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山有美景 人在怡然中

第9章 深山有美景 人在怡然中

玉水河在棲龍溝口以下河床就展開,變得灘大石頭多。

從下游往上行,到棲龍溝口往裏走,河灘立馬收窄——群山疊嶂,高聳入雲,崖壁像刀劈斧砍,河水就像從巨大的牆縫擠出來一樣。

入了棲龍溝馬上就感覺處於高坡陡峭,谷深窄峽之中了。

溝上的一條公路,一邊是山岩,一邊是萬丈懸崖,下面就是玉水河。

今年初,礦區地質勘探隊一個漂亮女工,她是單位文藝宣傳隊員,當晚有文藝表演,從礦區回來的時候,在車廂里練習跳舞。

車開得較快,車廂一晃動,沒站穩,碰着車廂外邊突兀的岩石,當時就人事不省。

送到銅分廠職工醫院搶救,當晚就香消玉損。尤大指那塊不大的突兀的岩石給侯家三兄弟看。

侯愛澤說:“我知道,送到廠醫院搶救,沒搶救過來。那女的瞳孔都散了,身體都冰涼了,剛結婚不久的丈夫跪着給醫生磕頭,腦門都磕出血了,硬叫醫生搶救。”

尤大說:“地質隊的宣傳隊在咱們俱樂部表演過,她還跳白毛女,搭了個白頭巾當白頭髮,後面還露兩個短辮子。”

沿着到礦區的公路朝玉水河上游而行,過了棲龍溝夾縫岩這一段,裏面相對開闊,但四面的高山看着更加挺拔巍峨。今天是晴天,彌勒峰頂清晰可見,一道瀑布從彌勒佛肚臍眼的部位飛流直下,像一道白綾掛在半山腰。

晴天,米勒峰在幾十裡外都能看見,但這白綾似的瀑布只有進了夾縫岩才看得到。

玉水河像一條玉帶纏繞在山腳下,河面和山澗有絲絲薄霧霧繚繞,駐足凝望恍若身處仙界。

尤大從自己的麻布口袋裏面拿出一個皮盒子,就像電影裏日本鬼子裝望遠鏡的那種皮盒。

尤大拿那皮盒子在侯愛彪面前晃悠,顯擺,說這望遠鏡是他爸原來繳日本鬼子的。

侯愛彪說是空盒子,尤大打開皮盒子拿出望遠鏡。

侯愛彪要拿望遠鏡看,尤大撥開侯愛彪的手,要他待會看。

尤大教侯愛澤三兄弟如何正確使用望遠鏡。

望遠鏡從公路上望去,可以看見勒彌山頂、轉銅站、天生橋,再往裏面還可以看見天梯子、馬鬃嶺。

一個個索道高大的塔架立在山腰、山頭,索道的鋼纜繩像風箏線一樣細,礦斗像在天幕下緩慢飛行的小蒼蠅。

尤大說,有人坐索道上的礦斗,想從採礦區下來到選礦場,結果索道停了,礦斗停在幾百米高的峽谷之上,凍死在礦斗裏面。

“我原來以為礦石和銅一個色還亮晶晶的,沒成想是灰撲撲,麻疙疙的。”尤大又說到礦石。侯家兄弟都投以敬佩的目光,都想找讚許的話來討好他,以便儘快拿到望遠鏡看一會。

“馬鬃嶺耗子洞專政基地關押八個部里來的反動學術權威,以及他們的臭老婆。有兩口子從轉銅站前面的岩上跳下去自殺了,抱在一起,摔死都沒分開。”尤大轉了話頭,指着轉銅站方向,拍着正拿着望遠鏡各處看的侯愛彪肩膀說,“侯小四,給你找個臭老婆要不要?”

