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紙傘(貳)

紅紙傘(貳)

老闆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然後將領帶扯了扯,顯然是有些悶熱了起來。也對,外面是人間六月天的酷暑,古玩店內也並未開着空調,不熱也就奇怪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羨慕這種相遇的方式?”老闆看了眼聽故事聽的有些入迷的高佳。

後者點了點頭,“這……這確實很讓人羨慕。”

再次給杯中沏滿茶水,“世間相遇方式有千萬種,最讓人難忘的莫過於一眼動心。”

又飲了一杯茶,老闆順帶着抿了抿嘴。

“陳……陳老闆……我進店的時候看見您在喝酒……現在……現在怎麼又飲起茶了?”高佳見老闆喝茶喝的如此痛快,和第一眼見到時端着酒杯的形象有所不同。

“我這個人吧,平常沒生意的時候喝點小酒解解悶,那現在我倆坐在這兒就是談生意了,自然要喝點茶提提神咯。”輕晃着小茶杯,看着高佳那張清秀的臉頰。

高佳似乎發現了老闆的目光,於是急忙低下頭,看着杯中的茶水。輕輕一晃,漾起層層漣漪。

“陳……陳老闆……您繼續。”

老闆放下茶杯,呼出來一口熱氣,“別著急,故事才剛剛開始呢。”

名伶高霞一曲霸王別姬,艷驚江南,不過年芳十八就已是風月樓的頭牌。千兩博一笑,萬兩曲一支,在江南兩岸的才子心中,高霞無異於那天上的仙子。

可女伶就是女伶,若非被生活所迫,又有那個女子願意去做這陪酒賣笑的生意。

莫要看高霞如今風光,幼時也有着悲情的經歷。

幼時的高霞家中,父親嗜賭成性,敗光了所有的家產,母親身患重病沒錢醫治,最後活活病死在床榻之上。可母親的死不但沒有令父親有所悔改,反而越發沉迷,到最後欠下了一屁股債。實在是走投無路的父親便將心思打在了幼小的高霞身上。

當時的高霞不過六七歲,但是已然是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樣。各大青樓藝館都會從小培養女伶,以便成人後能成為一個好的賺錢工具。

於是高霞的父親一咬牙,便將小高霞賣到了風月樓當中。自此,小高霞便註定了今生的命運。

而他那個混賬父親也便再也沒有見過了,不過後來聽說因為欠了一大筆錢,被人在城東一帶活生生打死,等人發現屍體的時候都已經爛了。

聽見這個消息的高霞不僅沒有傷心,心中反而有一絲的痛快。

風月樓對於小女伶的培養很是嚴格,高霞沒少挨打挨罰挨餓,為了連琴十指儘是傷痕,為了練戲嗓子都喊啞。終於到了上台的那一天。

那是高霞的第一次登台,當晚風月樓座無虛席,各路顯貴聞風而來。

那晚高霞登台唱一曲霸王別姬,也正是這一曲,成就了高霞,也成就了風月樓。

短短一年,風月樓力壓數樓,成為當之無愧的江南第一名樓。而高霞也當之無愧地成為了風月樓第一名伶。

成為了那千兩黃金只為博一笑,萬兩白銀只為聽一曲的主兒。

在旁人的眼裏這應該是很風光了吧,可誰又知道背地裏她說受過的苦有多少呢?挨過的鞭子有多少呢?

今日是江南有名的綢緞大商,趙家的公子生辰,於是一擲千金的趙家公子便包下了整座風月樓,為的只是聽一曲那名伶高霞的霸王別姬。

風月樓的正中央有一個巨大有華貴的戲台,而這戲台之下坐滿了人,個個錦衣華服。坐在台下最前排的位置上有一名清秀公子,一身金色錦袍盡顯富貴之氣。這便是今天晚上生辰的主子,趙家的公子哥。

“小孫,你去看看給高霞姑娘製作的桃花傘送來沒?”趙家公子招呼身邊的一名下人,說道。

那下人應聲后便退下了。

趙家公子的生辰,來的十之八九都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富賈或是官員之子,而他的生辰能夠擺在風月樓,足以可見風月樓地位之高,或者是名伶高霞的地位之高。

陳林鈞受綢緞大家趙家之人所託,製作了一把桃花傘,說是要他們家公子要送給江南第一名伶高霞的禮物。

陳林鈞從未踏足過這能風月之地,一是沒這個閑錢,二是沒這個閑工夫。今日純是為了給那趙家公子送傘,方才踏足這能風月之地。

“這地方可真奢靡啊。”陳林鈞站在門外,望着風月樓的純金招牌,不由地感嘆道。

正當他感嘆時,從風月樓中出來了一個下人模樣的人。

“你是來給趙公子送桃花傘的人嗎?”下人問道。

“正是在下。”陳林鈞點了點頭,答道。

“快進去吧,我家公子等着呢。”下人衝著他招了招手,便將他帶了進去。

“今日是咱們趙公子的生辰,咱們風月樓也在這兒啊祝咱們趙公子富貴年年,年年富貴。”風月樓掌柜的是個身材臃腫但腦子進極為精明的女人,深知台下眾人是為誰而來,簡單客套了幾句之後,便不再廢話。

“接下來就請出咱們的高霞姑娘!”

