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藏眼淚到心臟

離諾方向感極差，在商場裏兜了好大一圈，才推着車子走進超市。看着玲琅滿目的商品，心情大好，哼着小曲開始採購。

與此同時，馮拓也來到商場，停好車后，坐電梯直接來到超市。馮拓四下看了看，找到了個空車，推着來到生活用品區。想着廚房用品基本沒有，馮拓索性都買了個遍，什麼電飯煲、電餅鐺、炒鍋、蒸鍋，不一會兒車子塞了一大半去，然後滿意的朝食品區走去。

離諾推着裝滿零食的車子來到蔬果生鮮熟食區，拿起蘋果聞了聞，笑着拿過一旁的保鮮袋，一連放進去好幾個，又抓起一旁的葡萄嘗了嘗，還挺甜，離諾又裝了串葡萄。然後轉到一旁的蔬菜區，挑了幾顆油白菜、芹菜，又拿了些番茄、四季豆，幾根黃瓜、苦瓜，看了看車子快裝滿了，擔心拎不回去，看着西瓜戀戀不捨的離開。她不知道的是，馮拓早就看到了她，然後就沒動過。

離諾兩手滿滿的走出商場，來到路邊，準備打車，突然一輛黑色轎車在她面前停下。離諾朝旁邊挪了挪，結果車跟着退了過來，就這樣反覆了兩三次，她才反應過來，探頭看進去，馮拓正盯着她。離諾猛的站直，轉身就想走，馮拓見勢拉門下車，快步奪過離諾手中的東西，放進後座，然後打開副駕的車門，“就這麼不想見我？上車！”說完轉身走回車裏。

“不是...”，離諾遲疑了一瞬，坐進車裏，不知所措的扣着手指。

“安全帶...”馮拓本來想動手幫她繫上的，可是怕再嚇着她，輕聲提醒。

離諾聽了連忙繫上，“好了。”話音剛落車子就開了出去。

“最近怎麼樣？”離諾打破了車裏有些壓抑的氣氛。

“最近？”馮拓餘光瞟了她一眼。

“這幾年你怎麼樣？”離諾忙改口。

“你指哪方面？”

“聽說你已經成家了，恭喜你。”

“誰說的！”馮拓提高音調，扭頭看着離諾。

“注意安全，你在開車。”離諾提醒着。

馮拓轉過頭，“跟我在一起讓你這麼不安？從上車你就一直在扣手指，習慣還是沒變。”

離諾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她覺得他轉移話題是在刻意迴避問題。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當初為什麼分手？！”馮拓冷言道，這是他遲到了很多年的發問，也是他想了很多年的問題。

問題一出，離諾低下頭不再說話。

馮拓又氣又惱，打了方向盤，將車子停在路邊，“看來我是白回來了！下車！”

離諾先是被突然急轉的車子嚇了一跳，驚魂未定，緊接着馮拓的話讓她更加慌張。

“我說下車！”馮拓提高嗓門又重複了一遍。

離諾渾身一顫，眼中生出霧氣，解下安全帶，開門下車。車子沒有一絲停頓就開走了，恍惚中她覺得好像落下了什麼，等想起來的時候，車子早已沒了蹤影。

離諾坐在出租車上，滿心委屈，眼淚不住的往下落，回想着分手前的情景。

十年前，馮拓的媽媽安雅突然找到離諾的學校來。那時臨近放假，宿舍的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離諾和孟瑤。安雅一進來，就把孟瑤趕了出去，“我有話要跟離諾說，請你先出去。”

孟瑤出去前，附在離諾的耳邊叮囑了幾句，“我就在門外，有事兒喊我。馮拓可說了，她媽的狀態越來越差，你小心着點。”離諾點點頭，然後把門輕輕掩上。

離諾倒了杯茶，端給安雅，“阿姨，您喝水。”

“你不用做這些，你做再多，我也瞧不上，生來一副媚樣！”安雅惡狠狠的說。

門外的孟瑤只這一句就已經忍不了了，但又擔心自己硬闖進去，會讓事情更糟，想着給馮拓打電話，結果一模口袋，手機竟然忘在宿舍了，只能在外面干著急。

“阿姨，您有什麼事好好說。”離諾雖然知道她是因為自己丈夫出軌，受了刺激，但是真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受不了。

