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痴情人

寧玥點頭，對着窗帘外道:“讓她進來。”

車簾一動，上來一人，身穿艷麗衣裙，妖嬈的臉上卻消瘦了很多，眉間的那道紋彷彿更深了一些，那雙勾人的眼睛少了之前的囂張，而是蒙上一層陰霾和死氣。

吳娘子坐到了寧玥的對面。並沒有開口說話。

寧玥看着她，捏起一塊金絲卷伸手遞給了吳娘子。

吳娘子也沒多說話，接過來放進了嘴裏，眉頭才微微的松展。

寧玥笑着開口:“八寶甜齋的金絲卷好吃嗎？”

吳娘子看着手裏剩下半塊點心輕聲道:“還行。”

寧玥又咬了一口，細細的嚼着。

“我以前特別喜歡吃金絲卷，我以為會永遠喜歡吃它。可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好像不愛吃了。”

她將手裏剩下的點心丟回了紙包，把腿上裝着金絲卷的紙包給了綉雲。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金絲卷沒有錯，它並沒有變味，還是酥脆可口，可我就是不喜歡吃了。”

吳娘子慢慢的嚼着，不做聲。

寧玥看着她道:“人都會變的。尤其是那情字，最是靠不住。你也該釋懷了，既然都已經了結了他，就忘了那一切吧。從新開始不好嗎？”

吳娘子手中的點心微微在顫抖，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有些低沉:“幫我殺了周銘。”

寧玥微微偏頭，陽光只打在她半張臉上，她聲音也因這絲柔光，變得溫和:“我能幫你。”

吳娘子抬頭看着對面的少女，她正笑着看着她。她的手緊了緊，對着寧玥道:“若你幫我殺了周銘，十三娘願從此替小姐賣命。”

寧玥輕聲道:“我答應你。”

她又看了一眼憔悴的吳娘子，心中有些觸動。她並沒有因為吳娘子為夫獻身而看低了她。反而有些可憐這個女人。

她看上去快三十歲了，一個活了快三十年的人，竟還相信男人一心一意的鬼話。

叢相愛到被利用再到親手殺了他，吳娘子狼狽成這般模樣也是正常的吧。

她的手輕輕撥動着手腕上的小珠串，若她能活到親手了解了齊黎的那天，她絕不會向吳娘子這般模樣。

吳娘子不肯接受的是一個人看似能疼愛她遷就她一輩子，卻偷偷在她身後來了一刀。而寧玥她自己，早就對愛不再抱有希望。

她輕聲道:“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多情人和無情人，勸你不要相信什麼一往情深……都會變，都會散，相信的人都會後悔。”

吳娘子看着寧玥的神情姿態，突然覺得對面坐着的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而是跟她一般大的女人。當聽完她的話后，她的眉頭微動，眼睫垂了下來，低頭看着手裏剩下的半塊金絲卷，突然擠出了一絲苦笑，聲音冰冷:“老趙是被周銘殺的，不是我。”

寧玥回過神來，心中有些驚訝。“周銘為何要殺他？”

吳娘子低垂着頭，聲音低沉：“我為何要委身與他和周銘為什麼要殺老趙這兩件事，我勸小姐以後不要再問。也是對小姐好。”

寧玥一頓，“嗯”了一聲。“你是為了給他報仇嗎？你不恨他？”

吳娘子的手動了動，她彷彿低頭仔細看着自己的指甲，卻不知，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在指甲塗上寇丹了，因為平時這都是她的丈夫在清晨給他塗上的。

她聲音彷彿壓着萬般情緒。“小姐，天下不只有多情人和無情人。”

她抬起頭來，眼眶通紅，將那半塊金絲卷塞進了嘴裏，她站起身來叢綉雲腿上拿過了那包金絲卷。

“這包既然小姐不愛吃我就帶走了。”她握着紙包轉過身，背對着寧玥道:“我就是愛吃金絲卷，涼了也吃，壞了也會吃。”

她彷彿在開玩笑，語氣像從前般放肆又無禮，卻不知自己的聲音帶着執着和悲涼。粉紅色的身影一閃下了馬車，只剩下微微晃動的車簾。

寧玥靜靜的坐在馬車裏沒有說話。

綉雲衝著馬車外喊道:“走吧。”

馬車夫聽見了綉雲的聲音，一揮鞭子，馬車輪開始滾動。

寧玥看着車窗帘，有些猶豫，但還是伸出了手掀開了一角。她看見，那個艷麗的身影有些踉蹌走進巷子裏，她擼起袖子拿着一個金絲卷塞進嘴裏。

在寧玥放下車簾的那一刻，她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臉。手扶着牆肩頭抽動起來。

寧玥放下帘子。閉上了眼睛。

多情人，無情人，痴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