全場的燈火漸漸的暗了下來,只留下戲台之上被一束光打亮。眾人屏息,在等着什麼出現。

燈光一閃之間,一位絕美女子撐着把紅紙傘從天而降,宛如仙子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台下的眾人紛紛看呆了,趙家公子剛端起茶杯想喝口茶,手中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絕美女子一襲白衣,配上那把鮮艷的紅紙傘十分出彩,一曲戲唱的蕩氣迴腸,一支舞跳的令人如痴如醉。

“這般女子,可曾存於人間?”趙家公子不禁發出讚歎,心中像是什麼東西被直勾勾地抓住了。

而一片漆黑的台下,夾雜着一眾看呆的目光中,陳林鈞也入神了。

那位絕美女子,那柄紅紙傘,那場突如其來的雨,一幕幕浮現出在腦海里,在心裏久久不能平息。

一曲舞罷,台下的燈光亮起,絕美女子站在台上對着台下眾人謝禮,換來的是一片掌聲和讚歎。

陳林鈞愣在原地,若不是趙家的下人推了一把,他恐怕還回不過神來。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製作好的桃花傘,邊朝着趙家公子走去。

高霞走下台,向著趙家公子敬酒一杯,畢竟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兒。

“高姑娘一曲霸王別姬看的本公子那可是如痴如醉啊。”趙家公子端起酒杯,口中不絕讚美之詞。

高霞微微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趙公子今日能來我風月樓,那是我風月樓的榮幸,能欣賞小女子的戲舞,更是小女子的榮幸。”

“哈哈哈,高姑娘這話說的可過了,要知道有多少人爭破腦袋只為一睹高姑娘的芳容啊。今日是本公子的榮幸,能夠見着如此驚艷的戲舞。乃是人生一大幸事,一大幸事啊。”趙家公子開懷大笑起來,身旁一眾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此時陳林鈞拿着桃花傘走近了趙家公子的身旁,他一身素衣,與周遭眾人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也令得他心中升起一絲自卑感。

“公子,您的傘。”陳林鈞遞過傘時,用餘光看了眼如同仙子的高霞,便急忙低下頭。

高霞看了眼陳林鈞,反而笑了起來。

這一笑,不知迷倒了在場的多少人。

接過傘的趙家公子對着高霞一笑,將包好的桃花傘遞了過去,笑道:“高姑娘,這是送給你的。”

高霞愣了一會,並未伸手去接,“今日趙公子生辰,小女子為何還有禮物呢?”

趙家公子聽聞后笑了起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是我專門托江南一帶有名的傘匠訂製的桃花傘,襯上高姑娘一曲霸王別姬,豈不妙哉?”

高霞聽后先微微寫禮,隨後笑着搖了搖頭。

“趙公子有心了,但我覺得這把桃花傘,並不比小女子那把紅紙傘要來的好。再加上今日是趙公子生辰,小女子萬萬不能收此禮品。”

“哦,是嗎?”此話一出,令得趙家公子顯得有些尷尬,周遭的人也傳出了些碎言碎語。

“這女子真的是不識好歹,連趙公子的禮都敢不收。”

“是啊,要知道趙公子在咱們江南一帶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一個戲子也敢這般膽大。”

趙家公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揮了揮手示意周遭不要再傳出什麼不該有的聲音出來。於是身邊的那些人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陳林鈞聽見了高霞所說的那番話,心頭一顫,像是什麼東西湧出,臉頰上微微泛紅。

“既然高姑娘不喜歡,那便算了。”趙家公子將手中的桃花傘隨手丟給了一名下人。

高霞報以歉意的一笑,“小女子負趙公子的心意,自該當罰。”她從桌上端起一壺酒,“小女子自罰三杯以賠罪。”說罷,高霞一連喝下三杯酒。

“好,高姑娘好酒量啊。”看見高霞喝的如此痛快,趙家公子忍不住拍手叫好,周遭眾人也跟着附和起來。

高霞又往杯中倒滿了酒,“這杯酒,我敬這位傘匠公子。小女子那把紅紙傘與這位傘匠公子的手藝到是十分相似。”

這令得陳林鈞頓時手足無措,只能慌亂地從桌上端起一杯酒。

“哦,竟還有與這位陳傘匠手藝不分高下之人?要知這陳傘匠子承父業,可是響譽江南的制傘師傅。”趙家公子聽了這番話,有些好奇地問道。

高霞一口飲凈杯中酒,與陳林鈞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四目相對。

“好似秋雨吹紙傘,人間各受一分暖。桃花傘固然好看,可卻比不上紅紙傘那份心底里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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