幾個大人也駐足笑臉觀看。
熊老大他爸開門，拎着熊老大的耳朵扯回屋去，“嘭”一聲把門關上，屋內又傳來熊老大凄慘的叫聲。
當天，那大公雞的大部分肉體都進了熊家人的肚子。
過後，熊老大自己說他一口都沒有吃那雞肉，連雞湯都不曾喝一口。
熊老大說的是不是真話無法考證，但熊老大因為他心愛的大公雞死去，還挨打，哭喪着臉，蔫了好幾天這倒是真的。
中午飯後，侯愛青戰戰兢兢地到熊老大家的院子裏，尋找能做毽子的雞毛。
熊老二在家門口，過來查看侯愛青到他家的院子裏面要尋覓什麼，看見侯愛青用一根竹棍挑那堆雞毛。
熊老二不准她動，說這些雞毛要晒乾了拿到收購站去賣，能賣好多錢呢。
侯愛青沒理會熊老二，在雞毛裏面挑揀適合做毽子的雞毛。
侯愛青太羨慕二十八棟房小淑紅他媽給她做的雞毛毽子了，她的一個奮鬥目標就是要有一個那樣漂亮的雞毛毽子。
侯愛青已經尋尋覓覓了很多時日，都沒能找到這樣適合做毽子的雞毛。
熊老二不想自家的財產被別人染指，拉侯愛青的肩頭，想把她拉起來，拉離這堆屬於他家的雞毛。
侯愛青站起來，撥開熊老二的手，叱喝他。
侯愛澤到水管檯子去拎水，看見熊老二在拉扯他妹妹，吼了兩聲：“嘿嘿，幹什麼！就揀你家的雞毛，又沒撿你雞x毛！”
考慮到他妹妹在場，侯愛澤那後半句話聲音放得很低，侯愛青和熊老二都沒聽清楚。
侯愛澤使勁敲了幾下鐵皮水桶，示意叫熊老二收斂威風。
熊老二看到侯愛澤，暫時不敢造次，準備等侯愛青侯愛澤走了再跟她理論。
但熊老二的打算落空，侯愛澤隔着熊老二家那不高，稀拉拉的竹子籬笆，看侯愛青把那堆雞毛翻檢了兩遍，心滿意足地走了，自己才走開拎水去了。
這之後熊老二想和侯愛青玩那雞毛毽子而得不到同意的時候，他都要揭露那雞毛毽子的毛是來自他家公雞身上的真相。
有了合適的雞毛，侯愛青的姥姥拿出兩個銅錢：這銅錢外圓，中間有個方孔，最適合做雞毛毽子。
拿出準備好幾小片花布和鵝毛管子。
鵝毛管子剪斷成段，一頭從上對破成四片，把四片分開，縫在花布上面。
花布緊繃縫在銅錢上，鵝毛管子垂直立在銅錢中央，裏面滿插大公雞頸部和背部的毛。
這些毛紅黑相間，黑毛泛綠光，紅毛泛金光，好看得很。
毽子做成，侯愛青得到今生第一件可心可意的玩意。怕被揉搓壞，找一個硬紙盒子裝了。
頭幾天睡覺還把它放在枕邊，醒來第一件事是把雞毛毽子拿到手上把玩，把那上面的雞毛理理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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