尤大以為他的話很逗笑,沒成想侯家三兄弟卻馬着臉沒應話。

從通往礦區的公路邊下一個陡坡,尤大拿木棍在前面撥動草叢。

這一帶“青竹標”比較多,尤大說這就是打草驚蛇,可以把蛇嚇跑,免得踩着被蛇咬。

坡上好多刺藤,上面有黑紫的刺莓,本地人叫“葐兒”。

這葐兒東北叫刺泡兒,到了秋天山裡特別多。侯愛東和侯愛彪沒到深山來過,沒見到過這麼多好吃的刺泡兒,吃得來勁,嘴皮子都吃得發烏,舌頭都染黑了。

尤大叫侯家三兄弟別吃了,這樣吃下去,拉屎都是黑的了,還有要緊事,說改天帶他們到黃坪山上面去吃草莓。

順着野草掩着似有似無的小路,小心翼翼,好一陣子才下到溝底。

尤大說這溝就是棲龍溝,這河還是玉水河。

棲龍溝里植被繁茂,啾啾鳥叫,對面岩壁上一股白花花的水流,從高處摔下來,所摔之處騰起白霧,嘩啦啦的水聲在山澗回蕩。

溝底有幾塊比房子還大的石頭,石頭下面有很大的空間,人直腰不低頭就可以在下面行走。

腳下是夏天被水沖得乾乾淨淨的小石頭和沙子,沙子上清晰可見水鳥一個個像神秘文字般的爪印。

有清澈的小股流水從大石頭下面流過,清風從大石頭下面的空間穿過,有些涼颼颼的感覺。

尤大抬頭望望周邊群山,以及那周圍群山擠窄了的天空,往黑黢黢的石頭下窺視,擔心那下面跑出什麼豺狼虎豹來,心生幾分怯意。

大石頭邊上有一小塊河灘平地,尤大打算就在這歇息玩耍弄貓肉吃。

“去找三個,不,六個“人頭石”來!”尤大指着剛放下背筐的侯愛東和侯愛彪說。

侯愛東和侯愛彪不懂,問什麼是人頭石。

尤大把兩手比在自己的腦袋上說:“人頭石,人腦袋那麼大的石頭,你們的明白?這個都不知道?”

說完開始吹噓他做臨時工,有勁,一個人抬一大筐人頭石,有兩百多斤。

“吹牛,吹牛不打草稿?”侯愛彪譏笑說,“一個人怎麼抬?一個人只能叫擔!我一個人從老街糧店背二十斤米回來都要歇三回。你還抬兩百多斤?”

尤大沒想到侯愛彪還敢挑他毛病,沒有正面回答侯愛彪,說侯愛彪是“小嘎豆子”,球毛不懂,叫別偷懶去快點找石頭來。

“你懂幾根球毛?”侯愛彪嘟囔,尤大沒聽明白他嘟囔什麼。

侯愛東和侯愛彪去找石頭,尤大從帶來的面口袋裏面拿出一把日本軍刀。

侯愛澤聽其他同學說過尤大家有把日本軍刀,尤大還吹噓這把刀削鐵如泥。

尤大把軍刀慢慢地從刀鞘里抽出,拿到一半的時候,往侯愛澤面前一比劃:

“你的土八路的有?你地良心大大地壞了,死拉死拉地!”

侯愛澤往後退,尤大抽出刀,嘿嘿呀呀地分別做了劈、刺、輪等動作。

比劃完了,甩刀,想利落地把刀歸入刀鞘,但屢試不成,只有慢慢把刀尖對準刀鞘口插進去。

尤大把刀立着,兩手拄着刀柄,癟嘴哼哼兩聲,做出耀武揚威的樣子。

侯愛東和侯愛彪回來,把揀來的兩塊石頭扔地上。

尤大看了那石頭,嫌石頭太小,大為光火:

“這是人頭石嗎?這是狗頭石,貓頭石差不多!懶漢!你倆在這待着,我和侯愛澤去找!捨不得拿出你們吃奶的勁來?要是一塊金子往家搬,你們才不會挑這麼小的!”

