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甜蜜
因為任琛沒有下車,蘇玥就獨自上樓了。想着他還在樓下等着他,她就只是用熱水簡單地沖洗了一下,就換上了乾燥潔凈的衣服。她頓時覺得渾身暖烘烘的舒服了許多。頭髮她也洗了,只吹了個半干。就拿着包包和病歷卡出門了。
任琛看蘇玥上樓了,他獨自坐在車上就暗暗後悔自己剛才一時心急的失言。他點了一隻煙,抽抽停停,想起來那件事情。雖然他沒有參與,但最終他是有所隱瞞的。他並不想蘇玥知道。
這段時間裏,他與蘇玥保持着距離,兩人彷彿回到了最初剛認識不久的情景。他也能感覺到,蘇玥對他也在刻意地躲避。他不清楚緣由,但只要她不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疏遠他,他都無所謂,或者說,他並不擔心。他還在給他們之間留後路,他也一直在這麼做。只是今天,看到伊華這樣對待她,他不想在暗地裏操作了。什麼多年的籌劃,血海的深仇,什麼她太過惹眼,不論是因為她的本身顏色,還是如今風頭正盛的金總因為自己妹妹和妹夫的緊張關係時不時對她的特殊對待,以及他自身為此的付出,都暫且放一邊吧。他現在只想好好護着她,給她一處遮風擋雨的地兒,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欺負她。
可是如果她懷疑怎麼辦?如果她追問他或者伊華怎麼辦?那是他心底最大的恐懼!他得想個辦法解決掉才行。
蘇玥下了一樓就看到任琛一手伸出車外,在抽着煙。他的眉頭鎖得那麼緊,似乎有解不開的心事。雨已經停了,肯定淋不着他了。
說起來,今天的雨就像一個脾氣古怪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要麼大的離譜似乎要砸死人,要麼驟然就停下了!想到雨,她又想到剛才任琛對伊華說的話,蘇玥對其中一句話有些疑問。
她輕輕下了台階,走到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任琛回頭看到她頭髮還是濕濕的,說話的語氣就有些責怪:“怎麼急匆匆下來頭髮都不會吹乾?”他說著把車窗關了大半。
蘇玥本想說“我還不是怕你等“,可是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讓她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話,何況她這段時間裏的舉動,只怕讓他寒了心。只怕她認為自己是個反覆無常的人了吧?綜合兩人的過往來看,她好像的確是這樣一個人!
蘇玥想到這裏,臉就垮了下來。她聲如蚊蠅:“反正雨都停了……也沒關係……”
任琛明顯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他想着她是在那麼大的雨里那樣淋着,又生着病,肯定體力都耗盡了,才會情緒也低迷。他溫聲問了她東西都帶好了沒?尤其是病歷卡!蘇玥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兩人一路無話去了第二人民醫院。雨一下子停了,來醫院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起來。不過蘇玥和任琛來得早,倒也不擔心要排很久的隊。只是蘇玥在一張乾淨的座位上坐着,看着任琛在門診一樓排隊,給她挂號,又牽着她的手去二樓找211室內科專家王凌翔時,就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她沒費多少腦細胞就想到了,又看了看任琛近近地站在她身邊。他因為護士把細長尖銳的針扎進她手臂里抽血而面露不忍,他因為醫生感嘆她積勞成疾又感染風寒導致舊疾複發,叮囑她切記要忌口一段時間,飲食只能清淡而面露不忍。她心中一動,就低下頭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本來不過被他抓着的左手也緊緊地握住了他。
任琛的腳步因為她這樣細微的動作慢了一拍,他轉頭看向她,見蘇玥的臉有點紅紅的,眼睛裏閃着不好意思卻又很堅定地注視着他。他的面上泛起了驚喜地笑容,心底如同盛開了滿地燦爛,奪目,迷人的花朵。
回家的路上,車上的氣氛甜蜜又輕鬆。車上放着輕快的英文歌曲,summervibe,由加拿大搖滾樂隊組合Walkofftheearth演繹。
汽車在任琛的操縱下在四通八達的馬路上龜速行駛,連綿不斷的喇叭聲在身後按個不停,然後從他們身旁駛過。任琛左手扶着方向盤,除去大拇指,其他四指在上面伴隨着音樂的節拍輕輕在動。他右手還緊緊握着蘇玥的手。
蘇玥的眼睛看着前方,面上泛有紅暈,嘴角帶着輕笑。在這難得的氣氛中,她終於又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並問了出來。
“你和伊華好像挺熟的樣子?平時沒見你們打什麼交道!”蘇玥轉頭問他,同時想把自己左手抽出來,可惜不成功。
任琛的聲音漫不經心:“沒有,不過是同事,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然後在這密閉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車廂里,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有點誘惑有點不懷好意的聲音對她說:“不要動,這樣挺好的。”
蘇玥臉色的紅就像曾見過的漫天的晚霞,紅到了耳朵和脖子。她輕了輕嗓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迷失的心思給拉回自己這頭:“那你和伊華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受的那些傷害”?除了酒吧那次你們都在場,還有其他事嗎?”她的思緒忍不住往那個她不願回首的往事湊,可是她徘徊又遲疑,她實在不想回顧,思考,再與他討論。她能走出來已經不易了。
任琛把車子停在了馬路的一側,鬆開她的左右、又雙手抓住她的雙手。他彷彿能明白她的心思,聲音極具安撫人心的力量:“蘇玥,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那一次,還有金總對你的數不勝數的為難。那些事情都是伊華給你帶來的。所以,”他這一路第一次正經了神色,“你一定離伊華遠遠的,別理他,別聽他說話,更不能相信他說的話。”
蘇玥認真地點了點頭,可是她實在見不得他這麼正兒八緊的模樣,就逗他:“那如果他來找我呢?”
