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線建設修大橋

第4章 三線建設修大橋

銅分廠家屬區往北,銀石河上游幾十公里的原始森林裏面有通信部隊。

很多人見過那高牆圍着的大院,院子牆上有電網,裏面有雷達天線。

院子門口有解放軍站崗,圍牆外面有移動哨,據說不知什麼地方還設有暗哨。

打那通信部隊院子附近過的人,總有些害怕,要思量最近干過什麼壞事沒有,想好萬一被當壞人,當特務揪住應對詢問的話語措辭。

摩托車東北叫“屁驢子”,越加油,跑得越開,排氣管的嘭嘭聲越大。

銀石河上游通信部隊解放軍的三輪摩托車經常到老街上買肉買菜,騎摩托車的解放軍穿綠軍裝,戴着防風眼鏡那威風凜凜的模樣叫小孩子非常崇敬。

摩托車從老街上和新開街上駛過,車斗里裝的豬肉隨着車斗的顛簸抖動,好像那肉能落解放軍的口裏都是一種幸運。

侯愛青一聽見摩托車的動靜就愛出來看,目送摩托車遠遠地消失在李子坪下面公路的大彎處。

修玉水河新大橋以前,就有部隊沿着公路邊載電線杆,牽電線。

立電線杆前,躲地下的水泥電線杆上,施工的解放軍都用紅油漆在上面寫上編號,那些編號寫得工工整整。

圍觀的小孩看着施工的解放軍踩在那鮮亮工整的字上面都驚叫,擔心把那字踩糟了可惜,解放軍就笑話他們,用有一股油漆味的手拍侯愛青的小肩膀。

侯愛青蹲下看看那剛剛寫下的油漆字,並沒被踩壞,用手指頭黏那紅油漆字,不沾手,放鼻子前面聞,有一股好聞的油漆味。

邊上的小朋友都學侯愛青,小心翼翼用手指頭觸那油漆字,又看看自己的小指頭尖。解放軍看了都笑。

部隊在山裏駐紮的第二年開工建造玉水河大橋。

新這建的玉水河大橋在老橋上游十幾米的地方建造,比老橋大多了,老橋已經被沙石几乎看不見了。

當年建橋的時候,銅分廠的幾塊空地上都搭了帳篷,住了建橋的施工人員。

侯愛澤他家對面的公路邊上是一個建大橋施工隊的大木工房,這樣的木工房,建橋工地周邊還有幾個。

建橋工人在這些木工房裏,製造預製混凝土T型梁和現澆混凝土橋墩的木模板。

侯家小孩子合著小夥伴經常到木工房撿廢木料,撿刨花,順便看木工幹活。

木工師傅刨子推出的刨花,從刨子上卷着圈冒出來,剛一落地,小孩們就撲上去搶。

搶急了,木工師傅就大為光火,就要罵,小孩子們在邊上站着等,待木工師傅離開干別的事去了,一窩蜂就上去搶落地上的刨花。

也有時間是刨花堆得太多,木工師傅就用腳撥地上堆着的刨花,這實際上就暗示到刨花的時候了。

小孩子們一擁而上,把那些刨花撿得一乾二淨,躲開站一邊的木工師傅又回來繼續他的活。

剛從刨子裏出來的木頭刨花聞着有一股木頭的清香味。

刨花拿回家引火用,比廢紙還肯燃。柴火灶炒菜,需用急火的時候,塞些刨花進去,效果最好。

侯愛彪把卷着圈的刨花理伸展,拿鋼筆在上面寫字,刨花的橫紋掛筆尖,還沁鋼筆水,沒有白紙寫字那麼好用。

玉水河大橋建成后成了山溝里最大的地標性建築,高大的圓柱橋墩上、T型橋樑邊都寫上了緊跟時代的紅漆標語。

自從玉水河大橋建成以後,這山溝溝的人就像城裏人上公園一樣,閑暇時間喜歡到橋上去散步溜達。

小孩原來在河壩里放風箏,而今也喜歡到橋上放風箏了。

玉水河大橋建成以後,那些建橋的施工人員都搬走了,山溝溝里似乎清靜了許多。

文革來了,廠辦公樓附近原來建橋工人搭住宿帳篷的地方,現在建起了一排排大字報棚。

公路對面的木工房也搬走了,留下一塊空地,侯愛青懷念那木工房。

建橋的施工人員在那木工房裏舉行了幾次婚禮,撒喜糖的時候最混亂也最熱鬧,笑聲也是最歡快的時候。

而今那片空地上長了雜草,什麼也不見了,小侯愛青感覺生活變換的太快了。

據說銀石河上面駐紮部隊和建大橋是為了在上面的銀石溝裏面建一個秘密的軍工廠,大人喜歡議論這些事,這些事小孩子不感興趣。

小孩子觀察事物的眼光跟大人不同,小孩子們發現,玉水河大橋橋頭堡的平台和大橋T型梁之間,有個縫隙,鑽進去,裏面豁然寬闊——T型梁之間有個一小間屋子那麼大的空間。

銅分廠的許多調皮小子都知道那地方,沒事喜歡在那玩。

這天吃完晚飯,侯愛澤糾集熊老大,大黑,柱子、鐵成剛到農民玉米地去偷苞米,由於掰苞米的聲音比較大,只掰了兩個苞米棒子就被農民發現,放狗追咬他們,五個傢伙四散而逃,按約定在玉水河大橋下面匯合。