尤大和侯愛澤搬來三個人頭石,三角形擺放,拿了大鋁鍋放在石頭上面,尤大叫侯愛澤帶領倆弟弟揀柴火,燒鍋煮水燉貓肉。

撿來了干樹葉,干樹枝,鋁鍋裝上水。尤大叫熊家三兄弟,圍攏來擋風,蹲下,拿出一張紙,裹成筒狀,划火柴,點燃紙,引燃鍋底下的樹葉。

干樹葉含油量比較高,哧哧地冒小火苗,不一會就引燃了樹枝。

青煙繚繞,樹葉燃燒的香味瀰漫開來。

尤大叫侯愛東、侯愛彪繼續去找干樹枝,要侯愛澤把刺刀拿出來他玩一會。

侯愛澤拿出刺刀,要和尤大換刀玩。

尤大把他手裏面的日本軍刀遞給侯愛澤,叮囑他不得砍除了自己和空氣以外的其他任何東西。

侯愛澤撿起地上一塊大的小石頭,敲了一下日本軍刀,感覺這刀和自己家的那把刺刀的響聲差不多。

侯愛澤聽人說鋼火越好,聲音越清脆,鋼火不好就聲音發“綿”。

侯愛澤斷定尤大說他老爸的日本軍刀可以削鐵如泥是吹牛的,對尤大說:

“你家的刀是日本的,我家的刀也是日本的,拿你家的刀砍我家的刀背,看能不能削鐵如泥!”

“你當我像你一樣那麼傻?砍缺口了回家沒法交待!”

尤大說著,從口袋裏拿出熊老大家的貓——皮已經被剝掉,光溜溜,像剛生下來的嬰孩。

貓頭也被剝了皮,紅鮮鮮血咕隆咚,眼睛半睜着,瞳孔已經散了,蒙上了迷茫,像陰暗佈滿霧靄的天空,呲着小尖牙,好像在對它的奪命仇人示威。

撿了一大捧柴火回來的侯愛彪看着害怕,退得遠遠,不敢直視那貓猙獰又可憐的樣子。

尤大拿了把鋒利的小刀,刨開肚子,取出肚腹,扔到草叢裏。

尤大說晚上就會有野獸來把這些腸腸肚肚吃得乾乾淨淨。

尤大剁了還帶毛的四腳,往侯愛彪的腳上扔,嚇得侯愛彪嗷嗷叫,逗得其他人哈哈笑。

尤大把死貓放到河水裏洗乾淨,找到一個盆口粗的已經倒下的大樹,拿日本軍刀在上面削了一塊小平地,把它放在上面。用日本軍刀比在貓脖子上,刀刃挨到貓脖子又抬起,來回幾次,口裏念着熊老大老爸的名字,一刀砍下去,那可憐的貓身首異處。

拾起掉在地下的貓頭,叫侯愛東洗洗放鍋里,侯愛東不幹,尤大又要侯愛澤干這活,說就把這當日本鬼子,當它是美帝國主義,當它是蘇聯修正主義。

侯愛澤不敢直視,側着臉蹲下身,用草葉蓋了貓頭,準備隔着草葉拿貓頭。

尤大笑他們膽小,扔掉蓋在貓頭上的草葉,拿了貓頭到河溝里洗了,揭開大鋁鍋蓋子,把貓頭扔進去,叫加大火力,早點把貓肉燉爛乎。侯愛澤拿出鹽、花椒、八角放進鋁鍋。

尤大用日本軍刀把貓砍成一塊塊,洗掉沾上的木頭渣,都放到大鋁鍋里。

侯愛東撿柴火,撿到一根形狀特別的水打棒。這水打棒看樣子原來是一根古樹藤,有點像直溜的“龍”。這藤有擀麵棒粗,看着有油性,摸着感覺有硬度,藤桿上均勻分佈小疙瘩。

侯愛東想到這正好做姥姥那根被大哥毀掉的龍頭拐杖下半部分。尤大看見這根古藤形狀獨特,也想要,侯愛東不給。侯愛澤拿了那外形特別的古藤,用三八大蓋的刺刀,斬斷兩頭多餘的部分,說這是孫悟空的金箍棒,擺開架勢舞動幾下,叫侯愛東收好。侯愛東會意——怕被尤大拿了去。

鍋開了一陣子,鍋蓋縫裏有白氣冒出,尤大用鼻子尋着冒出的蒸汽嗅,呼呼有聲,像狗聞東西,說:“香,真香!”說完揭開鍋蓋,一大鍋湯水裹着白泡翻騰,鍋中間鼓起了一座活動的小山丘。尤大用三八大蓋的刺刀伸到鍋里,挑貓肉。貓頭被靠鍋邊挑出湯麵,貓的嘴唇已經被煮的萎縮,齜牙咧嘴的樣子更加兇惡,侯愛東和侯愛彪看了直咧嘴。侯愛澤拿過刺刀,擔心水太燙要把鋼火退了,趕忙往冷沙子裏面戳。