“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你跟我家馮拓分手，別再糾纏不清。”

“阿姨，我們是彼此喜歡，真心相...”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真不要臉！”安雅大罵道。

孟瑤再也聽不下去了，推門進來，一把將離諾護在身後，“阿姨，我家離諾見您是長輩，對您畢恭畢敬，您怎麼還變本加厲了呢？”離諾拉了拉孟瑤的衣服，示意她冷靜。

安雅一把推開孟瑤，猛地抓起離諾的手，“離諾，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就把馮拓還給阿姨好不好？阿姨已經沒有家了，阿姨不想再失去馮拓，好嗎？”

離諾被嚇了一跳，看着眼前的安雅，不知如何是好。

孟瑤揉了揉被撞疼的屁股，然後過來將安雅和離諾分開，“阿姨，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

“那阿姨求你，阿姨求你好不好，阿姨求你把馮拓還給我好不好？”安雅話裏帶着哭腔就要往下跪。

離諾孟瑤忙將她拽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兩人見安雅慢慢冷靜下來，剛準備喘口氣，誰曾向她一把拿過桌上放着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就算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

孟瑤見狀，連忙上前，“阿姨，您把刀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

“前兩天，我跟馮拓說，出國去投奔他叔叔，他一口就回絕了。他從小就很聽話，跟我就沒頂過嘴，肯定是因為你，你個狐狸精！”安雅激動的喊着。

“阿姨，阿姨，你把刀放下。”

“阿姨，我答應您，晚上我就打電話跟他說，您可以把刀放下了。”離諾含着淚回答。

孟瑤愣住，“離諾，你可想清楚了！”

“你是說...真的？”安雅見離諾點了點頭，這才顫顫巍巍的把刀放下，脖子上已然出現了血痕。

離諾慌忙找出創可貼，走過去，安雅朝後仰了仰，“您脖子出血了，我給您貼個創可貼，免得感染。”離諾說完吸了吸鼻子，強忍着眼淚。

“離諾，阿姨謝謝你。”安雅說完起身離開。

離諾待門關上，渾身無力的坐在床上，孟瑤趕忙坐到她身邊，“離諾，你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只是為了穩住她，對吧？”

“就阿姨現在的情況，不分手行嗎...”離諾已經滿臉淚痕，一旁的孟瑤心疼的抱住她，“既然都要分手了，今天的事情就在咱們這兒打住...”孟瑤聽了鬆開抱住離諾的手，“什麼？！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竟然不告訴他？！人要善良沒錯，可是像你這樣的，那是傻，真傻...”孟瑤說著哭了起來，一把又將離諾抱入懷裏，兩人哭了很久。

離諾穩了穩情緒，拿出手機，醞釀著該怎麼發送這條迫不得已的分手信息。

孟瑤拎着晚飯走進來，“真的想好了？不再見一面...”離諾搖搖頭，“我沒那個自信，我怕跟他見面以後就說不出來了。”

“好了，先吃飯吧。”孟瑤將東西放到她面前。

離諾木訥的搖搖頭，“吃不下...還是先發消息。”

“我們分手吧！”沒兩分鐘，手機就響了。

“你確定？”

“嗯。”離諾狠心的回了過去。

“好！”

離諾看到再次回來的消息，眼淚瞬間決堤，我還心存僥倖，果然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堪一擊。

孟瑤看着突然大哭起來的離諾，拿過桌上的手機，立刻氣炸，“馮拓就是個混蛋！”然後一把將手機摔到了牆上。

之後孟瑤買了新的手機，辦了新的號碼。離諾倒是一直留着那張老的電話卡，號碼也一直保留着，可是沒敢再用過。

收回回憶，又想到馮拓剛剛的舉動，離諾委屈的哭了起來。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她，“姑娘，副駕椅子後背有紙巾，沒什麼過不去的坎。”

聽着陌生人的安慰，離諾大哭起來，司機師傅無奈的搖了搖頭，打開廣播，“觀眾朋友們，讓我們在JJ林俊傑的《修鍊愛情》中結束今天的節目，我們下周不見不散”。

“憑什麼要失望，藏眼淚到心臟。往事不會說謊，別跟它為難，我們兩人之間不需要這樣。我想，修鍊愛情的心酸，學會放好以前的渴望。我們那些信仰，要忘記多難。遠距離的欣賞，近距離的迷惘，誰說太陽會找到月亮。別人有的愛，我們不可能模仿......”