起先掰的苞米也在慌亂中丟失,好在鐵成剛和大黑在逃跑的時候順手牽羊摘了幾個黃瓜。

都有份,各自拿衣襟擦了黃瓜,咔喳咔喳咬着生吃。

侯愛澤先吃完,咬到了黃瓜頭,說黃瓜頭苦,扔了,解褲腰帶找了地方準備大便。

熊老大說那邊是上風,叫侯愛澤到另一邊的拐角去拉,侯愛澤埋怨這些屙野屎的到處埋“地雷”,換了地方。

大黑、柱子、鐵成剛跟着也要去拉屎。

熊老大說他們三個是“見人拉屎屁股癢”,待了一會自己也憋不住了,也跟着要去拉。

便畢,沒有擦腚紙,柱子提議摘草葉子擦。

大黑說這地方到處都是“豁麻”,外表看和一般草葉子區別不大,但像針一樣扎屁股,他大哥剛來的時候就中招,屁股紅得像猴腚,半個月才消。

大家都蹲着不起來,只有熊老大從兜里一張一張地摸出紙來擦,擦了又擦——炫耀他擦屁股紙多!

擦完屁股,站起來,掏出一疊紙,在幾個小夥伴面前甩動,說:“這些是到俱樂部跟前的大字報棚去扯的,一家發一張給你們。”

鼻子前聞了一下,有墨臭味,侯愛澤嫌拿到的紙小,要熊老大再給兩張。

熊老大又給了一張,說擦屁股的時候要注意不要把墨擦的屁股上了,以免擦成黑**了。

熊老大家是上江人,“黑**”是上江話罵人的,是黑心的意思。

大家都懂,一聽這話都笑了,都叫熊老大黑**。

熊老大覺得有尷尬,趕快發紙給大家,堵大家的嘴,把話題引開說:“給你們說個秘密!”

幾個夥伴都擦了屁股,紮好了褲帶,侯愛澤用胳膊比試着把大家往別處攬,叫大家遠離這臭氣繚繞的“地雷”陣。

來到橋上,天已黑,屁亮屁亮的路燈把五個人的影子投在路邊,熊老大說:

“二猴子,昨天我家裏的擦屁股紙沒多少了,晚上我和你家侯愛東去扯大字報,準備拿回來當擦屁股紙用。你們猜我看見啥了?”

“我猜你啥也沒看見。”侯愛澤說,“半夜三更,天那麼黑你能看見啥!看見鬼了?”

“我和侯愛東悄悄去的,打電筒,拿筆記本,假裝看大字報,抄大字報假裝認真學習。”熊老大說,“看見沒人了,就扯大字報的紙,那紙太多了,一層一層的,就像鞋底子的布一樣,大黑他媽還有好多家屬,都悄悄扯大字報的紙拿到收購站去賣錢。”

“這有啥秘密的!螣紋礦有人扯大字報紙賣錢,被抓起來,後來誰也不敢扯大字報了!”侯愛澤話一出,把大夥嚇着了,好一會沒開腔。

“別著急,你聽我說,那還有寫你爸的大字報。說你爸是軍閥作風,當年被日本鬼子給抓到過,說不知道怎麼出來的,……”熊老大的話說到這,侯愛澤心一陣發緊,“嗡——”一聲,又聽見自己的耳鳴了。

“還有寫我們班女同學,門小慧,說她爸是反動學術權威,還有她爸爸和蘇聯專家照的相。還有柱子,說你爸是東洋鬼子的三等翻譯。還寫大黑你爸爸隱瞞成分,是富農,冒充貧下中農。還有鐵成剛……”熊老大說到這些,認為自己知道得很多,有點得意。

侯愛澤、鐵成剛、大黑、柱子被熊老大的話惹得生氣。

“呸。放你媽的屁!”鐵成剛率先開腔,“你扯大字報,搞破壞。我們要揭發你!”

侯愛澤、鐵成剛、大黑、柱子都說要告發熊老大扯大字報。

四個人,拎手,拽胳膊,把熊老大弄來玩“篩糠”,玩了又玩屁股“杵碓窩”,弄得熊老大翻臉,四個人把熊老大撂地上,一溜煙跑了。

侯愛澤很抑鬱,廠里的廣播喇叭每天都要指名道姓地說他爸是資產階級當權派,是xxx叛徒、內奸、工賊的代理人什麼的。

一家人都裝聾作啞,當沒聽見,該幹啥幹啥,可那字字句句都狠狠地鞭笞着幼小心靈。

出門見着路人笑,以為是在恥笑自己。

後來廠里的廣播喇叭點名道姓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被羅列各種罪狀,好像有了這些同行同類的“壞蛋”,再提到他老爸,侯愛澤也沒有原來那樣毛焦火辣的了。

這一陣子熊老大越來越得意了,這是因為他老爸當上了單位造反派的頭,經常小轎車接去省城,又是小轎車送回來。

熊老大帶大野、塗曉豐、彪子從俱樂部前面的球場,坐他爸的轎車到拐棗坪家屬區溜達了一圈,好多人都看見了,他非常得意。

熊老大那幾天滿腦子都是坐華沙牌轎車記憶——幾個車燈的玻璃像袁老師的眼鏡片一樣,一圈套一圈。

車燈裏面銀光閃耀,隱約可見裏面有一個很小的燈泡。

燈泡雖小,可車燈一開賊亮,照得人眼花繚亂。

那轎車的外表漆面潔凈光滑,比小姑娘的臉蛋還細膩。

小轎車的內襯是暗紅,夾雜的黃色小碎花,摸着麻麻地微微硌手。

車裏面淡淡的汽油香味沁人心脾,熏得熊老大都要醉了。

熊老大這一陣子,顯得牛逼哄哄,見到熟人,也不愛搭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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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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