尤大說侯愛澤小氣,從帶來的口袋裏拿了在自家房后地里種的土豆給侯愛彪,叫他烤來吃填飽肚子。尤大說他膽子太小,沒口福,就別吃貓肉了,順便幫一人烤一個土豆。

尤大找來樹枝,用軍刀砍齊整,剝去上面的樹皮,做了兩根大筷子,伸進鍋里,夾了一塊貓肉,放到嘴前吹,用手指捏了一塊貓肉放到嘴裏嚼。

侯愛澤、侯愛東看着尤大蠕動的腮幫子和嘴唇,亟待得到尤大的對那貓肉的評價。

尤大嚼了幾下說:“好吃,好吃!就是有點咸。”

侯愛澤拿筷子撈了一塊貓肉吃,可能是好吃的緣故,只吃不說話了。侯愛東也找小樹枝做了筷子,筷子一頭削得尖尖,戳了貓肉吃。

侯愛彪不敢吃貓肉,撥弄出鍋下面火堆里的土豆,用手拿土豆,燙手,急忙抓地下的沙子冷卻燙着的手,又拿起燙手的土豆往地下摔。

待涼得不燙手了,剝去那烤焦的皮,戰戰兢兢把土豆掰兩半,咬了一口,直說燙,還沒熟透,吸吸啦啦噓氣。侯愛彪吃土豆把嘴角染黑了,自己沒察覺,別人看見了也懶得跟他說。

尤大撈出了貓頭,把上面的肉撕來吃了,用小刀挑出貓眼珠子,在面前轉動着看,像是在欣賞什麼好東西一樣說:“要是有辣椒面,加上點味精就美了。”說完把貓眼珠子放到嘴裏面嚼吃了。

“貓的魂要變成鬼來找你!”侯愛彪突然冒出一句。

“誰給你瞎掰的這些?”尤大不以為然,“你小子也吃了貓肉,小心變成貓妖!”

“沒吃,沒吃,就沒吃!”侯愛彪說。

侯愛東說:“我姥姥說,人死了都要變成鬼,畜生死變成妖精。”

“胡扯八蛋的!”尤大說,“我爸說,什麼妖啊怪的都是騙人的,小日本殺了那麼多中國人,那些人都變成鬼,他們就把小日本給滅了,還要八路軍幹啥。跟我來!”

尤大搖晃一下手裏的軍刀,把貓頭放到剛才剁貓肉的樹上說,“看我的!”。

侯家三兄弟不知道尤大要什麼花樣。

尤大把軍刀刀刃壓在貓頭上,把軍刀抬起又慢慢放到貓頭上面,比劃了幾下,一刀地砍下去,嘴裏叫着:“剁死你個小日本!”

刀落下,嘭地一聲,貓頭被剁兩半,有一半迸到地上不見了,尤大四處尋找。

侯愛澤看見那半個貓頭,指給尤大看。

尤大把那一半貓頭拿在手中,用小刀挑了腦花吃,完了又拿起另一半指着侯愛彪,叫他近前來。

侯愛彪害怕,往後退,尤大上前摟住侯愛彪,把那半個貓頭往他嘴裏塞。

侯愛彪掙扎大叫救命,擺脫尤大,呸呸地吐口水,把尤大樂得不行。

侯愛東和侯愛澤見尤大欺負弟弟,不樂意了,上前推搡他。

尤大忙說:“慢,慢!我是為大家好。小四不吃這貓肉,完了他必定背叛我們,把我們吃熊老大家貓的事給告發了,他吃了這貓肉就不會出賣我們了。要不你發個毒誓,不得把今天吃貓的事告訴任何人。”

侯愛澤和侯愛東也害怕被告發,都叫侯愛彪發誓,並要求對xxx保證。

侯愛彪發了誓,對xxx做了保證,不告發他們偷殺吃掉熊老大家貓的事情,否則立馬變成貓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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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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