二十分鐘后，離諾回到屋裏，拿出手機，這才發現有條陌生短消息，打開來一行字出現在眼前的同時，也告訴了她消息的主人。

“東西我拿上來了，要取，來1808！”

離諾看着鏡子裏自己哭的通紅的雙眼，思慮再三，決定忽略這條消息。

馮拓把離諾趕下車后就後悔了，連忙掉頭回去，並沒有看到離諾，他狠狠的捶了下方向盤，怨自己太衝動。

馮拓回到小區，拎着離諾的東西來到1608，按了按門鈴，沒人應，他只好作罷，將東西拎回自己房裏。想了想，拿出手機，給離諾發了條消息。

半小時后，馮拓洗完澡，再次拿起手機，沒有任何消息，他開始擔心起來，生怕她出什麼意外，想着連忙打電話過去，可是一連好幾個都沒人接。馮拓慌了起來，連忙去換了衣服，電梯都被佔着，立馬跑進樓梯間。

離諾剛從浴室出來，還沒來得及看手機，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嗯？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想着走過去，打開房門。只見馮拓滿臉寫着擔心，喘着氣，濕着頭髮出現在門口。離諾還沒開口說話，就被馮拓一把抱進了懷裏，“你怎麼不接電話！”

離諾先是一愣，掙扎着想將馮拓推開，可是越推，發現束的越緊，她這時很無力，在出租車上的她想的很明白，既然彼此的存在已經成了傷害，那何必再糾纏，“請你放開。”

馮拓沒想到從她嘴裏說出這樣的話，慢慢鬆開，眼裏滿是落寞，“你說什麼？”

離諾張了張嘴，還是狠下心來，“請注意你的身份，你已經成家了，就不要做些越界的舉動。”

馮拓又一次陷入失望，語氣也變得冰冷起來，“越界的舉動？”

離諾強迫自己直視着他的眼睛，“對！越界的舉動！”

這時馮拓才注意到離諾通紅的眼睛，心疼的抬起手，可是看到離諾後退的腳步，立即作罷，“你怎麼就這麼確定，我的舉動是越界，不是情不自禁，余情未了？”

離諾不得不承認，她的心又被撩撥亂跳了，可是往事是不會說謊的，何必彼此為難呢？“我的東西，能拿給我嗎？”

她又逃了，不給自己任何迴旋的餘地，馮拓滿心的不相信，上前將她箍在牆上，“你確定，對我沒有一絲留戀？！”

“是，在十年前你回復‘好’的那一刻就沒有了！”離諾咬着牙說，可是緊攥的拳頭已經出賣了她。

馮拓慌了，他徹底的失去了信心，想要追回她的信心。馮拓無力的靠在對面的牆上，離諾承認這一刻她心疼了，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現在的模樣就好像一無所有的乞丐。

馮拓起身，朝外走去。離諾盯着他的背影，紅起眼眶，緩緩將門關上，蹲在門旁痛哭起來。

沒一會兒，門鈴又響了，離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打開門，整個樓道空無一人，低下頭，發現孤零零放在地上，落在馮拓車上的東西。眼淚再次決堤，看來真的沒關係了。離諾你終於得償所願了，可是心怎麼疼的像被挖走了呢？

等在電梯間的馮拓聽到關門聲后，才緩緩走向樓梯間。我們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為什麼？

十年前，要放暑假了，馮拓異常開心，因為又能見到離諾了。高中畢業，兩人考上了不同的大學。馮拓考上了B市的科技大學，離諾本想跟他考同一所學校，可是考慮到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父親又長期不在家，為了方便照顧他們，離諾選擇留在X市。

馮拓開心的收拾行李，手機響了，一看是離諾發來的，連忙打開，“我們分手吧。”