任琛蠱惑般一笑:“那就告訴他,你名花有主了!”
蘇玥斜倪了他一眼,甩開了他的手:“還不是呢!我還得考察看看再說!”
任琛就一臉吃癟的表情,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金光啟這天早晨怎麼都起不來床,他全身縮成一團,疼得全身衣服汗濕,卻不得不艱難地爬下床,一直爬到客廳的沙發,找到放在那裏的呢大衣。他摸索了半天,終於從內里口袋直找到那個藥瓶,他急急地想擰開瓶蓋,卻反而沒捏穩瓶子,瓶子一路從光亮可鑒的地面滾落到另一座長沙發的底下,一時消失不見。
而他已經疼到渾身欲裂,兩眼昏花,哪還有精力去找?他頭一歪,昏倒在了地上!
自從從廣州回來,葛靜嫻就一直不在狀態。朋友拉她出去玩,她那都不想去。整天窩在家裏,看看電視,或者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半天沒有一點動靜。誰也不知道她在裏邊幹嘛!
葛靜嫻也沒有幹嘛。她只是從塵埃深處翻出來了很多年前拍的那張照片,那張她和那個人的合照。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國外,讀書,工作,吃喝,玩樂,再沒有人管她,她很少想起國內的那些事。她都以為自己忘記那個人了,卻沒想到一見到他,滿心頭的就都是他,轉都轉不回來。
在廣州,她給了他自己的電話號碼,她等了好多天,希望他能給她打個電話,可是她的手機從來沒有響過。就彷彿廣州的驚鴻一瞥不過她的一個幻覺。可是她腳上疼了那些天卻是實實在在,那些醫生給她開的白色藥膏還在她的腳上留有餘香,又怎麼可能是真的不曾發生、是她一個人的幻想出來的?
鄒琦,是那個男人的名字。這麼多年,他又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只是還會像當年一樣,短暫而晦澀地落幕嗎?葛靜嫻自己也說不清。
中學時候的葛靜嫻是大家羨慕的對象。她成長得好,家世好,各科老師都捧着她,也很愛護她。只是大家覺得這個小姑娘總是不苟言笑,每天死氣沉沉的。
葛靜嫻確實不快樂。他爸爸媽媽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爸爸後來從商生意越做越好、媽媽也不甘落後,在律師界佔着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們這麼優異,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是嚴格要求。考試必須年級前十名,課後輔導和各類興趣愛好班也是排得滿滿的,跳舞,鋼琴,畫畫,毛筆字等等,也不能落後於其他人。
可是大概她是基因突變了吧!她腦袋只不過平常人的水平,卻被強加這樣的不可完成任務。爸爸媽媽給她買各種保健藥品,給她每一科都報了課後輔導,每一天她都被學習,興趣班塞得滿滿的。葛靜嫻覺得自己除了那丁點睡覺時間,只要是醒着,就必須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轉個不停!可是就是這樣,她從來沒有達到過爸爸媽媽心中的標準。
她害怕回家,那裏就像一個會吸食人腦髓的黑洞。一進去就出不來了。
每次考試回家,不等她開口,媽媽會先問她分數,其實老師早就電話告訴她了,她就在一旁都聽到了,可是媽媽還是會這麼做。而她的眼睛就像孫悟空的火眼睛睛,能把她做每道題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哪道題方法太繁瑣,哪個步驟反了,哪裏細節她猶豫了,哪道題她做錯的原因,她都知道。除了百分,她似乎永遠沒辦法讓她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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