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鶴望蘭
隔天,依舊是清晨的時光。
餐飲店裏,滿是煙霧繚繞,似乎整個晚上陳煜都在抽煙。
語兮將捲簾門拉了起來,看樣子是準備離開。
在她的腳下踩着一份報紙,是今天的日期。似乎是送報的早些時候過來,將它塞在了門縫的下邊。語兮看了一眼,上面的頭版頭條正報道着昨天案件的細節。
這樣的題目讓她極為的煩躁,不由一腳將報紙踢出了門口。語兮真不知陳煜是從什麼時候定了報紙這種莫名其妙的玩意兒。
她在門口停了下來,微微偏過頭,瞥眼掃過吧枱邊上依舊坐着抽煙的傢伙。
陳煜似乎在一夜間又恢復了那般邋遢的模樣,整個人萎靡而頹廢,衣着沒變,身上的氣息卻是生人勿進的寒意。
“你不走?”
陳煜似乎回過神來,停頓了一下,反問道。
“你去哪?”
的確,去哪。這個“哪”問的什麼陳煜跟語兮都很清楚,甚至該說,陳煜是問她去“做什麼”。
語兮眼瞳閃了閃,又恢復了一抹甜甜的笑容,
她說,“玩啊。”
可至於玩什麼,陳煜知道,語兮不會告訴他的,就算問出來,也不會是實話。
陳煜將煙蒂按滅在吧枱上,似乎表示知道對方的意思,隨意的應了一聲。
“那你去吧,我再想想。”
語兮眼瞳閃了閃,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我不回來了。”
“我知道。”
陳煜似乎並不意外。
語兮眉心微蹙,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你不走?”
陳煜停頓了好幾秒,才接着回到。
“我……再想想。”
語兮不知陳煜到底要想出個什麼花樣,只是這樣的回答到底觸怒了她的神經。
“沒種的老東西!”
語兮惱怒的摔門而出,而陳煜並未起身去追。
他知道對方生氣,生氣的理由也太多。
恨陳煜將她從地獄中拉了回來見識到了人性,也恨本來可以有些許良善的心徹底破滅。
語兮覺得自己猶如玩具一般被人戲耍,這“人”裏頭,包含着這次“意外”案件的兇手,同時也包含了自己。
她恨意十足,面對自己,她無法發泄,所以她需要更多的事情來澆滅自己的怒意。
或許語兮會找出真兇來,或許她會清洗這個世道,或許她會化身成同兇手一樣的好殺者,又或許她會跟自己一樣成為遊走在黑暗中的毒蛇……
陳煜原以為自己能夠解救語兮。他覺得或許這樣,他便能給洛雲東一場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這樣的交代在心裏埋了太久,洛雲東用他的死讓自己知道了些東西,用殺戮無法解決的答案。
或許該說,陳煜用這樣的答案做着自己以為對的事,想要從泥潭中拉出語兮,甚至這樣的賭局都是他在完成一場對自我的贖罪!
可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對應的結局出現了陳煜想像不到的意外。
沒有人知道,明天與意外到底哪個先來。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沒法控制了。而將這樣的語兮放出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陳煜,沒有阻止她。
昨日的事件在事發后不久,陳煜便通過「三棱寧冢」,把自己想知道信息遞到了自己面前。
外面的的事件最後的定性了,是危險品不小心帶上車的意外。
而後續事情也照着這樣的發展繼續下去,各自的賠償,各方的安撫,一周之後,便永遠沉入水底。
可事實上,這不過是一場安排下的“止損事件”。
裏面涉及了太多的事情,牽扯了好幾個組織間的利益紛爭與權勢間的較量。
一場對壘的博弈,一時間,陳煜甚至有些不知該恨誰。
幕後者?博弈者?還是止損者?
說到底,自己曾經做下的那些事,跟他們有什麼不同?!而自己又有什麼資格提到恨字?
如果他是局外者,甚至會為了這次“止損事件”的手法感到果斷。
而他依舊是個局外者,卻在其中摻雜了情感,一切又不同了。
或許,陳煜該說,自己將自己推上了雲端,看過日出日落。如今,他又從頂端落了下去,摔死在這片絢麗里,當真是痛的刻骨銘心,身心疲累。
凡事都是報應!
陳煜拿過手邊的卡林巴隨意的撥弄着,悅耳的琴聲從手中這個木質的小盒裏一聲又一聲的傳出。
這東西是洛雲東的,陳煜覺得有趣留在身邊落個念想。大致也是跟語兮說道,這是她父親的遺物,只是對方從來沒有在意過。
“人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從沒想過,你懂人命的重要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這話是陳煜想跟語兮說的,其實救下秦露珍的目的從來動機不純,他真當不起對方的謝字。
看着櫃枱上的花瓶中,自己隨意擺放的鶴望蘭,陳煜心中五味雜糅。
鶴望蘭也是洛雲東喜歡的花,自己似乎任何事物都沒有特定的愛好,有時候發現自己活的真是個悲劇。
答應洛雲東的事,自己做到了。可方式並不是陳煜能夠接受的,他的確讓洛語兮成了一個“人”。
可活成了“人”未必就比當只沒有情感的“走獸”好上多少。
至少心不會這般痛,而現在的陳煜自己,就是如此。
“雲東,如今你滿意了嗎?人死了,留給活人的回憶,只會是一種生熬!”
“真他媽想把你從墓里翻出來,讓你好好看看,你身邊的人都活成了什麼鬼樣了!”
陳煜一把抓起桌上的花瓶,將它砸的粉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