瞬間愣在原地，馮拓滿頭霧水，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早上還通了電話，怎麼突然要分手，馮拓有些着急。

這時張力走了進來，“你東西還沒收好啊？”看到馮拓頹廢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盯着手機，“你怎麼了這是？”說著拿過手機，看了看，“我去，要分手，你們怎麼了？”

馮拓搖搖頭，“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那你問哪？！”張力有些着急，轉念一想，“哎？不對，離諾是不是欲擒故縱啊！你等着，我來回。”張力說著回了過去，“你確定？”

“嗯。”

“好！”張力發完后，等了很久都沒收到回信，一下子慌了，“兄弟，看來是真要分手啊！快點兒，你快點兒打個電話回去！”

馮拓原本還在胡思亂想，可是聽張力這麼喊着，晃過神來，“你幹什麼了？！”接過張力遞來的手機，“你？！嗨呀！”

連忙播了離諾的號碼，“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一連打了好幾個，結果都是關機，給孟瑤打，也不接，馮拓慌了，“別愣着了！趕快買票，立馬回去！”

“我也一起？”

“你說呢？！你惹的麻煩，你不解決！”馮拓怒狠狠的說著。

“好好好，你別急！我現在就訂票，咱們晚上就能到，晚不了！”張力說著開始搜索最近的車票。

晚上十點，馮拓和張力終於來到離諾家，看到屋裏燈還亮着，準備上樓。這時，看到孟瑤從裏面出來扔垃圾，兩人連忙迎上去，“離諾在不在？我有話跟她說。”

孟瑤上前給了馮拓肚子一拳，“你就是混蛋！既然已經分手了，就請不要再來打擾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張力忙上前拉住她，“孟瑤，你聽我說，剛剛的消息是我發的，不管馮拓的事。”

孟瑤聽了這個荒唐的理由，嗤之以鼻，“馮拓，我看錯你了！你知道離諾受了多大的委屈，你竟然什麼都不問就同意了，你知道離諾...”想到之前已經答應了離諾，將話憋了回去，“算了，你真要是為她好，就走的遠遠的，別再來找她了，行不行？！”說著孟瑤哭出了聲。

他們發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張力在心裏罵了自己無數遍，自作聰明，怎麼就忘了離諾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怎麼可能會欲擒故縱，“孟瑤，你別哭呀！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我發誓！從高中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馮拓對離諾怎麼樣，你難道不知道嗎？短訊真的不是他發的！”

孟瑤聽着張力的話失望至極。那時的離諾光芒四射，追求她的人排成長隊，誰都沒想到她最後選擇了馮拓，一個不合群，甚至有些奇怪的人。“呵呵呵！真是可笑...不管消息是誰發的，現在結果都一樣，你們走吧！”

“孟瑤！”馮拓喊住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裹的東西，“你把這個給她！我們現在就走！”

孟瑤看着他，遲疑了幾秒，想着還在屋裏買醉的離諾，還是有些不忍心，接過東西，轉身上樓。

馮拓拿出手機，“明天我在向你告白的那個操場等你，你不來我就不走，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告訴我為什麼為止！”

就這樣馮拓在操場上等了三天，一口飯沒吃，一滴水沒喝，最後暈倒在操場，被巡邏的警衛大叔發現，送進醫院。

安雅看着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馮拓，有些愧疚，“吃點東西吧。”

“她怎麼能這麼狠心...沒有她，這裏還有什麼可留戀的”，眼淚滑出眼眶，馮拓轉頭，“媽，我們去A國吧。”

安雅握上馮拓的手，哭着點頭，“好，我們走...”

一路恍惚着，回到房子的馮拓，茶几靠里的抽屜，拿出那個珍藏了十年的手機。滑動手機，短訊還停留在十年前的那天，電話打了很多遍，可是沒有一個接通過。到了A國后，艱難痛苦的時候，他都會拿出來看看，他希望有奇迹，可是似乎是老天在考驗他。十年來，滑動后的手機屏上，沒有一條未讀短訊，一通未接電話。

馮拓不知道的是，那條短訊離諾自始至終就沒看過。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張力從離諾樓下離開后，她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進了醫院，直到半個月後才被父親接回家。